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夏天

作品:《姐你睡了吗

    十八岁那年的夏天,林生一直在告别。


    先是与凌晨五点告别。他关在家里与世隔绝地睡觉,要把过去半年缺失的觉一次性补回来。


    之后与高中生涯告别。去了学校对答案,指导专业,参加各种聚餐告别会。蒋晓勇抱着他娇声痛哭。老范也感触良多,背过身去时差点儿就铁娘子落泪。


    眼见银行卡余额快要见底,林生从学校出来后,去了武馆找馆长叙旧,顺便预定两个月的临时工。暑假生意本就比其他时间段好一些,他捡了空继续做教练。来武馆的中年人居多,以武为名实则健身减肥。许多是体制内的,见林生年纪轻轻相貌出众又稳重踏实,有建议毕业后回来考公务员的,也有建议继续读研以后去发达地区做个高中体育老师。


    他都虚心听着,笑着说好。


    也跟周波男私下约了饭。他已经筹备好秋天就去北京发展生意。虽然林生跟他妹铁定没戏,但他觉得林生是个人才,以后又都在北京,准有用得到的地方。周波男说男人不应被小情小爱所束缚,招呼着林生到北京上学后去他店里帮忙。林生没直接拒绝,酒敬过一杯又一杯。


    待拿到武馆一半工资后,他去了房东家一趟,说了会话,先缴纳了三个月的房租。本来老房子租金就便宜,房东又是姥姥几十年的邻居,房租算是象征性地收取。钥匙给了赵春海一把,让他平日没事照看着点。赵春海一开始建议别费房租钱了,干脆东西一打包全往他家搁。平房嘛,后院有两个大杂物间,空间足够用。


    林生笑着说算了。毕竟是家,从小到大,回忆太多。至于钱,他已经想到更多的路子。


    六月即将结束之前,他上完上午最后一节私教课,路上查了手机,买了点东西,回家洗了个澡,独自一人骑摩托去了漠水湖。


    郊区公墓地就在漠水湖西山的山背面。


    姥姥和妈妈的墓快至山顶,一个大点,一个小点,都差不多新。两块青白色的墓碑,中间合种一棵松树。去年清明来的时候松树还有些矮小,一年不见长势繁茂。两侧邻居合墓碑本还各红着一个人的名字,这次过来都已变成黑色。


    林生循着过往记忆,点蜡烛、烧纸钱。本还要清扫地面和石板上的杂草,但转过一圈,竟没见到一丝杂草和落叶。棺盒石板上各放一束黄菊花,花瓣仍鲜嫩,见成色是新放不久。


    他心跳如鼓,看着花束好大一会儿,拿出手机打了电话。依旧无人接听。


    默然半晌,他把手中袋子打开,里面都是吃的。


    姥姥生前喜欢吃奶皮子和松子仁,林淑喜欢吃牛肉干和糖葫芦。他每个都买了,坐在石凳上一边吃一边跟思念的人说着话。


    “不好意思砸,都炫我嘴里了,你们就当吃了哈。我啊,这一年没怎么来看你们,主要是为了以下这个惊爆消息跟你们分享……”


    絮叨许久,残风一阵。松树枝叶簌簌作响,如灵魂轻声笑应。


    下山时,往天际线眺望,漠水湖碧水清波,一望无际。林生记得每到十二月,天和湖就会冻在一起,如同一整块白茫茫磨砂玻璃,里面藏着一簇簇闪电般的裂缝。小时候姥姥常带他来漠水湖玩,骑冰上自行车,跟着姥姥同事们凿冰捉鱼。只是现在正值夏日黄昏,水面无波无风,夕阳下金光粼粼。他走到湖边,挑了块轻薄的石片,斜着向前丢出去。


    一、二、三……石片在日落的湖面上连着跳了九下,旋入湖底,消失不见。


    他对着那块消失的石头拍了拍手,发出了爽朗的笑声。裤兜里的手机应声震动。


    林生屏住了呼吸。


    “分数出来了。”他对着电话那头的人说,“分数线也出来了。”


    他已经有足足二十一天没见到她了。从考场出来的那个下午,蓝天白云,人山人海。每个学生都有家长焦急等候在校门外,而等林生的则是一条短信:“你做到了,接下来就好好睡一觉吧。剩下的,交给天意。”


    盛安说,盛佑已辞职,马上就要出海,她想送爸爸一程,早已定了回明城的机票。又说,酒店已退,物品已经收拾好了放在家里,怕影响他高考,所以没有提前说,抱歉。


    天地旷阔,万籁俱寂,林生听见了天意。


    他在电话里低声说:“一天试用期的话,还兑现么。”


    电话那头的人儿沉默了几秒,最后她的声音是笑着的:“当然。”


    少年蹦了起来,如果人有翅膀,他大概已经张开翅膀飞到电话的尽头。他落到地上时拼命忍着激动的情绪,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过去成熟、稳重、像能让她依靠的男人:“我这里工作一结束就来找你。我来明城找你,行么?”


    “不用了。”电话里的人温柔地说,“我已经来了。”


    林生虽已有所察觉,但听到时还是愣怔:“哪?”


    电话里很安静,没有任何嘈杂的背景音。


    “桦城,半月汤。”


    正是她初来桦城入住的地方。


    林生几乎是骑着摩托车百米加速度回去的。


    等盛安打开房间门,看见了一个气喘吁吁、满脸绯红、眼睛比天上繁星更璀璨、笑容比正午阳光更灿烂的男生。


    她仰着头,安安静静凝视了他一会儿,也笑了起来。


    笑着笑着,两个人的眼里都有了泪。


    “我……”他连话都说不清了,一只手抱着摩托车头盔,另一只手撑在门框上,低着头忍着泪,一个劲地傻笑。


    傻得都一点儿不像以前的他了。


    盛安侧过脸,作出一个请进的姿势:“只有二十四小时,不珍惜下时间吗?”


    他愣住,头脑亢奋又懵懂,身体紧绷,咧着嘴,埋着头。房门关上的那一瞬,心脏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盛安着衣还是一贯风格,不是白,就是黑。这一次,她穿一件黑色无袖及膝裙,没有任何首饰,露着纤细的手臂和小腿,黑直发披散背后,衬得皮肤愈加白雪无暇。因为戒烟的缘故,她这个月时不时嚼口香糖分散注意力。门打开的瞬间,她刚刚吐掉口香糖,嘴里是薄荷的味道。


    整个人干净简单,黑白分明,像她笔下的素描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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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生头晕目眩,好在理智尚残存,他想到一个问题。


    “……要从现在就开始算吗?”


    他一路飞驰过来,体恤湿透又被风吹干,身上像积了一层盐,想来样子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可不可以从明天开始算起?我明天没课,一天都空。”他粗喘着气,小心翼翼地说。


    盛安很认真地看了下时间,现在是晚上六点三十五分:“你洗澡换衣服需要多久?”


    林生张了张嘴:“我现在回家?一……两个小时?”


    “嗯。”盛安低下头,又狡黠地笑,“你打算这二十四小时怎么用?”


    林生想这二十四小时的内容想了很久了,从高考结束时就开始幻想,就像一个人买彩票时开始幻想中了五百万后该如何使用一样。只是他没想到盛安又悄无声息地来了。


    每一次都是如此。来时,不跟他说一声。去时,仍是不跟他说一声。总让他猝不及防。


    他想做什么呢。跟拥抱无关,跟亲吻无关。


    他想让盛安快乐。


    我想好好烧顿饭给你吃,而不是搜搜扣扣计算着时间。你喜欢吃什么,我都去学。东北菜还是明城菜,哪一个合你胃口,我都去做。


    你吃习惯了我烧的饭,会不会多喜欢我一点?


    我想骑着摩托,带你去看桦城每一个角落。白桦树林、湿地公园、驯鹿森林、火山岩浆。现在是夏天,夏天的风不冷。我会骑得很稳,你坐在我的身后,可以展开双臂尽情飞翔。


    你看着这些美丽的风景,会不会多喜欢我一点?


    我还想跟你一起待在房间里,挑一部你喜欢的电影,相伴着看完。然后聊天,天南地北地聊。聊一切你想聊的,聊一切我想聊的。直到午夜时分,直到睡意弥漫。


    如果你能不需要安眠药就可以安稳入睡,会不会多喜欢我一点?


    会不会二十四个小时,就会变成二十四个月,变成二十四年,变成一辈子?


    多希望自己能快点赚到许许多多的钱啊,那样我就可以为你做更多的事。


    可是我现在没有。我现在只有这一颗心和一辈子的时间。


    十八岁,炙热、滚烫、赤忱。如果你需要,我愿把我的心,变成金子,送给你。


    只求你不嫌弃。


    我想让你,像我喜欢你一样喜欢我啊。


    “我想……”满脑子的话,到了嘴边,却成了哽咽。


    盛安看着他。那么高大的一个少年,那么英俊的一个少年,那么果敢的一个少年,现在却像个傻子一般说不出话来。


    他是真的,真的,很喜欢自己啊。


    “林生。”她喃喃说。


    “嗯?”


    “你在我这里洗吧。”她深吸一口气,下定了决心。


    “不用……我回去换件衣服过来找你,我请你去吃宵夜好吗?”


    窗外的天色,一寸一寸,暗了下去。


    世界变得模糊,月光长出了影子。


    “林生,我们做.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