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的雪越下越大，鹅毛似的雪片打着旋儿飘落，落在人身上很快就积起薄薄一层。


    排队的人们本就冻得手脚发僵，


    这会儿被这吵闹声一搅和，心里更添了几分躁动。


    早上刚来时的那点，买海货的兴奋劲儿早没了踪影，


    现在都觉得这队排得格外难熬。


    眼下众人心里就一个念头：早点买完早点回家，


    回去至少也有个炉子取取暖。


    队伍里不乏有机敏的，忍着冷意顺着话头开口：


    “看来戈政委家这是要办喜事？恭喜恭喜啊！”


    这话一出，立刻有人跟着附和：


    “可不是嘛，看这急着置办海货的样子，估计不远了！


    这寒冬腊月里办婚事，热热闹闹的，能添不少喜气！”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这可是咱们家属院的大喜事！”


    还有人笑着凑趣：“这可得多准备些好东西，到时候我们可都等着喝喜酒沾沾喜气呢！”


    一时间，队伍里的躁动被这一连串的恭喜声冲淡了不少。


    “就是不知道，是你家哪个孩子的喜事。”


    围观群众不知道谁嘴上多问了一句，


    心里其实已经默认是戈家那位，不久前冒出来的儿子。


    戈妈就等着有人问起，顿时扬眉吐气，提高了嗓门炫耀：


    “是我家小薇！她不是跟王振华处了不短时间 。


    人家早就等着我家小薇领证呢，


    也是昨儿刚刚定下了，大家都记得来...”


    话还没说完，众人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场面已经安静了下来。


    他们没记错的话，戈薇不是应该还在乡下？


    虽说对外说是去为祖国的青山绿水奉献一份力，


    可这里头的内情，谁心里没点数？


    梁母挤上前就听到戈薇要结婚,


    一时只剩喜极而泣,“结婚好，结婚好，结婚小薇是不是就能回来了？”


    “以家属的身份随军。”


    人群中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她本来也是家属，还不是....唔唔....”


    梁母却是被这个消息冲昏了头脑，拉着戈妈就盘问起了此事的细节，


    “小薇结婚穿的衣服准备没有？喜糖备齐了吗？还有陪嫁的被子，得是正红的被面才行.....”


    一看戈妈一脸茫然，


    梁母心里冷笑，戈家果然没一个人真正关心小薇。


    她松开拉着戈妈的手，脸上的喜悦淡了几分，


    “这都什么时候了，再不准备就来不及了，你现在还在这儿掰扯这些无关紧要的？”


    “你要是嫌少，人家同志都说了下午再来。”


    “走走走，你先跟我回去，我去看看你都准备了些什么。”


    说着，她径直走到摊子前，催着戈妈快点拿称好的海货。


    “这不是够了吗？”


    梁母扫了一眼，最上面那条大带鱼都足够煎几盘了。


    况且戈家总不至于穷到连去旁边村子换点的钱都没有，


    不就是贵几分钱，怎么就能这么小家子气？


    偏要大庭广众和人在这里胡搅蛮缠。


    心里这么想着，她手上动作倒不慢，


    三下五除二就帮着把海货都捡起来，放进了戈妈带来的筐里。


    拉着人就急急忙忙往戈家赶，嘴里念叨的全是结婚不能凑合，要重视等等，


    她一个外人，到是比人家亲妈还要着急。


    天上的雪下下停停，比男人的脸还要阴晴不定。


    今天是大年三十，家属院除了少数在厂子里上班的人还坚持着 “轻伤不下火线”，始终守在生产第一线，其余人都放了假。


    所以到了中午，家属院该买的定量已经买完，


    剩下的海货要是谁家想多买，得等后勤部统计完，


    留下食堂要用的，其余的下午才会再拿出来卖。


    唐科长瞟一眼仓库，对比往年的记录，就大致知道今年的海货只会多不会少，


    他大手一挥，爽快道：“想要多买点的，就自己去挑。”


    大家都是自己人，也不差这早一会儿晚一会儿的。


    李之画这半个 “自己人” 有幸也被也算在内，


    她拉着刚借的筐，直奔两大仓库的海货而去。


    大章鱼，来两条，刚好好久没吃铁板鱿鱼，来个铁板章鱼也不错，


    中间一大堆常见的鱼，她扫了一眼快速掠过，这些在附近村子随时都能换到，不值当她大费周章。


    看到蓝鳍金枪鱼，她眼睛一亮，仔细看了看处理得不错，弄回去给李母尝尝鲜，她还没有吃过。


    蓝龙虾，正好缺一道清蒸菜，就它了。


    伸手想去拿帝王蟹，手刚放上去又默默移开，这东西太寒，她现在可不敢吃，


    免得回去看着其他人吃自己馋得慌，干脆就不拿了。


    金钱鮸数量不多，李之画意思意思拿了两条，打算晚上就尝尝味道。


    李之画是进去最晚的，却是最早出来的。


    唐科长瞥了眼她的筐，抬了抬眼皮，有些意外。


    不知道的还以为的从小就在海边长大，


    看不出来这嘴还挺会吃。


    “你自己看着价目表，自己称了自己算。”


    看她手忙脚乱地上秤称重，


    唐科长招招手，“那边小仓库还有几筐鲍鱼和海参，你要是喜欢，一样搬一筐回去。”


    李之画眼睛 “唰” 地亮起来，脆生生应道：“要！我要！谢谢唐爷爷！”


    说着又往他跟前凑了凑，压低声音道：“等回去我给您送家里做的牛肉丸，”


    “正适合过年晚上守夜时支个小火锅涮着吃。”


    “还有还有，不都说‘冬吃萝卜夏吃姜’，


    您家有萝卜吧？切根萝卜下去就是一道菜。”


    “您要是喝上一小口，把丸子炸出来撒上辣椒面，冷了都喷喷香...”


    她小嘴吧啦吧啦,


    分享她认为的牛肉丸最好的归宿,


    被老爷子抬手打断，“行啦，废话这么多，我还用你教？


    我不会吃它还能不吃鱼丸吗？”


    “趁人少快点去挑，自己找人抬回去。”


    “注意避着点人。”


    “还有，自己把出货记录记上，你别想少一分钱。”


    说完，小老头背着手转身，嘴里碎碎念：“看来是多亏有鲍鱼和海参，要不今天我还吃不上这牛肉丸。”


    李之画这才后知后觉，


    敢情是早上，他瞧见自己给石主任家拿牛肉丸就记住了。


    这小老头可真是，


    不过，这口大黑锅她可不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