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坦白

作品:《姐你睡了吗

    新娘子亢奋地高喊:来,所有人一起拍张合影啊——


    金色的烟花在宝蓝色的夜空中开到最盛,摄影师银白色快门一闪,每个人的笑容定格成了一瞬的永恒。


    宾客尽欢,尽欢而散。人们三三两两与新人们拥抱告别。本地人开车自驾回家,外地专程过来的则留在酒店里开了房。


    也有人看似优雅离去,实则强撑而逃。


    盛安在快门按下后的第几秒,以上洗手间为名,拖着弗拉门戈鱼尾裙,拎着小包,笑容满面地朝人群中心韩佳子挥了下手,转身直奔酒店一楼大厅。文子歌跟右边的女生正在热聊,林生被大醉的陈斌和半醉的周波男拖搂住畅谈兄弟情,正是自己消失的最好时机。


    她一路都挂着笑容,仿佛星空下移动的蒙娜丽莎微笑。只是有人在身后喊她,她头也不回。有人迎面跟她打招呼,她双眼空洞,一概无视。


    酒店大厅灯火通明,光洁的瓷砖让人联想到小心地滑四个字。一身大红裙的女人跌跌撞撞走进卫生间,不假思索挑了离自己最近的独立隔间,咔哒一声,门上了锁。


    下一秒,盛安瘫倒在地,弯腰屈腿,头抵在双膝之间,双手虚虚按在胃上,浑身颤抖,掉不出一滴泪。衣服缠在她的身上,如同藤条浮萍缠绕河涸海干的鱼。


    从黎明熬到深夜,假面已被盛夏融化。她精疲力竭,大脑成了抽干的井。


    手机好像在地上包里震着音,有不同人进进出出卫生间。说话声和冲水声像黑白钢琴键在这半封闭空间里一上一下高低叫喊。被烟花下的吻消散的雾又重新聚拢了,她困在呛人的浓雾里,不得呼吸。


    快好了。她睁着眼睛凝视自己的灵魂。坚持一下,马上就结束了。


    不知过了多久,在这一片空中楼阁白噪音中,马桶好似拎着她飞到了天上。盛安隐约听见身后咔哒一声,自己的头在天上摇晃了一下。滚落下坠之时,一双手轻轻地捧住了这颗头。紧接着,她的身体睡在云上,云里有海浪般强大又疼痛的心跳声。


    等盛安醒来的时候,她在上下眼睑一线之间隐约看见了一盏朦胧的落日黄昏。


    黄昏里坐着一个熟悉的侧影。


    还是被他发现了啊……她在心里苦笑,随后慢慢又聚拢了理智。


    睁开眼睛——


    她指挥自己。


    先张开嘴,然后发出声音——


    把包拿过来——旋开药瓶——从里面取出一颗药——把药放到我的嘴里——给我一杯水——


    她脑海里还存在着一个念头:知道就知道了吧,算了,累了。


    说话——


    她嗡动了下嘴唇,但是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那个高大的身影遮住了身后一半黄昏的光。他走到床边,温柔地问:“是要喝水吗?”


    她好像感觉到自己的眼睛僵硬地眨了两下。


    他走去客厅倒了一大杯温水,回来时,把她抱了起来,让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胸膛上,小心翼翼的样子仿佛怀中是一颗易碎的琉璃。盛安低垂着眼眸,看见自己头部以下的身体盖着鹅绒蓬松的被子,头发披在洁白无瑕的床单上。月色芭蕾鞋不见了,红色鱼尾裙也不见了。如果不是身上还穿着内衣裤,她就要彻底变回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儿了。


    林生端过水来,包里夹层中那一小瓶全是英文字的药就在他的手边。他犹豫了一下,从中取出一颗药,拨开她干涸的唇瓣,塞入她湿润的口腔中。


    她还有一丝吞咽的力气,就着他的手,把递到唇边的水一小口一小口用力吞下。从始至终,盛安一点眼皮都没抬。


    做完这一切,他把她轻轻放回床上,拉好被子。房间里开着空调,二十六度,他不知道这个温度是不是适合她,是高了,还是低了,便又试了试她的额头,见她温度正常,这才稍微放下一点心。也不说话,大高个缩在大床上窄窄一边,不盖被子,侧躺着陪她。


    又过了很久,恍惚间盛安记得自己又睡了一觉,这一觉很深沉,醒来时力量在身体里如溪泉般流动。窗帘是拉拢的,她看不见外面的天色,只见酒店卧室里灯光朦胧,应是他留了一盏最轻柔的地灯。那个地灯的颜色,像是她离开那日火车外的日落黄昏。


    她抬眸看他——林生脱掉了白衬衫西装裤,换上一件黑体恤灰色休闲裤,赤着脚,白天的青年新贵形象已被夜色洗净,成了记忆中熟悉的那个少年。


    他躺在床边上,逆着屋里唯一的光源,深深、深深地看着她。


    “怎么不睡?”她能开口说话了,语气僵硬,语速不快,“每次醒来时看见你这幅眼神,要吓死人。”


    他没笑,也不恼,神色不变。过了一会,低哑的声音传到她耳边:“怕睡了,醒来时又找不到你了。”


    她在寂静的空气里寂静地呼吸。


    几次不告而别了?她不记得了。


    “是因为生病才离开我的吗?”他低声问,“如果不舒服就不要回答了。”


    “不是。”她平躺着看天花板,“在你家时我没生病。”


    “嗯。”他还是低低沙哑的声音,像嗓间含了几颗苦涩的沙。


    盛安在脑海中命令自己,梳理一份接下来需要告诉他的话。


    今天是她与他七年后见面的第二天,他便化身雷达一样全方位扫射自己,又像癞皮狗一样黏着自己。呵,不如把话一次性跟他说清楚吧,要断彻底,就彻底说的干净。


    盛安扶着被子,挪动自己半靠在床上。她看着自己光洁的肩膀露在外面,也不遮掩。不需要他解释,她知道他没动自己,大概就是看着她长裙束腰太紧,帮她脱了解放而已。


    林生有胆亲她,没胆上她。


    盛安又喝了几口水,抿了抿嘴唇。林生也起了身子,半靠到床头上,侧脸神色不明。


    两个曾经上过床的男人和女人躺在一张床的两边,距离纯洁得如同楚河汉界。


    盛安清了下嗓子,沉了口气,缓缓开口讲述。


    “我得的病,用非医学专用术语的话来说,叫高功能抑郁症。病因复杂,我是其中严重的那类。躯体化基本表现就是时不时会胃疼、胸闷、气喘、难以集中注意力,偶尔伪装太久还会晕厥,就像你现在看到的那样。当然,大部分时间我是跟正常人一样的,外人看不出来,但是我自己心里清楚,那是我伪装的好。而伪装本身就要耗费我全身心的精力。”


    “这个病很难彻底根治。当然世界上存在完全治好的概率,只是对于我而言,我尽力了,药物治疗和心理治疗都做了,但这些年依旧反反复复,以为好了,又复发了。到了现在,已经跟它相处成了习惯。有一点跟你介绍一下,它是存在一定家族遗传的概率的。我有,那么我的子孙后代患病的风险会远高于普通人,以我的品行角度出发,我是不会有繁衍后代的意愿的。”


    “七年前离开的原因,我跟你说得很清楚了。可能是天性如此,也可能是隐藏的这个疾病让我变得冷漠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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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情。我对外界没有兴趣,也没有力量再关心他人了。从我的角度,我已经陪你考入了大学,那么该为曾经过往赎罪的事情已经完成了,我为什么还要花费自己宝贵的时间陪你成长?林生,读研读博已经耗费了我所有的精力,我没有欲望也没有能力再为你反馈什么了。”


    “所以,你的追求到此结束吧。我对你不会产生女人对男人的感情,一丝一毫都没有。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没有爱的能力,也没有爱的感觉。但凡我有,这些年追我的人并不少,他们个个都比曾经的你优秀,为什么我不跟他们谈?却要陪你一个一无所有的人长大?”


    林生的脸在光与暗之间始终沉默。


    她轻笑了一下,继续说。


    “说更直白一些,我就是天生性冷淡,天生的,改不了的。为什么七年前我要跟你上床,因为我也想测试一下我能不能通过性,爱上你。答案是,我没有一点儿感觉,从头到尾都没有。那一整个晚上,爽到的只有你一人。”


    她转过头去,盯着他低垂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说。


    “无论爱还是性,我就是个活着的死人。听懂了吗?”


    没有回音。


    林生像个真正的死人一样半靠在床上。


    活着的死人目光扫过四周,无论便服裙子,还是伴娘服,还是红色鱼尾裙,都不在这个卧室里。


    盛安干脆一撩被子,穿着内衣裤下了床。可大概是话说太多了,又或者是身体还未完全恢复,头晕目眩之下,她又跌落床上。


    林生突然移了身子,长臂一捞,把她一把捞了回来。


    “听懂了,也知道了。”他说,“别动了,再睡一会吧。”


    “我睡够了。”


    “不够,你才睡了两个多小时。”他给她看自己的手机,上面显示凌晨一点二十五分。


    才这么点时间吗?盛安不信,她说:“我手机呢?”


    “你手机刚才没电了,我给你放客厅充电了,怕震动声打扰你睡觉。你现在的身体需要睡觉,所以你就睡在这里吧。”


    说完,他竟笑了笑:“你放心,我不会对一个感觉不到爽的女人做什么的。我也忙了一天,挺困的,没法开车送你回去,这个点山上也不好打到车。再说,房间挺贵的,睡两个人比睡一个人要性价比高,不是吗?”


    盛安微微发怔盯着他。她都说到这份上了,他怎么还是平稳如常?一点波动都没有吗?


    这就是创业成功者的心态吗?


    他把床头边上的温水递给她,说:“你嘴唇都干裂了,把水喝了。你的身体需要睡眠,也需要水分,今天一天你都没怎么吃东西,可能晕厥跟这个也有关系。”


    盛安扫了他一眼,他眉眼漆黑,轮廓硬朗,夜色下俊美得如同哥特雕像。


    可能是美丽的事物让人迷惑,也可能是一口气说完心里准备已久的话让她疲乏,盛安没有再推辞,一口气喝完了水,躺到床边上,背朝着他。


    入睡之前,她在脑海中下了今晚最后一个指令——明天起床后,离开,回家。


    “关灯。”


    她睡着了。


    林生看着她熟睡的脸,安安静静地凑过去,在她的脸颊上印上轻轻的一个吻。


    随后,他拿起手机,调回了时间——八点十八分。


    窗外世界大亮,今天的太阳挂在昨日的草坪上。


    他低下头,输入一条短信:“有时间聊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