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夹杂着扁担摩擦的“嘎吱”声。


    几个小太监抬着一副盖着粗布的担架，脚步踉跄地往这边赶，看那样子像是在赶什么急事。


    云熙与白芷下意识往路边避让，谁料最前头那小太监脚下一滑，重重摔在青石板上，后面两人收势不及，也跟着扑倒在地。


    担架猛地翻倒，盖布滑落，一具浑身是血的尸体“咚”地砸在地上，双目圆睁，模样骇人。


    “啊！”白芷吓得脸色煞白，一把将云熙护在身后，声音发颤：“小主，您别看！快转过头去！”


    云熙却在尸体滚落的瞬间，目光骤然一凝。


    落在那摔在最前面的小太监手背上，一道月牙形的疤痕格外扎眼。是他！那个在春禧殿外台阶下，将安昭仪狠狠推下去的太监！


    见惯了后宫血腥的云熙，早已没了初见时的惊惧。


    她轻轻拍开白芷的手，迈步朝那几个小太监走去。


    白芷急得快哭了，拉着她的衣袖：“小主，太吓人了，咱们快走吧，别沾了晦气！”


    那几个小太监早已吓得魂飞魄散，跪在地上连连磕头，额头撞得青石板“砰砰”响：“奴才该死！奴才们走路不稳，冲撞了小主凤驾，求小主饶命啊！”


    云熙的目光掠过地上的尸体，落在最前头那个手背带疤的小太监身上，语气平静无波：“你，过来。”


    那小太监浑身一僵，脸上血色尽失，却不敢违抗，抖抖索索地从地上爬起来，跟着云熙走到旁边的廊下。


    白芷见状，立刻会意，从袖中摸出一锭银子，塞到小太监手里。


    银子入手的冰凉触感，让小太监慌乱的心稍稍安定。


    云熙开门见山，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冷静：“他是怎么死的？你们又是从哪把他抬出来的？”


    小太监攥着银子，偷偷抬眼瞥了云熙一眼，见她神色淡然，便壮着胆子压低声音：“回小主，他是广乐殿的奴才。


    听说是……是办错了大事，心里过意不去，自己寻了短见。”


    “自尽？”云熙眉头微蹙，眼底却掠过一丝幽深的探究，目光紧紧锁着小太监的脸。


    小太监被她看得心里发毛，连忙补充道：“小主有所不知，是韶嫔娘娘宫里的公公先发现的，当时他已经在柴房梁上上吊了，早就没了气。韶嫔娘娘怕尸首留在宫里冲撞贵人，才命奴才们赶紧把尸首抬去乱葬岗扔了。”


    云熙静静听着，偶尔微微颔首，像是在附和，实则指尖已悄然攥紧：“竟有这般吓人的事？可知他到底犯了什么错，能愧疚到要自戕的地步？”


    小太监没察觉她眼神里的冷意，只觉得这位小主好说话，便一股脑地倒了出来：“听说是前两日，他跟着韶嫔娘娘去坤仪宫给皇后请安，不知怎的冲撞了几位贵人，回来就被韶嫔娘娘狠狠罚了一顿板子。谁成想，没过两天就……就没了性命。”


    这话落音，云熙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说得可真详尽，问一句答三句，明里暗里都在往崔南姝身上引.


    仿佛在告诉她，推安昭仪的人，就是崔南姝指使人做的。


    “我知道了。”云熙淡淡应了一声，转身要往尸体那边走。


    崔南姝固然歹毒，为了后位不择手段，可这般“恰到好处”的消息，怎会轻易落到自己耳中？


    从头到尾，小太监的供述、疤痕的出现，样样都合情合理，可偏偏合理得过了头，反倒透着一股刻意为之的痕迹。


    云熙走到了尸首跟前，她蹲下身时，旁边几个小太监还想出手阻挠，却被云熙的一个眼神给看了回去。


    云熙刚想伸手检查下小太监的伤口，没想到一阵风吹过去，一股奇怪的味道从尸体上散发出来。


    今早刚死，尸体没有腐臭味，而那股味道是很奇特的香味。


    很熟悉。


    云熙心里咯噔一下。


    这是，皇后宫里铃兰香的味道……


    云熙脸色骤白，背脊绷得很直。


    所以这个小太监死前去过坤仪宫？


    “小主？”白芷的声音忽然唤回云熙思绪。


    她连忙回神，就听见白芷说，“小主，咱们还是赶紧走吧，这个…这个尸首太吓人了，还是让他们赶紧掩埋了吧。”


    云熙手脚冰凉，深深吸气后，双腿麻木的站起来。


    那一刻她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她猜了那么久背后之人会是谁，她想到了诡计多端，喜欢借刀杀人的贤妃；也想到了聪明狡猾的贺贵人；乃至于嫉妒心强的祁妃和家世底蕴强劲的珍贵妃也在她的考虑范围。


    可是眼下，她不确定了……


    会是皇后吗？


    可她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害了安昭仪，让她终身不孕，岂不是自己一脉的希望吗？


    那嫁祸给她，又是意欲何为？


    云熙被风吹着，也没有了散心的想法，快步往常安院赶。


    宫道上忽有一队宫人抬着箱笼而过，青布裹着的行装摞得齐整，正往左侧通往偏苑的岔路去。


    云熙攥着暖炉的手指顿了顿，白芷已侧身让到路边，待那队人走远，才凑到她耳边轻声说：“小主您瞧，方才听洒扫的宫女说，贤妃娘娘今晨特意去坤仪宫求了皇后。


    想挪去泰和行宫为陛下祈福。皇后转呈陛下后，竟真的准了。”


    云熙睫毛轻颤。


    泰和行宫虽是皇家别苑，离宫城不过半炷香路程，却素来清净，那位久不出面、只在佛前修行的太妃娘娘便在那里静养。


    她暗自掐算日子：贤妃腹中胎气该有两月了。


    如今宫里只有一个皇子，谁腹中有了动静，便是架在火上烤的靶子。


    贤妃忍到现在才声张，怕不是想借太妃的名头躲个清净，避开那些盯得发绿的眼睛。


    “不必管旁人的事，咱们回院吧。”


    云熙抬脚往前走，她垂眸，心也一点点沉下去。


    这宫里的每一步，都藏着看不见的算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