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眉眼意

作品:《台城春暖

    银光自碧波之中一闪而出,又重入众人的视野。


    两人你追我赶,路过一片灌木丛时,檀玄忽然弯弓,于奔驰的马背上飞速射出一箭,只听“啾”的一声,一只野兔应声倒地。


    顾修昀分神看了一眼,便被檀玄追了上来。檀玄唇角一扬,露出一排白得发亮的牙,“司徒,承让了!”


    他似乎还想再射下一只飞鸟,向后一摸,却只摸到了空荡的箭囊,这才想起原来是方才那只山斑鸠消耗了太多支箭矢。


    顾修昀看出他的意图,解下自己背上的箭囊,扬手一抛。


    “接好了!”


    檀玄接过来扫了一眼,随即惊讶地瞪大,他以为自己看错了。


    顾修昀一只手揽着缰绳,另一只手握着长弓和一支箭,而檀玄手中的箭囊里,却稳稳躺着九支。


    他只给自己留一支箭的余地,剩下的全给了檀玄。


    顾修昀回首,笑容舒朗,“一只野兔而已,再来!”


    马鬃毛描绘出风的形状,他的衣袍猎猎翻飞,仿佛振翅的雄鹰,下一瞬就要自马背上腾空而起。


    颜箫知道檀玄精于骑射,亦早有见识,可对于顾修昀,却称得上是一无所知。


    她看着他纵马于辽阔原野,眼前却仿佛变了一番光景。


    枕戈仗剑,与月同眠,黄沙融于落日,俊俏的少年银鞍怒马,肆意驰骋于广袤无垠的天地间。


    热烈、鲜活、无拘无束,脱下了那层身份的禁锢,他似乎生来就该属于山川旷野。


    两道光忽然慢了下来。


    只见那只山斑鸠停在了最高的树梢上,仿佛一个昂首挺胸的胜利者,在俯视着两个手下败将。


    顾修昀方才未发一箭,如今手中也仅有一箭,他在等,等一个最佳的时机。


    檀玄眯起了眼,悄悄抬起长弓,拉至饱满,只听“咻”的一声,羽箭划破天空,从鸟背上擦身而过。


    这一箭虽未射中,却让它受了惊吓,脚下一滑,扑棱着翅膀,险些跌下树梢。


    时机到了,就是此刻!


    箭矢朝着那正扑腾着的一团斑斓的影子飞去,动作的迅捷弥补了距离的不足,只听“噗”的一声,长箭贯穿了山斑鸠两只展起的翅膀,又疾冲进旁侧粗壮的树干。


    箭起鸟惊,花落满肩。


    檀玄难以置信,那只鸟竟被一箭射穿,牢牢地钉在了树干上!


    他打马上前,仔细端详。


    山斑鸠不再昂首,口中发出哀嚎,躯干无力地抽动。箭速快到连血都来不及流出,随着它的挣扎,鲜血才缓缓自箭孔中渗了出来。


    檀玄伸手想要拔下,竟也费了一番力气。


    只一箭,便将这般灵巧的鸟一击而中,又不偏不倚地将其钉在树干中,若不是有十数年的功力,绝无可能做到。


    檀玄看向顾修昀的目光肃然起敬,“司徒好身手!”


    顾修昀微微一笑,“幸不辱命。”


    *


    两人不徐不疾地驱马往回走,自有人拎着战利品跟在后面。


    众人没看清是谁将那只斑鸠射下来的,议论纷纷。


    “一箭贯穿呐,这般功力,必出自檀羽令之手!”


    “虎父无犬子,檀大将军之子怎会是草包!”


    议论声飘入檀玄耳中,他侧头看了顾修昀一眼。后者神色自若,察觉到檀玄的视线,还回之一笑,似乎根本不在意这些虚名。


    两人回到营帐中央,翻身下马,众人正要起身向檀玄庆贺时,却见他对着顾修昀一抱拳。


    “司徒骑□□湛,我甘拜下风。”


    顾修昀微一颔首,笑道:“檀羽令,承让了。”


    檀玄正色,“今日得见司徒马上风采,输又何妨?”


    予瑢早已走下高台相迎,“两位方才一番比试,当真是精彩绝伦啊!”又对顾修昀道:“顾卿骑射,愈发进益了。”


    予瑢早就见识过顾修昀于此道上的娴熟,知道他今日只是略展身手。即便如此,仍叫席间众人涨了见识。


    听着耳畔恭维声渐起,质疑之中多了几分真诚和敬佩,予瑢亦觉得与有荣焉。


    “众卿不知,司徒自九岁便随父征战,近十年间鲜有败绩。西境十二州丢失后,连河西四郡都险落敌手。幸而怀远军临危受命,只一年,乌鞘岭便重回朝野掌控。”


    顾修昀十一岁时,随其父顾行之与怀远军收复甘州、沙州。十四岁时,重掌阳关。


    一年后,将西凉王军逐出玉门,最远曾至黑水城。


    又两年,收复西境十二州,自此,漠北再无硝烟。


    颜箫曾听檀止说过顾修昀在军中威望颇高,可予瑢是亲眼见过的,随便讲起的几件小事,自是比檀止说的真切。


    十一岁……她十一岁时,还在颜氏大宅中闲看流云落花,他却已经拎起红缨枪上阵杀敌。


    世人皆称他是奸佞,是叛臣,她亦曾亲眼见过他弄权于股掌之间,视他人命运如蝼蚁。但又是何人,日复一日地在边关拼杀,是何人以少年之躯将边境线一点一点推至玉门关?


    台城中人口诛笔伐的,是那弑君的逆犯,可他是否亦是那刀剑加身的忠将?


    颜箫将目光投向场中那道挺拔的身影。


    许是方才疾行出了层薄汗,如琢如玉的面容上添了几分绯色。他身上还有自林间落下的残花,肩上发上,也并不伸手拂去。


    听予瑢讲起昔年旧事,顾修昀只是笑笑,好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只是那笑中少了几分疏离,透过坚固的冰封,隐约可见其下缓缓流淌的洪流。


    他望向檀玄的目光中多了一丝温和。


    “檀羽令才及弱冠,便有如此气魄,将来必能成为流芳青史的名将。”他微微一笑,“少年当如是。”


    “司徒既得陛下欢心,陛下何不予以重赏?”忽而一道女声自席间传来,众人纷纷侧目。


    是长公主。


    予瑢对长公主一向尊敬,“姑母觉得该如何赏赐?”


    “顾司徒英姿矫健,赏金银珠宝未免俗气,不如让驸马为司徒吟诗一首,陛下以为如何?”长公主慢声道。


    从未听说长公主与顾修昀有何往来,可这话听着,竟似有恭维之意?


    颜箫蹙眉望去。


    这一看才发现,宁安郡主不知何时挪到了长公主跟前的竹席上,她身子向前微顷,勾着手附在长公主耳畔,不知在说什么,时不时还向前方投去一瞥,眸光发亮。


    颜箫从未见过宁安郡主那张只会斜睨着瞧人的脸上竟会露出一种似乎是羞涩的神情,她顺着郡主的目光望过去,顾修昀赫然映入眼帘。


    长公主的话是什么意思,此刻已不言而喻。


    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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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箫紧抿着唇,收回视线。


    若非她亲眼所见,实在难以相信。郡主半个时辰前还在林间与旁人私会,怎么眼下就……


    她莫名感到一阵气恼,可转念又觉得奇怪,她在气恼什么呢?


    郡主分明是个朝秦暮楚的性子,对方才那位寒门郎君如此,对顾修昀又能新鲜几时?


    她只是替顾修昀感到不值罢了。


    予瑢亦皱眉不语,似乎觉得不妥。


    长公主又道:“上月清商署新排的曲子还未填词,若是驸马能以司徒为引作词,再让乐伎弹奏传唱,岂不更加助兴?”说罢,半侧过头,“驸马觉得如何?”


    清商署有专门填词谱曲的伶人,而伶人属末流,地位尚不及商人。驸马地位尊贵,如何做得?


    众人屏息,在座的郎君们一个个面色尤为难看,仿佛都能与驸马感同身受一般。


    可周仲平却微微躬身,低垂着头,看不清神色,“殿下若吩咐,平岂会不应?”


    长公主满意一笑。


    而郡主满面春色,看都没看驸马一眼,含情的凤目直勾勾地盯着场上长身玉立的郎君。


    无人应声。


    “殿下过誉了,臣出身武将,今日赢得比试,不足为奇,本不值得夸耀。”


    一片寂静中,顾修昀声音朗朗。


    “今日狩猎,是为庆贺陛下寿辰,即便赋诗,也应当是恭颂陛下之生辰,怎能以臣为引?”


    他将填词改为了赋诗。


    顾修昀一顿,转向周仲平的方向,“驸马惊才绝艳,乃是蟾宫折桂之辈。昀一介莽夫,如何担当得起驸马的满腹经纶。”


    颜箫侧首,只见周仲平微微抬起头,波澜不惊的面上似乎有一丝诧异。他望向顾修昀,凝视了片刻,什么也没说,只遥遥地抬手行了一礼。


    不知是否是她的错觉,顾修昀望向公主仪仗时,眼尾余光似乎往她这边瞟了一眼。


    那眼神似乎在说,现下知道了吗?


    *


    遥远的大漠腹地,春风也不肯多吝啬一眼。


    绵延千里的黄沙之中,一片绿洲赫然显露人前。西凉王都居延城,便在这片绿洲之中。


    面覆薄纱的侍女款步而来,脚腕上的小铜铃随着步伐叮当作响。


    她放下手中信笺,便悄无声息地退下。


    镶满宝石的王座被笼罩在花架投下的阴影里,座中人并未急于拆开信封,只将目光悠悠投向远方,那是自城外川流而过的黑水河。


    虽然在王城的花园中,但绿意仍难寻觅,唯有黄沙和万里晴空永久的驻足。


    这是他祖祖辈辈定居的大漠,若是他从不曾到过中原,他也会像祖先一样,世代安居于此。


    但他早年间在凉州做质子时,曾亲眼见过乌鞘岭的山川旖旎,纵马越过扁都口时,两侧群山万仞,耸立于焉支山狭长的走廊中。若是驰行半日,旷野陡然开阔,便可到达水草丰美的山丹军马场,那里是所有游牧人心中最为向往的沃土。


    曾听汉人称凉州为“塞外江南”,中原沃野千里,他们自然不将凉州放在眼中。


    听说南渡江左,钟灵毓秀,繁花如锦,更是一片繁华富庶地,花柳温柔乡。


    寒祁捏紧了手中金樽,若是可以,他倒是想见见真江南。


    何况,那里还有他的一位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