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依旧淡漠，却让两人同时心头一紧。


    “本座再问你们最后一次。”


    “你们，可确定亲眼所见，是萧尘勾结魔道，残害同门？”


    云天涯的目光，看似平和，却带着一股直透灵魂的压力，仿佛在拷问他们的本心。


    叶琉璃的身体，微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


    叶辰立刻感受到了，他不动声色地握紧了叶琉璃的手，用自己的体温和力量给了她暗示。


    他抬起头，迎着宗主的目光，脸上充满了悲愤与坚定，没有丝毫的躲闪。


    “回禀宗主！”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显得有些沙哑。


    “弟子叶辰，愿以道心起誓，所见句句属实，绝无半句虚言！”


    他指向萧尘，眼中充满了“后怕”与“愤怒”。


    “当时，李师兄已经惨死在萧尘的魔掌之下！他……他看到我之后，二话不说，便要杀我灭口！”


    “他身上的魔气，铺天盖地！那眼神，冰冷得不像是个人！”


    叶辰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若不是！若不是琉璃师妹及时带着执法队的师兄们赶到，弟子……弟子现在恐怕已经是一具冰冷的尸体，连在这执法堂上对质的机会都没有了！”


    他的一番话，说得声情并茂，感人肺腑，将自己塑造成了一个险死还生的受害者形象。


    周围的弟子们，本就摇摆不定的心，瞬间再次被他拉了过去。


    “听到了吗？叶辰师弟都以道心起誓了！”


    “是啊，修士最重道心，若发假誓，必遭心魔反噬，前途尽毁！叶辰师弟不可能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


    “原来萧尘竟然这么狠毒，还要杀人灭口！”


    “人心隔肚皮，知人知面不知心啊！亏我以前还那么崇拜他！”


    “大师兄？呸！我青云宗没有这种败类大师兄！”


    “败类！”


    “魔头！”


    一道道议论声，再次变成了恶毒的咒骂，如同潮水般涌向萧尘，仿佛要将他彻底淹没。


    云天涯听完叶辰的话，不置可否。


    他的目光，再次回到了萧尘的身上，如同最后通牒。


    “萧尘，你听到了。”


    “现在，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两条路。”


    “第一，接受搜魂大法，自证清白。是与非，黑与白，本座亲自查验，还你一个公道。”


    “第二，你若不愿，本座也不强求。那便等同于你默认了所有指控。”


    云天涯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生杀予夺的无上威严。


    “届时，人证物证俱在，你百口莫辩，按照宗门律法，当废除你一身修为，打入无间地牢，永世不得翻身！”


    “选吧。”


    整个大殿，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看着那个站在大殿中央的孤傲身影。


    这是一个绝境。


    一个无论怎么选，都是毁灭的绝境。


    所有人都想知道，面对这必死的选择，萧尘，会作何反应？


    是会崩溃求饶？还是会歇斯底里地反抗？


    然而。


    出乎所有人意料。


    萧尘没有说话。


    他甚至没有再看高高在上的宗主云天涯一眼。


    也没有去看那满脸恶毒与得意的叶辰。


    更没有去看那楚楚可怜，却蛇蝎心肠的叶琉璃。


    他仿佛将整个世界都隔绝在了身外。


    他的目光，穿过了重重人群，望向了执法堂一侧的长老席位。


    在那里，一道绝美的身影，遗世而独立。


    她身穿一袭胜雪的白衣，身姿高挑，曲线曼妙，三千青丝如瀑般垂落。


    她的容颜，美得不似凡人，清冷如月，高贵如仙，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广寒仙子。


    只是此刻，那张绝美的脸上，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寒霜，好看的眉头，紧紧地蹙在一起。


    夏冷妍。


    青云宗，紫竹峰首座。


    也是他萧尘，和叶辰、叶琉璃，共同的师尊。


    感受到萧尘的目光，夏冷妍的娇躯微微一震，清冷的眸光中，流露出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


    就在这万众瞩目，生死抉择的关头。


    萧尘，无视了宗主的最后通牒，无视了所有人的目光。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个女人，那个他曾经无比敬重，视之如母的师尊。


    然后，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也重重地敲在了夏冷妍的心上。


    “师尊。”


    一声“师尊”，让夏冷妍的身体，再次轻颤。


    萧尘的语气，很平淡，平淡得听不出一丝一毫的情感。


    “弟子，只问您一句话。”


    他的目光，纯粹而干净，就如同许多年前，他刚刚拜入她门下时一样。


    “您……可相信，不是弟子所为？”


    这一问。


    问的不是宗主，不是长老，不是同门。


    问的，是他唯一的师尊。


    问的，是那份本应存在的，最基本的信任！


    瞬间，夏冷妍如遭雷击。


    她看着萧尘那双漆黑的眸子，心，乱了。


    相信他吗？


    理智告诉她，不该信。


    所有的证据，都如同一座大山，死死地压在萧尘的身上，让他无法翻身。


    人证，是她另外两个疼爱的弟子，叶辰和叶琉璃。


    他们一个险死还生，一个梨花带雨，他们的证词，天衣无缝。


    物证，是从萧尘身上搜出来的魔气和魔道功法，铁证如山。


    她亲眼看到了那些东西，那股精纯的魔气，做不了假。


    身为紫竹峰首座，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勾结魔道，是何等不可饶恕的弥天大罪！


    可是……


    情感上，她又不愿意相信。


    眼前的这个弟子，是她一手带大的。


    从一个懵懂少年，成长为万众瞩目的宗门大师兄。


    他的品性，他的为人，他的刻苦，他的正直……她全都看在眼里。


    他会因为一只受伤的灵兔，而耗费自己的灵力为它疗伤。


    他会在师弟师妹受人欺负时，第一个站出来为他们出头。


    他会为了宗门的荣誉，在九宗大比上，一人一剑，连败七名天骄，浴血而战！


    这样的萧尘，这样一个在她眼中，比璞玉还要纯粹的弟子，怎么可能会去修炼那种阴邪歹毒的魔功？


    怎么可能会去残害与他无冤无仇的同门？


    夏冷妍的心，彻底陷入了天人交战。


    她的红唇，几次张开，却又几次闭上，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的眼神，在萧尘那双清澈的眼睛，和另一边叶辰、叶琉璃那“悲痛欲绝”的表情之间，来回游移。


    一边，是她看着长大的骄傲。


    另一边，是她同样疼爱的弟子。


    手心手背，都是肉。


    她该信谁？


    她能信谁？


    看到夏冷妍脸上那明显的挣扎与犹豫，萧尘的心，缓缓沉了下去。


    他明白了。


    原来，连她，也不信自己。


    又或者说，在所谓的“铁证”面前，那份师徒之情，那份昔日的信任，是如此的不堪一击。


    一丝自嘲的笑意，在他嘴角一闪而逝。


    也对。


    这世上，哪有什么真正的信任。


    唯有力量，才是永恒。


    萧尘缓缓收回了目光，心中最后一丝对这个宗门的眷恋，也随之烟消云散。


    原来，连她，这位他曾视作世间最值得尊敬与信赖的师尊，也根本不相信自己。


    又或者说，在那些所谓的“铁证如山”面前，那份朝夕相处数百年的师徒之情，那份昔日里他用鲜血与功勋换来的信任，是如此的脆弱，如此的不堪一击。


    一丝无法言喻的悲凉，夹杂着浓浓的自嘲，如同毒藤般在他心底疯狂滋生。


    一抹讥讽的笑意，在他嘴角一闪而逝，冰冷而孤傲。


    也对。


    这个世界，从来就没有什么无条件的信任。


    弱，就是原罪。


    没有力量，连呼吸都是错的。


    唯有力量，才是横行世间，颠扑不破的唯一真理！


    萧尘缓缓地，缓缓地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他眼中的光，彻底黯淡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死寂。


    心中对这个宗门，对这位师尊，最后一丝名为“眷恋”的情感，也随着那收回的目光，彻底烟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