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击掌

作品:《姐你睡了吗

    屋子很小,白炽灯很亮,两个人的表情清清楚楚。冷风每撞击蓝色玻璃窗几声,灯光就会感应式地晃闪一下,仿佛一个人噗嗤眨了下眼睛。


    盛安没有眨眼睛,她直愣愣地低头望向林生,原本紧绷的肩膀微微松垮了,像卸了一半的力。那件黑色羽绒服还被她捧在手里,长长的快触及地面。她身上的白色高领毛衣在灯光下,白得像道来自天堂的光。


    她站在光晕里说:“你答应了?”


    林生眼里的雾气被暖气片蒸发后又浮上一层。他嗓子干涩,努力咽了咽,喉结上下滚动一番,唇角努力向上扬一下,道:“你个高材生不远万里免费上门辅导我,我又不傻,干嘛不答应。”


    但凡一个人有点基础智商都能听出这话中的揶揄。是啊,多蠢的傻子才会做这种事啊。一个名牌大学的漂亮女生,休学一年,远离家乡,自掏腰包,不要钱不要名,在大雪冰封之际,到一个默默无名的北方小城上敢着给一个非亲非故的高三生提高成绩。这世界上竟还有这样的傻子啊。


    她明明可以假装一切都没有发生过,继续过着她向上的人生。


    史上第一大傻子盛安笑了。她的眼里燃起了一场盛大的烟火。


    林生看见她那双烟火般灿烂的眼眸就这么直直地看着自己。他几乎看呆了,愣愣地坐在沙发上。


    盛安看了他不到一秒就迅速低下头,嘴角朝着地上暗白的瓷砖无声上扬,一会后又抬眸,欲言又止,像在心里斟酌些什么。


    她是怕自己说得太急,会吓跑好不容易答应的他。


    林生把眼神收回到茶几上,很忙地拨动了下电视遥控器,又搅拌一下桌上最后一点完全坨掉的面条,几秒后又愣愣地放下筷子。在盛安开口之前,他先说了:“你想说什么就说吧。如果后悔就现在说,不过反正你后悔也可以随时走,脚长在你身上……”


    话还没说完,就被盛安打断了。


    “我不后悔。我自愿的。”


    林生低着头,手臂撑在大腿上,像个高大静止的男模雕塑。


    片刻后,雕塑缓缓地说:“我成绩一般的……呃,是很一般,你后面要是抓狂了别怪我。”


    盛安想了一想,觉得抓狂是很有可能的事,毕竟她高中时不止一次被自己抓狂和崩溃过。她定定地说:“那你可以答应我一件事吗?”


    林生有种大事不妙的预感,不过他还是克制了下表情:“什么事?”


    他看见盛安的影子走到了自己的脚边,她的声音从上空传来。


    “你可不可以答应我,接下来一切跟学习有关的事情,我们好好配合,你配合我,不拖延,不逃避,不反悔。你答应我,好不好?”


    她几乎是用祈求的口气。


    林生又听呆了,心软成水,几乎要从眼眶里流出来。他展开手掌,大大的掌心覆在眼眶和脸颊上。


    她为什么要这样。她完全不需要这样的。


    林生的声音从掌心下方传来:“离高考只有五个月了。”


    盛安:“嗯。”


    林生:“你真的觉得五个月可以改变什么?”


    五个月,是林淑发现乳腺癌到死亡的时间。


    五个月,是林生从一个有妈妈的孩子,到在这世上孤身一人的时间。


    五个月,是林生从刚进校成绩可以挤进班里前十,到迅速下坠的时间。


    五个月,是一个十六岁男孩拼了命地努力,从卖掉一切可以卖的、想尽一切办法搞钱,最后再一无所有的时间。


    五个月,盛夏变成了寒冬,天地一片白茫茫。


    盛安悄悄坐到林生的身边。她的气息像一股暖流滑过他的身体,林生呼吸骤停,身体又紧绷了起来。


    “五个月啊,窗外的冬天会过去,夏天会到来。”她静静地说。


    她看向窗外,玻璃窗内蒙了一层白白的雾气。五个月啊,也是高二下半学期,她从班级十名左右到跌落谷底的时间啊。


    她自言自语地说:“高三之前的那个暑假,我的分数已经跌到你想象不到的差。虽说底子还在,可周边同学都在披星戴月努力向上爬,我眼睁睁看着跟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远,坦白说心里的迷茫远大于恐惧,就像站在大雾里,无论转至哪个方向,都看不见前行的道路。好在那时候没人骂我,如果有人不停骂我指责我……”


    她笑了一笑,继续说:“后来我就一个念头,不跟别人比了,也不去看排名,所有跟竞赛有关的都不参加。就想着,最后一年,能到哪是哪吧。我把之前拉下的高一二的科目重新捡起来一点点看,看着看着,人就投入进去了。你相信么,当你特别投入一件事的时候,外面发生了什么是不知道的,一切杂音都听不见了,人像在真空里一样。你别看我以前读书的时候很努力,其实我脑子里一直是有杂音的,源源不断,有时候还很响。唯一没有杂音的一年,就是高三那一年,我现在回想起来那种完全专注的感觉,都特别怀念。”


    林生放下手,微微侧着身子,静静看她一秒,又正过头来,眼睛看向自己的手掌,他的指心和指骨下延处都长了一层薄薄的茧。


    他说:“这种感觉我知道,我跑步的时候就是这种感觉。”


    练习散打每个动作的时候,也是这种感觉。


    专注,极度的专注。


    风声像流水一般从耳后呼啸淌过,带走一切杂念。


    盛安讨厌大部分的运动,但这不代表她无法想象这种感觉。她说:“嗯。就像跑步一样,只专注于脚下,向前跑,不偏头,不回头。”


    林生说:“可若有个跑的比你快的人跟你在一条跑道上,往往又会跑出出乎意料的成绩。”


    盛安想一想,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说:“我的情况是我的情况,每一个人都是不一样的。有的人外界压力越大,爆发力越强。”


    但自己明显不是这个类型。她已经感觉出来,自己更适合从事一人独行,或少少人参与的工作。


    两个人并排隔了点距离坐在沙发上,又各自沉默了一会。盛安脑子转得飞快,几十秒内想了许多。


    “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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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想得太入神,冷不丁听见声音一下子人抖了一下,愣愣地说:“什么?”


    林生宣誓似的,坐在她的身边,静静地说:“我答应你,不拖延,不逃避,不反悔,你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悬梁刺股不吃不睡都行,反正我答应你我会努力。结果如何不管了,能走到哪步是哪步。你能从谷底爬起来,我也可以的。”


    说完,侧头对向盛安,眼底掠过一丝极深的笑意:“我不会输给你的。”


    盛安抬起了手,掌心对着他。


    “干嘛。”他挑了挑眉,“击掌?”


    “嗯!”盛安眉眼弯弯,“一言为定。”


    啪!二人手掌心擦过,一言为定。


    林生放下手,只觉得手掌心烧一般的烫。他移开目光,脸颊微红,手指假装很自然地在眉间中央滑动了两下,说:“那,那现在是……啊,我先收拾卧室去。”


    他赶紧站起了身。


    只顾着聊学习了,忘了外面大雪纷飞,今晚盛安是回不去了。


    盛安却是迟疑了。她犹豫着该如何解释今晚不能住在这里。


    大姨妈要来了,可能今晚,可能明晚。


    她的经期从来不准,有时提前,一个月会来两次,有时延后,四十多天才来一次。在北京时自己去看过一次妇科医生。医生说她睡眠太少,内分泌有些失衡,叫她多睡觉,吃些中药调理。可寝室环境也不方便炖煮中药,她后来便没放在心上,只知道每次来之前,胸部会胀痛。这一点倒像是闹钟一样,可以提前预告自己做准备。


    虽说自己包里带着卫生巾,可毕竟林生是个男孩,她住在这里,万一今晚来了,总归多有不便。


    “那个……”盛安还是开口道,“我晚些还是回去吧,等等总会能等到出租车的。”


    林生看着她,后知后觉了某些微妙。


    也不是没在一个屋里睡过。他跟她认识的第一晚,两人就睡在了她的卧室里,他床上她地上。第二晚,两人换了个位置,她床上他地上。可那时他才是个十岁的孩子,根本不懂什么叫做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尴尬。


    那年窗外狂风暴雨,今夜窗外冰天雪地。


    林生黑黑的眼睛里看不出情绪:“你知道这夜里会冻死人么?人在风雪里待久了,会失温,会死的。”


    盛安张了张嘴,觉得他有些夸大了:“真一辆出租车都打不到?”


    林生点了点头,很认真地说:“你可以等个一两个小时试试。”


    盛安再一次意识到,自己确实来到了一个不发达的北方城市。


    林生又说:“你也别来来去去了,今晚就睡这,我去我哥们家睡。他家离这很近。”


    盛安觉得哪有客人把主人赶走的道理,犹豫一下,还是说道:“那我不走了,你现在整那间卧室去。”


    林生嘴角勾起一丝极浅的笑意,走进那间闲置的卧室里去,边走边说:“你随意,反正家就那么大。”


    盛安看着他的背影,笑了。


    她听他的话,随意地走进了他的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