邓婵谈论的，是她完全不了解的陈澍的过去。


    那是陈澍一生中最意气风发的时代。虽说人生的每段旅程都独一无二，但还是有“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的遗憾。


    而眼前的邓婵，就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人。是那个云荼曾经拼命想要融入，最终却选择逃离的世界。


    她有着出色的外表，广博的学识，优秀的社交能力，让人羡慕的工作，最重要的是有着她没有的自信。


    “云荼？”陈澍的声音将她从沉思中唤醒，“能麻烦你带邓婵去办理入住吗？她预订了306房间。”


    云荼愣了一下：“306？”那不是她之前住过的，能看到最美茶山风景的房间吗？


    “是啊，陈澍特别推荐的呢。”邓婵看着陈澍已经走远，特意向云荼解释，并很自然地挽住云荼的手，“他说那是社区视野最好的房间，你知道的，我们老同学见面，他当然要给我最好的待遇啦。”


    云荼感觉心里像是被什么刺了一下，但她还是努力保持微笑：“当然，请跟我来。”


    将邓婵安顿好后，云荼独自一人来到茶山脚下。


    清晨的阳光洒在连绵的茶树上，空气中弥漫着田野的清香，但她却感受不到往日的宁静与喜悦。


    那个自卑、敏感、总是觉得自己不够好的云荼又回来了，而这一次，她的心里还多了一种说不清的酸楚和失落。


    张婶的那句“他不可能心里没有你”，现在想来，那或许只是长辈一厢情愿的猜测罢了。


    而昨夜雨夜萌生的期待与甜蜜，在这一刻也变得可笑起来。


    她怎么会天真地以为，陈澍可能对她有特别的感情？他那样的人，身边理应是邓婵这样耀眼的存在才对。


    在这一刻，云荼才清楚地意识到一件事：有些距离，不是地理上的，而是与生俱来的。无论她多么努力，可能永远也无法跨越。


    有了这样的认识后，茶山也变得黯然失色。云荼正转身打算回去，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云荼猛地回头，看见周大哥背着相机站在不远处，镜头正对着茶山晨雾。


    “早啊云荼，”周明笑着挥手，“今天的雾特别美，要不要帮你拍几张？”


    云荼摇摇头，勉强挤出个笑：“不了，周大哥，我就是来走走，这就回去了。”


    “是不是遇到烦心事了？”周明突然出声，他随即放下相机，语气温和，“你刚才一直站在这儿，一动不动，背影看着怪孤单的。”


    云荼停下脚步，望着远处云雾缭绕的山峦，突然觉得有些话不吐不快，“周大哥，你说人和人之间，是不是真的有天生的距离？”


    周明愣了一下，不知道她为何突然有这样的感悟，但还是作为过来人，给出了自己的看法：“你看这山上的茶树，有的长在向阳坡，有的生在背阴处，向阳的长得快，背阴的长得慢，可到了春天采茶时，向阳的茶清香，背阴的茶醇厚，各有各的好。人不也一样吗？哪有什么天生的距离，不过是走的路不一样，看的风景不同罢了。”


    云荼没说话，心里却依旧沉甸甸的。周明的话很有道理，可道理终究抵不过现实，邓婵和陈澍站在一起时，那样般配，像一幅精心构图的画，而她站在旁边，只会显得格格不入。


    “我以前在城里开工作室时，也总觉得自己不如那些大牌摄影师，”周明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继续说道，“他们有高端设备，有资源人脉，拍的照片能登上时尚杂志。可后来我发现，我拍的乡村风景，反而更能打动人。因为那是我真正熟悉、真正热爱的东西。云荼，你不用和别人比，你只要做你自己就好。”


    说完，周明重新举起相机，对准晨雾中的茶山，“我去那边拍几张，你慢慢走，别想太多。”


    回到社区时，食堂已经热闹起来。张月华看到她，连忙招手：“小荼，你去哪儿了？快过来帮忙，今天客人多，忙不过来啦！”


    云荼洗了洗手，系上围裙，走到灶台旁帮忙择菜。


    张月华看她脸色不太好，一边颠勺一边问：“是不是不舒服？脸色这么差。”


    “没事，张婶，可能是早上起得太早，有点累。”云荼低下头，避开张月华的目光。她不想让张婶看出自己的心事，更不想再听到那些关于她和陈澍的猜测。


    “累了就歇会儿，别硬撑着。”张月华突然想到什么，“对了，刚才小陈过来问你去哪儿了，我说你好像往外面去了，他好像挺担心的，说让你回来后去办公间找他一趟。”


    云荼的心猛地一跳，手里的菜差点掉在地上。他找她做什么？是要和她聊邓婵的事，还是有其他工作安排？她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知道了，张婶。”


    择完菜，云荼摘下围裙，洗了把脸，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头发，才朝着一隅里陈澍的单独办公间走去。


    走到门口时，她深吸一口气，轻轻敲了敲门。


    “进来。”陈澍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云荼推开门，只见陈澍正坐在办公桌前敲击电脑，邓婵坐在旁边的沙发上，手里拿着一杯咖啡，悠闲地翻着杂志。


    看到云荼进来，邓婵笑着打招呼：“云荼，你回来啦！刚才我们还在说，想找你晚上一起去镇上吃饭呢。”


    云荼愣了一下，有些不知所措，她是该回答好呢还是不好呢。


    陈澍放下手中的文件，抬头看向她：“云荼，找你是想和你商量一下，邓婵这次来，想给社区提些国际化的运营建议。她在外企做了多年的市场策划，经验很丰富，你下午有空吗？一起和她聊聊。”


    “我……”云荼犹豫了一下，心里有些抗拒。


    她知道自己应该理性对待，邓婵的经验确实能给社区带来帮助，可情感上，她却不想和邓婵有过多接触。


    “怎么了？有其他安排吗？”陈澍察觉到她的犹豫，问道。


    “没有，”云荼摇了摇头，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下午有空，我们在哪儿聊？”


    “就在休闲区吧，那里比较舒服。”陈澍说，“邓婵带了些国外数字游民社区的案例资料，你可以先看看。”


    “好。”云荼点点头，急忙转身走了出去，还没走远，便被追出来的邓婵叫住。


    “云荼，等一下。”邓婵快步来到她面前，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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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着说：“怎么不等等我呢，我也正准备出去。”


    云荼的心一紧，她的刻意还是被看出来了，她连忙解释：“没有，就是突然想起食堂还有事，所以走得急了点。”


    “这样啊，”邓婵笑了笑，眼神里却带着一丝探究，“我还以为你是不想见到我呢。说实话，云荼，我能感觉到你好像不太喜欢我，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好？”


    云荼连忙摆手：“没有，邓小姐，你别误会，我只是……不太擅长和陌生人打交道。”她的脸颊有些发烫，没想到她竟这么直接。


    “原来是这样，”邓婵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那我们以后多聊聊，慢慢就熟悉了。我很喜欢旷野社区，也很欣赏陈澍的理念，更希望能和你成为朋友。”


    既然她都这样说了，云荼只得点点头：“好，我们下午好好聊。”


    -


    下午，休闲区里。


    邓婵拿着笔记本电脑走了过来，在云荼对面坐下。


    “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邓婵笑着说。


    随即她打开电脑，调出资料，“你看，这是国外几个比较成功的数字游民社区案例，他们在国际化推广和用户体验方面做得很出色，我们可以借鉴一下。”


    云荼等她等的都要睡着了，此刻强打起精神，强迫自己专注起来。


    她仔细看着邓婵调出的资料，不得不承认，邓婵确实很专业，提出的很多建议都很有见地，比如建立多语言的社区官网、与国外旅游平台合作推广、举办跨国线上分享会等。


    “这些建议都很好，”云荼真心实意地说，“但我们社区目前还处于起步阶段，资金和人力都有限，可能没办法一下子实现这么多。”


    “我明白，”邓婵点了点头，“所以我们可以分阶段进行。先从建立多语言官网开始，这个成本不高，却能吸引更多国外的数字游民。我可以利用我的人脉，联系一些国外的自由职业者平台，为我们引流。”


    “那就太感谢你了。”云荼说。


    抛开个人情绪，邓婵确实是个很优秀的人，她的帮助对社区的发展很有好处。


    由于邓婵下午来得晚，聊了没一会儿就到晚饭时间了。


    陈澍特意来了一趟：“晚上一起去镇上吃晚饭吧？我已经订好了餐馆。”


    云荼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好。”


    今晚是专门给邓婵准备的接风洗尘宴，宋青昱和林雅都要去，如果就她不去的话，也不太好。


    晚上，还是在河边的小炒店吃的。


    这家店味道好，又临河边，最适合夏日晚上吃饭，没有了白天的燥热，还有一丝丝微风拂过。


    只不过今天的晚风，怎么也吹不散云荼心里的躁意。


    或许是邓婵聊起了很多陈澍大学时的趣事。


    说他当年是学校的风云人物，不仅成绩优异，还组织过很多环保公益活动；说他曾经为了做一个关于乡村环境的调研，在偏远山区住了一个月，回来时晒得像黑炭；说他在本科时就拒绝了很多大企业的邀请，坚持要做自己喜欢的事。


    这些，都是她从未参与过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