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凡变得格外冷静，身体动也不动看着前方。


    那里，是梁海琪尸体的位置。


    鬼学生梁海琪的尸体并没有消失，寂静的躺在冰冷的地上，盖着他的衣服。


    脑海中，梁海琪死亡的画面清晰无比。


    感受着脖子上越缠越紧的红裙。


    他没有愤怒挣扎，也没有质问梁海琪为什么要伤害自己。


    而是露出慈祥的神色，头微微低下，轻轻道。


    “梁海琪，海琪，老师会帮你把裙子缝好的。”


    “老师以前也看到过黑暗，经历苦难，深深的困在泥潭中无法走出。”


    “那时候啊，我想，会不会死了，就不会被人欺负了？死了，一切的痛苦都会得到解决。”


    “ 直到有一天我看见了光，也知道了有着那么一群人。”


    “虽然这个世界，千疮百孔，隐藏着许许多多的黑暗深渊。”


    “但是，那群人依旧在努力缝合着，也有许多新加入的人。”


    “他们知道无法将世界变得完美，但是，他们知道，他们每缝合好一处，就会让这个世界多点欢笑，多点阳光。”


    “哪怕一点点，也是值得的。”


    “也许有一天，他们缝合的地方，会长出花来，花的芬芳，让整个世界，都变得美丽。”


    “到时候，海琪，应该是最漂亮的那朵花吧？”


    “老师一直觉得，穿着裙子的海琪最美了，摆动的裙边是一朵绽放的花，跟海琪一样，很美很美。”


    江凡没有在意脖子上已经快要缠着他快要说不出话来的东西。


    目光无比柔和的看着面前。


    那里，仿佛站着他的学生，一个叫梁海琪的学生。


    他，在跟他的学生说话，在跟他的学生保证。


    保证他一定会把他的裙子缝好。


    而那个叫梁海琪的学生，也会变得漂漂亮亮的，是最美的。


    滴答——！


    脖子上死死缠绕的东西还在不断缩紧。


    江凡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因为缺氧，思绪开始混乱起来。


    手腕处像是破裂，鲜血涌出，冰冰凉凉的身体虚弱感一阵阵传来。


    可江凡依旧柔和的看向面前的黑暗。


    滴答——！


    水滴声音不断响起，有些急促，滴在地面上格外响亮。


    滴答——！


    滴答——滴答——！


    忽然。


    水滴声戛然而止。


    江凡笑了。


    脖颈上收缩的东西像是被定格一样，停止了。


    手上仿佛割腕的触感，消失了。


    周围的死气，怨恨，没有了。


    江凡笑容满面的看着面前。


    虽然视线一片漆黑。


    但，江凡双眸似乎透过浓浓的黑暗，穿过恐怖的深渊，望到了什么，满眼都是鼓励和欣喜。


    黑暗中。


    诡异的声音也没有再响起。


    脖颈上的束缚感，也消失不见了。


    江凡恢复了自由，那股让他感到惊悚气息，仿佛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样，四周变得安全。


    直到。


    江凡的视线里，黑暗中的环境里，出现一抹光亮。


    滴答——！


    水滴声再次出现。


    一道幼嫩的声音在江凡面前响起。


    长大后的梁海琪消失了，鬼学生梁海琪回来了。


    “江老师，刚刚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做出那样的事情..........”


    “江老师，谢谢你，你是从妈妈之后，第一个给我盖衣服的人。”


    “可是，江老师，我已经死了。”


    “我这样的鬼，是不配出现在外面的世界里，是不配......穿裙子的。”


    “我会努力压制住她的，江老师你从那里走出去就安全了。”


    江凡没有动，他并不想就这样出去。


    他出去了，然后呢？


    梁海琪依旧被困于黑暗，困在内心中？


    他并不想这么做。


    梁海琪被困在这里，浓郁到极致的黑甚至没有一丝光亮。


    这是，梁海琪的痛苦。


    安全出口近在咫尺。


    只要江凡往那边走上几步，趁着年幼时的梁海琪压制着另外一个自己，他就能够逃离这个地方。


    届时，凭借着鬼家长和鬼学生，以及他自己，未必不能战胜园长。


    这很诱惑。


    可是，如果是那样，他又为什么要来到这里呢？


    他真的能走出这里吗？


    明明，他刚刚才承诺将梁海琪的裙子缝合的。


    黑暗中，隐隐约约传来细小的哭泣声。


    哭泣中偶尔夹杂着嬉笑，愤怒。


    年幼的梁海琪在和长大后的梁海琪不断互相压制。


    不同的声音，笑声，将此刻寂静的空间里变得诡异起来。


    而黑暗，无疑是让此刻更加恐怖，渲染死亡。


    江凡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光亮，开始动了。


    江凡没有朝安全出口走去，而是蹲在地上不断摸索着。


    他在找，刚才的裙子碎片。


    江凡签到了红裙，他并不需要把原来已经肮脏的红裙缝合好。


    但是他依旧很仔细的寻找着裙子碎片。


    江凡摸索半天后，找到第一块裙子碎片。


    裙子碎片似乎回到了原地，江凡按着记忆中的位置找去。


    黑暗中，不知何时，两道幼嫩和阴郁的声音都安静了下来。


    似乎有些奇怪，江凡，为什么不走？


    找到所有裙子碎片后，江凡并没有像之前那样把碎片分类，而是撕扯成一条条细长的碎片。


    紧接着，将细长的碎片两端折出一个三角形。


    “江老师，你这是........”


    隐藏在黑暗中无形的诡异开口问道。


    “我在给你缝合裙子，海琪的裙子没有小花可怎么行。”


    江凡拉着长布，将三角形卷起。


    三角形被外面的碎布包裹住，碎布一圈圈卷起的同时被翻转过来。


    慢慢的，一朵红色的玫瑰成型了。


    江凡用针线将玫瑰固定好，再按照同样的方法，将剩余的红布条都做成玫瑰。


    红布条有长有短，有宽有窄，做出来的玫瑰大小都有。


    做好玫瑰后，江凡从空间内拿出签到的红裙。


    用针穿过布玫瑰，将其一个个细心的缝到了红裙的各个地方。


    很快，一件新的红裙就缝合好了。


    一件，盛开玫瑰花的红裙。


    江凡用手摸着红裙上玫瑰花的凸起，然后将红裙展开，脸上露出笑意，开口说道。


    “海琪，你的裙子好了，来看看好不好看？”


    “梁海琪，是可爱的小孩，配得上任何裙子的。”


    “穿着有玫瑰花的裙子，海琪就是这个世界上最美的女孩了。”


    黑暗中，江凡手上传来触感，裙子在微微摆动。


    像是，有个看不见的人影在触摸红裙。


    动了一下。


    又停止。


    紧接着，裙摆似乎被抓住一样，有人想要拿走。


    江凡正准备松手时，手心的触感又消失不见。


    “可是，穿了裙子会........”


    一股凉气袭来，仿佛在叹息。


    江凡知道梁海琪在犹豫什么，伸出手，想要揉揉安慰梁海琪，却又收回来，认真开口道。


    “不会的。”


    “裙子没有错，海琪也没有错，错的是他们。”


    “如果因为一些事，让女孩们害怕穿裙子，那么，整个世界，都是错的。”


    “我们可以加强治安，可以加强安全意识教育，可以做好心理辅导，也可以加强法律刑法来约束犯罪。”


    “但是，唯独不能让你，甚至千千万万的她们，去害怕穿裙子，害怕出门，害怕自己一个人独处。”


    “明白了吗，海琪？”


    声音没有响起。


    无论是幼年的梁海琪，还是长大后的梁海琪都没有回应江凡。


    江凡耐心的等待着。


    他知道，这需要一些时间。


    能认真去思考，便是极好的。


    半响。


    红裙微微晃动，手心一空，红裙消失不见。


    “嗯呐，明白了江老师！”


    江凡感受到手掌传来的冰凉，反手一摸，触到一颗毛茸茸的脑袋后，笑了笑，满脸欣慰。


    “那，我们出去好不好？出去玩游戏，吃糖果！”


    “海琪最棒了，老师要奖励你五颗，不对，十颗糖果！”


    滴答——！


    水滴声响起！


    在响起的刹那之间，远处的白光悄然扩散开来，照亮了盥洗室。


    盥洗室破破旧旧的，外面的微光照耀进来，借助血月的光，依稀可见地面上有几处早已沉旧的血渍。


    江凡低头看了看站在身旁的梁海琪。


    杂乱的头发，猩红的眼睛，乌青瘦弱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