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天堂农场，陷入了一种比地狱统考更深邃的死寂。


    空气中，弥漫着全家桶的香气，可乐气泡的甜味，还有薯片那罪恶的芬芳。


    但，无人敢动。


    那块灰色的，冰冷的，充满了“上班感”的弹窗，像一座数字化的墓碑，压在每个生物的心头。


    宇宙税务总局。


    这六个字，拥有着超越一切模因，碾压所有KPI，让神魔都为之颤抖的终极力量。


    “九……九万亿……”


    光头强嘴唇哆嗦着，他手里的可乐罐“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自己都没发觉。


    他的脑子里，飞速闪过的，不是量子力学，而是他当年藏在床底下的私房钱，被李老板派来的会计翻出来时的绝望。


    那个下午，阳光很好，但他感觉天是黑的。


    而现在，天，直接塌了。


    “俺……俺的薯片……”


    熊二看着掉在地上的薯片，扁着嘴，巨大的泪珠在眼眶里打转，但他不敢去捡。


    他虽然脑子不好使，但也从那中年男人“不高兴”的声音里，听出了一种比熊大发火还要可怕一万倍的“不容置疑”。


    “哥，啥是税啊？比饿肚子还难受吗？”熊二小声问。


    熊大僵在原地，那张憨厚的熊脸，第一次，露出了堪比哲学家的迷茫。


    “我不知道……但感觉，交不出这个‘税’，我们以后，就只能饿肚子了。”


    前执行董事李师傅，刚刚才从“后现代躺平主义”的美学中苏醒，一看到屏幕上的黑体字，他甚至连尖叫都没有。


    他只是默默地，熟练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手帕，擦了擦眼镜，然后以一个极其标准的姿势，重新躺了回去，双眼放空。


    “完了。”


    “最终的清算，还是来了。”


    “资本的尽头是套现，打工的尽头是退休，宇宙的尽头……是税务局。”


    他的人生，从一个闭环的KPI，升级成了一个无法逃逸的税务黑洞。


    直播间的弹幕，在经历了长达十秒的空白后，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充满了现实主义创伤的绝望，刷爆了屏幕。


    【草！我DNA动了！我上个月刚补完税！主播，快跑！连夜扛着你的农场跑！他们真的会拍卖星球的！】


    【楼上的别傻了！宇宙税务总局的口号是：‘普天之下，莫非税土；宇宙尽头，莫非税臣！’你能跑到哪儿去？】


    【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001的KPI和地狱统考都干不过主播，因为他们都要交税！而税务局，是收税的！】


    【完了，主播这是捅了天了！他生产了快乐，而快乐，是宇宙里最奢侈的商品，税率高达999%！】


    【我举报！我实名举报！主播这是恶意生产快乐！偷税漏税！建议从重处罚！（狗头保命）】


    天上。


    那个代表着极致效率与资本狂热的001，她的全息投影，第一次，稳定了下来。


    不闪烁，不乱码，只是静静地悬浮着。


    她的脸上，那股学阀的蔑视，资本的狂热，全都消失了。


    取而代代之的，是一种……敬畏。


    “数据模型已确认。”


    她的声音，低沉，清晰，不带一丝杂质。


    “宇宙税务总局，拥有第零级优先权限，其指令，不可违抗，不可篡改，不可规避。”


    “根据计算，以我们目前的生产力，不吃不喝连续工作一百万个地球年，也无法缴清这笔税款。”


    “结论：”


    她看着地上的陈叶，眼神里，竟然带上了一丝……同情？


    “我们破产了。”


    另一边，那个血红色的，充满了像素风的狰狞恶魔头像，此刻，像个被老师点名批评的小学生。


    它身上的血色，都褪去了大半，变得有些粉红，甚至有点……可爱？


    它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屏幕，从巨大的迪斯科球后面，缩回去了一点点。


    仿佛生怕那个叫“不高兴”的税务员，看到它。


    地狱，也怕查账。


    “你们好，我是不高兴。”


    那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是那么的平淡，那么的公事公办。


    “友情提示，现在距离缴款截止时间，还有23个宇宙时59分钟。”


    “另外，刚刚那罐掉在地上的可乐，属于‘已生成应税商品’，虽然被浪费了，但税款，依旧需要缴纳。”


    “请珍惜你们的每一件资产。”


    光头强闻言，浑身一哆嗦，闪电般地扑过去，把那罐可乐捡了起来，用袖子擦了擦，紧紧抱在怀里。


    这哪里是可乐！


    这是催命符啊！


    整个农-场，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绝望。


    打不过。


    这玩意儿，根本就不是一个次元的对手。


    然而。


    就在这片死寂之中。


    控制室里，陈叶，笑了。


    他先是低声地笑，然后，笑声越来越大，最后，变成了充满了疯狂与挑衅的狂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所有人都愣住了。


    熊大熊二，光头强，直播间的观众，甚至是天上的001和那个粉红色的恶魔头像，都用看疯子的眼神，看着陈叶。


    大兄弟，你是不是被税单刺激得失心疯了？


    陈叶缓缓地，走出了发电站控制室。


    他没有去看那根被查封的“摸鱼藤”，也没有理会那些散落一地的，昂贵的“应税商品”。


    他径直，走到了农场边，那片平静的，巨大的湖泊旁。


    水利发电站的巨大涡轮，正在湖水下，安静地沉睡。


    陈叶的目光，扫过湖面，扫过湖边的水利大坝，最后，落在了那个叫“不高兴”的灰色弹窗上。


    “不高兴先生，是吧？”


    陈叶的声音，通过农场的扬声器，清晰地传出。


    “是的，公民C-137-A01，陈叶先生。”那个声音回答，连称呼都充满了档案编号的味道。


    “我想确认一下。”陈叶的嘴角，勾着一抹谁也看不懂的弧度，“你们征税的依据，是‘快乐能量’，以及由其衍生的，具有‘高附加值’的‘摸鱼产品’，对吗？”


    “完全正确。这是根据《宇宙通用税法》第三千七百二十一条A款的明确规定。”不高兴的声音，像一本活的法典。


    “那……”


    陈叶的眼神，陡然变得锐利起来！


    “如果我生产一种东西，它没有任何‘快乐’的属性，也没有任何‘附加值’，甚至，它本身就是一种‘反附加值’的存在呢？”


    “理论上，”不高兴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一丝微不可查的停顿，“那它将不被列为应税商品。但宇宙中，不存在没有价值的能量或物质。”


    “是吗？”


    陈叶轻笑一声。


    他转身，大步走回发电站控制室！


    这一次，他没有去碰那个红色的街机摇杆。


    他的双手，直接按在了发电站最核心的，那个布满了复杂仪表和管道阀门的，水利涡轮总控制台上！


    “各位！”


    陈叶对着麦克风，大吼一声！


    “《摸鱼学概论》第二课时，现在开始！”


    “课程名称：《论如何合法合理地创造零价值资产》！”


    他双手，在控制台上化作残影！


    “轰隆隆——！！！！！”


    湖底，那沉睡的巨型水利涡轮，猛地启动！


    但它不是在发电！


    所有的能量，都被逆向输送到了大坝的净化和过滤系统里！


    湖水被疯狂吸入，经过了十七道过滤，三十二道净化，以及一次高温蒸馏和一次瞬间冷却！


    “001！把所有‘健康’相关的词条，给我加载到水里！”


    001愣了一下，但还是下意识地执行了指令！


    “‘多喝热水’、‘早睡早起’、‘清淡饮食’……所有爹味健康词条，已加载！”


    “血色恶魔！把你那些考试题库里，最枯燥，最无聊，最让人头疼的公式和定义，给我刻进去！”


    恶魔头像也懵了，但还是把“微积分基础”、“线性代数”、“马克思主义哲学原理”等概念，化作数据流，注入了水中！


    最后！


    陈叶看着控制台上一个红色的，标着“紧急泄洪”的按钮，他笑了。


    他伸出手指，狠狠地，按了下去！


    “嗡——！！！！！”


    大坝所有的泄洪口，同时开启！


    喷涌而出的，不再是普通的湖水！


    而是一种……清澈、透明、纯净到不带一丝杂质，甚至连一丝温度都没有，仿佛是“水”这个概念本身具现化的液体！


    它们喷涌而出，在空中汇聚，形成了一道贯穿天地的巨大水龙卷！


    水龙卷的顶端，精准地，对准了天上那个灰色的税务弹窗！


    就在这时。


    一个全新的，不属于任何系统的，源自这片土地本身的提示，出现在了所有屏幕上。


    【叮！】


    【恭喜农场主，您已成功研发出全新概念级饮品！】


    【饮品名称：宇宙级无趣·绝对健康·专治不服·爹味儿·白开水】


    【效果：无色无味，不含任何快乐因子，无任何附加值，饮用后可有效降低‘消费冲动’99%，提升‘贤者时间’300%。】


    【备注：此物过于‘无趣’，已突破价值下限，其存在本身，就是对‘价值’这个概念的侮辱。】


    灰色弹窗上，“不高兴”那毫无感情的黑体字，第一次，疯狂地闪烁了起来！


    “警……警告……检测到……‘零价值’……概念……污染……”


    “正在……正在尝试对其进行……税务估值……”


    “估值……失败……”


    “再次估值……失败……”


    “该物品……无法……定价！”


    控制室里，陈叶靠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对着麦克风，懒洋洋地说道：


    “不高兴先生。”


    “九万亿，我没有。”


    “但是这玩意儿，我管够。”


    “现在，请告诉我，”


    “白开水，你要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