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红的夕阳缓缓沉入海平面，将罗格镇的石板路熨烫得泛着暖光，空气里弥漫着白日未散的余温。海风裹挟着浓郁的咸腥气息，掠过鳞次栉比的屋顶，将停靠在港口的无数桅杆影子拉得细长，如同刻印在街道上的巨大栅栏。


    斯摩格叼着雪茄，一步步走在码头旁的街道上。军靴踏过被夕阳染成金橙色的石板，发出沉缓而清晰的回响，仿佛还能听见白日市集残留的喧嚣与叫卖。白色烟团从他唇边逸出，融进黄昏暮色里，模糊了他略显冷硬的轮廓。


    拐过一家挂着“海鲜汤”木质招牌的小店时，他忽然顿住了脚步。


    前方不远处，一棵枝叶繁茂的大树下，旧藤椅微微摇晃。青雉正蜷在椅上睡得正熟，身上随意搭着一件半旧的海军披风。眼罩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只露出下颌和几缕从帽檐下溜出的黑色卷发，正随着他平稳的呼吸轻轻晃动。


    旁边的石桌上，放着一只开了口的椰子，插着的吸管斜斜倚着壳壁，在夕阳下泛着淡金色的光。躺椅、海风、没喝完的椰子水——俨然一副悠闲自得、与世无争的画面。


    斯摩格叼着雪茄，抱起双臂，默不作声地走到藤椅旁站定。他高大的身影投下一片阴影，恰好笼罩在青雉身上。


    “平静无波的日子，真美好啊。”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


    青雉没动，甚至连眼罩都没摘，只是舒展了一下筋骨，像是在追逐从树叶缝隙间漏下的最后一点阳光。“本该如此，不是么？”


    他们心中所贯彻的正义，所求的，不正是让这般宁静寻常的日子能更长一些，让更多的人能够安居乐业，从容地沐浴阳光、面对生活。


    斯摩格沉默地吐出一口浓白的烟圈，看着它被海风迅速扯散。“是啊，”他重复道，语气里掺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本该如此。”


    短暂的寂静里，只有远处海浪拍岸的舒缓节奏。


    “听说你最近也捡了个小孩儿？”斯摩格话锋一转，目光依旧望着前方波光粼粼的海面。昨夜那场算不上大却足够惹眼的骚动，自然逃不过他的耳目。


    “怎么？”他侧过头，银灰色的眉毛微挑，“你也想效仿战国元帅，开始培养接班人了？”


    “嘛……”青雉终于抬手，将眼罩推上额头，露出一只睡意惺忪却深邃的眼睛。他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才慢悠悠地回道，“养孩子什么的……太麻烦了。这种需要耐心和责任感的事情，大概只有像战国先生那样的人才能胜任吧。”


    “我不过是不希望小孩误入歧途而已。”青雉的声音低沉下来，目光掠过眼前喧嚣渐歇的街道，仿佛穿透了时光，再次看到了那个遥远的处刑之日。


    高台上那个被世人称为“海贼王”的男人，用死亡拉开了新时代的序幕。由他所开启的、波澜壮阔又残酷无比的大航海时代，席卷了整个世界，其浪潮至今未息。


    这究竟是福是祸，或许无人能够断言。


    夕阳将他的身影拉得变形，那件半旧的披风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摆动。


    “时候不早了，”他直起身，将滑落的披风重新勾回肩上，白色的“正义”二字在橙红暮色中一闪而过，格外醒目。“我也该去检查一下那两个小鬼的工作了。”


    斯摩格沉静地看着他的动作，自然明白他话语中未尽的含义。


    两人没有再多的言语，只是默契地错身而过。一个走向小镇深处，去追寻他那份“正义”的责任；另一个则留在原地，叼着的雪茄亮起一点红光，融入了罗格镇渐沉的暮色之中。


    …………


    俗话说得好，孩子静悄悄，必定在作妖。


    很久没听到露米嘟嘟囔囔的小声抱怨，青雉心里就已经猜了个八九不离十——这小鬼头，肯定是带着那块不安分的海绵不知道溜到哪里野去了。


    不过，他们的所有“家当”还老老实实地待在原地，成了最显眼的“人质”。青雉倒也不急，索性大摇大摆地先回了海军基地里，往椅子上一靠，优哉游哉地开始了守株待兔。


    果不其然，天刚黑透没多久，门外就传来一阵窸窸窣窣、极力压抑的细微响动。


    只见门板下方，先探出半个小脑袋，随即露米整个身子像只灵敏的小猫一样弓着，紧紧贴在门板上，竖起耳朵仔细听着里面的动静。


    确认里面一片寂静后，她才猛地回头，冲着身后那个同样鬼鬼祟祟的黄色身影拼命招手，用气声急切地催促：“快来快来！安全！他们还没发现我们哦！”


    海绵宝宝踮着脚尖，一步一顿地挪了过来，活像在表演滑稽的无声芭蕾。他紧张地凑到露米耳边，声音压得极低，还带着点颤抖：“船、船长……我们真的要在海军基地里捣乱吗？我们……我们可是海贼诶！” 光是说出“海军”这两个字，他就差点把自己吓缩水了。


    “海绵宝宝！”露米猛地停住脚步，转过身来，双手叉腰，小脸上一副“你这孩子怎么不开窍”的严肃表情。尽管她用的是几乎听不见的气音，但那气势却十足：“你要知道！”


    露米伸出一根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重新灌输她那套强大的逻辑：“我们这不是捣乱！我们这是要拿回属于我们自己的东西！”


    “就算是海军，也不可以白拿别人的东西！这是原则问题！”


    “而且，那个卷毛大叔给的惩罚根本就不合理嘛！”露米小脸绷得紧紧的，试图让自己的歪理听起来格外正义，“再去捡垃圾要捡到什么时候才算完？所以我们必须要……”


    “趁机溜走！”她小手一挥宣布道。


    “……畏、畏罪潜逃？”海绵宝宝几乎是同时脱口而出，说完就立刻用双手捂住了嘴，眼睛瞪得圆圆的，仿佛被自己大胆的用词吓到了。


    露米一听这没出息的词，再看海绵宝宝那副怂怂的样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恨铁不成钢地给了他一个轻轻的脑瓜崩：“笨！我们这叫战略性转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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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且——”


    语气一转，带着点小得意，“我们已经在造船厂混到包吃包住了，还潜逃什么？是‘功成身退’！”


    她凑近海绵宝宝，眼睛亮晶晶的，压低了声音却掩不住兴奋：“等我们把出海的物资搞到手，凭借咱们俩偷偷学的造船的手艺，还愁离不开这儿吗？”


    露米闭着眼睛吹，“到时候，就算卷毛头大叔哭着求我们留下，我们都还不乐意呢！”


    “啪嗒”一声轻响，原本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里骤然亮起刺目的白光。灯光毫不留情地照亮了房间里的一切，也照出了两张惊恐万分的小黑脸。


    这两个摸黑做贼的小鬼头，浑身上下脏兮兮的，活像是刚在垃圾堆里打完滚。脸上不知道在哪儿蹭得左一道右一道的黝黑污渍，只有那双因震惊而瞪得溜圆的眼睛和露出两排格外洁白的小牙的嘴巴，在黑暗中格外显眼。


    ヽ(?Д?)?ヽ(?Д?)?


    他们僵在原地，那表情仿佛突然出现的青雉不是海军大将，而是什么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鬼怪哩。


    “说吧，”邪恶爆炸头壮硕的身影彻底笼罩了两个小家伙，青雉好整以暇地拖长了调子，“想要我怎么哭着求你们留下？”


    跟这孩子相处久了，他发现自己某些恶劣的根性似乎也被勾了出来，尤其喜欢看这小鬼头表情急剧变化、最后不得不急中生智的模样。


    “我……我说……你哭着求我，我也要坚持留下来把垃圾捡完！”露米飞快地一把提起脚边那个原本打算用来装家当的袋子，摆出一副即将守护世界的表情，“我平生最气愤有人乱扔垃圾了！罗格镇的卫生环境，由我露米来守护！”


    “哦？”青雉挑了挑眉，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调侃，“那你今天的‘守护’成果怎么样？”


    “呃……这个嘛……”她的气势瞬间垮掉，心虚地把那个干瘪的袋子往身后藏了藏，随即又像是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强行转移话题，“不对！大叔你在这里干什么？这里可不是你的房间哦！天色不早了，走错了就赶紧回去睡觉吧！”


    青雉看着她这拙劣至极的话术，嘴角难以抑制地上扬了几公分。“天色确实不早了……”


    在露米几乎要冒出期待光芒的目光中，他慢悠悠地下了最终通牒：“所以，明天早晨，新兵训练场报到。像你这样明知故犯、屡教不改的小家伙，我们可得——严加看管起来。”


    他转过身，宽大的背影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声音却懒洋洋地飘过来：“别总想着那些有的没的，小孩子就该做点小孩子该做的事。”


    走到门口，青雉脚步顿了顿，仿佛随口一提，“还有，我叫库赞。以后在外面惹了麻烦……可以报这个名字。省得被人卖了，还傻乎乎地替人数钱。”


    “啪嗒”又一声，门被合上了。


    房间里，海绵宝宝和露米面面相觑。为自己的明天祈祷吧小家伙们，明天的事情谁又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