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家的马车车厢并不太宽敞，原本坐两人算是正好，把算得上人高马大的温小楼塞进去后，就变得相当逼仄，顾绵绵一钻进车厢，就发现她根本找不到下脚的地方，赵婉茵缩在角落，眉头皱起，表情看着恨不得把温小楼对折起来。


    顾绵绵仅考虑了几秒，就直接一屁股坐在温小楼的胸口上。


    赵婉茵的睫毛微微抖动，看向顾绵绵，平静如死水的黑眼珠难得起了些许波澜。


    顾绵绵还颠了颠身体，对这个坐垫的软硬程度表示满意。


    果然出城十分容易，守城的士兵连看都不看他们一眼，也不在意马车里的人是谁，直接开门放行，警惕的眼神只盯着城外。


    温小楼很快就醒来，毕竟那三只小怪物也没多大力量，仅能让他晕厥一小会儿。但就这一点点时间，就足够让顾绵绵一行人出城。


    看到他睁开双眼，表情迷茫，顾绵绵侧过身低下头，轻声招呼他：“温公子，你醒啦。”


    “去势结束，净身得很成功哦。”顾绵绵眯起眼说道。


    [游客05267：？主播，你真的很坏]


    赵婉茵一下瞪大双眼。


    外面的牧卓似乎偷听到顾绵绵的话，马车顿时像是磕到一块大石，险些翻车。


    看到温小楼神色惊惶地想伸手确认，顾绵绵才大笑着用黑色指甲按住他的脖子：“别怕，我开玩笑的。”


    “你！你快让开……”温小楼双眼泛红，想要推开顾绵绵，但他抬起双臂，又像是不知从何下手，透过厚重的妆容，也能看出他满脸的不知所措。


    “不要乱动，顾家马车比较简陋，塞不下你，”顾绵绵身体随着马车而晃动，险些与温小楼鼻尖贴鼻尖，“路上还这么颠簸，你要是站起来，车厢只怕都要散架。”


    温小楼闭上眼，胸口起伏：“放我……下去。”他一字一顿地说道。


    “你确定现在要下车？”顾绵绵拍了拍他的脸，“我们已经出城了。”


    [游客05267：他是不是被气哭了？主播干得好]


    顾绵绵将手上蹭到的脂粉擦在温小楼的衣襟上，然后享受地听着一句句“妖女”、“女魔头”的咒骂。


    [游客05267：又是一个词汇量很小的可怜人，骂人就只有两条词循环]


    一旁赵婉茵不知为何，神色莫名，眼神不停在顾绵绵和温小楼之间巡游。


    “赵娘子，”顾绵绵笑容不变地看着她，“我们已经出城，既然你曾经生活在城外，请带我们游览一番。”


    赶车的牧卓已经停下马车，掀开车帷，城外的一切已经展示在所有人面前。


    连温小楼都停下咒骂，仰起脖子看着外面的景物。


    [游客05267：天啦，比我以前电视剧里看到过的贫民窟还要差一百倍]


    密密麻麻的低矮房屋出现在眼前，向鱼鳞似的挤在一起，贴在城门口的几间房屋最大最宽敞，但也都是由茅草、竹片、破木头甚至泥土所制，形状不一，一间叠着一间，构成一片根本望不见底的庞大贫民窟。


    跟这里相比，城内草集附近那些狭窄小巷两旁的小房子，简直是豪宅。


    这种地方，马车根本别想停进去，两个人并排走都有些困难。


    甚至，这辆在城内算是比较简朴的马车，已经被不少贪婪的目光盯上。


    顾绵绵思考片刻，问牧卓：“马车能寄存在大门口守卫那里吗？”


    牧卓依旧是保持着他那张严肃的脸，下颚紧绷着回答道：“我们可以回城后买新的马车。”


    也行，反正用的是顾业的钱。


    赵婉茵迅速跳下车，在眼前一片混乱的破屋群中找到方向，径直走了过去。


    “走吧，跟着她。”顾绵绵也随之跃下马车。


    牧卓抽出短剑，跟在顾绵绵身后，严肃的脸中露出一丝哀愁。


    被绑架来那位白衣公子，终于在马车上坐起，恨恨地看着顾绵绵。


    “我带了回城文书。”顾绵绵看了他一眼，对他勾了勾手指。


    温小楼跟来的脚步显得十分不情不愿。


    当然，回城文书只能供两人进城这件事，顾绵绵不会说出来。


    她又不是导游，什么好处都没捞到，难道还需要尽心尽责地带人回城？


    赵婉茵向着某个狭小的路口走，像在自言自语般低声说道：“这是蚁城的入口。”


    “原来这里叫蚁城，”顾绵绵点点头，说道，“确实有点像蚂蚁巢穴。”


    赵婉茵冷冷地说道：“是城门口那些人取的名字。”


    顾绵绵没在意她脸上露出的不愉神色，饶有兴致地四处观望。


    牧卓心绪不宁地戒备着。


    而温小楼看起来被周围目光盯得难受，低下头快步跟上顾绵绵。


    不过这也正常，他在这一行人中，穿得最豪华，一身的干净雪白与这脏臭凌乱的地方最格格不入。


    赵婉茵突然停下脚步。


    她说的入口处，有一具新鲜的尸体钉在木桩上，他表情痛苦地张大嘴，粗木桩由下往上从他口中穿出，鲜血沿着木桩流到地上，还没有完全凝固，有人用他的血在另一侧的空白木桩上写下“妄言”两个大字。


    牧卓脸色变得相当难看，握住短剑的手微微颤抖。


    温小楼悄悄向顾绵绵又靠近了一点。


    顾绵绵依旧充满好奇心，问紫衣少女：“你认识的？”


    “老向导，”赵婉茵抬起眼睫，有些迟疑地说道：“他知道大部分人的住处。”


    她像是遇到了一点难题，微皱着眉，迈步走入狭窄的巷子。


    地面泥泞脏污，恶臭味扑鼻，温小楼抬起袖子挡在自己面前，眉头拧起，用眼刀刺向顾绵绵。


    而顾绵绵像是在参观某个风景区，悠然自得地左顾右盼，伸长脖子恨不得把头探进两旁的泥屋里。


    [游客05267：好矮的房子，大概就一米出头吧，太惨了，比二房东隔出的阁楼房还矮，上吊都没空间]


    “城内城外简直是两个世界，”顾绵绵在意念中跟直播观众交流着，“两相对比，很扭曲呢。”


    [游客05267：好像赛博朋克，虽然没有高科技，但这种可怕的阶级差别简直一模一样]


    “上层掌控资源，中层维护秩序，下层挣扎求生，”顾绵绵对着一个宛如骷髅的老妇人挥了挥手，“也不对，看那超越古代技术、还拥有特殊力量的城墙，在当代世界都不一定能造出来，怎么能说这里没有高科技呢？”


    [游客05267：也对哦，这城墙确实科幻，不说别的，就这个高度，技术上根本说不过去]


    “这个社会秩序居然维持到现在还没崩塌，有点奇怪。”顾绵绵说道。


    她很好奇，那两家顶级世家，到底拥有什么压倒性的力量，能维持这摇摇欲坠的一切。


    她想。


    赵婉茵走到一间比周围稍高一头、且对比之下相对大气的茅草屋前，一名健壮的中年女子坐在地上，嘴里嚼着东西，懒洋洋地看了她一眼，像是认出了她，又惊讶地抬起眉头。


    “你占了这间房，新向导？”赵婉茵问道。


    “要找谁？”中年女子又往嘴里塞了一块黑乎乎东西，含糊地问道。她说话时，嘴里的残渣到处乱喷，温小楼皱着脸往顾绵绵身后躲。


    “我要找阿宝，上个月来的，是跟我年纪相近的女郎，眉毛很浓还有点杂乱，皮肤黑，右边脸颊有酒窝，眼睛很漂亮，”赵婉茵难得一次说了这么多话，只为具体地描述一个人，“她会用马槊和环首刀，脾气很好，很会照顾人。”


    女向导斜着眼看向她，伸出了手。


    赵婉茵拿出一块浅黄色石头，是一粒能量聚合体，也就是“内丹”，不过比顾绵绵见过的都要小很多。


    女向导收到内丹，才开口道：“她跟大泽关的人住在一起，”她灰白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她……可不得了。”


    赵婉茵点点头，显然清楚所谓的“大泽关”在哪里，毫不犹豫转身向东面走去。


    “等等，”顾绵绵突然开口，随手从系统空间里掏出一粒内丹扔给女向导，“最近几日刚从城里出来的一队舞姬乐工，去了哪里？”


    女向导看到手中墨绿色的内丹，眼神发光，立刻回答道：“那群人也往大泽关的方向去了，不过，”她露出诡异的笑容，“能不能住下，我可没办法确定，有可能已经不在了。”


    [游客05267：她懂不懂重力操纵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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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含金量，小姐姐一出手就能踏平这一大片地方]


    直播观众愤愤地说道。


    [游客05267：不过回过头来想，城里的士族也会把青霄娘子逼出城，还对主播爱答不理，这里连受过教育的上层人士都没什么眼光，会狗眼看人低，贫民窟的人这么想也可以理解]


    “比起有能力的人，那些士族更害怕无法控制的人。”顾绵绵对观众说道。


    顾绵绵瞥了一眼温小楼。


    他雪白的鞋几次陷入泥泞地里，与下摆一起沾上不少烂泥，他微微闭眼深吸一口气，又被臭味呛到咳嗽，最后满眼隐忍，只从背后瞪着始作俑者顾绵绵。


    他倒是能在劣势下忍辱负重。


    发现顾绵绵在看她，温小楼还是没忍住开口嘲讽：“你就为一个青霄娘子，冒风险跑来城外？顾家就缺人缺成这样？”他扫了一眼牧卓，露出一丝轻蔑，“按顾二娘子的能耐，想培养一些人才，难道不应该轻轻松松？何至于抓着一人不放。”


    “你也知道我的能耐，怎么总对我不敬？”顾绵绵笑道：“温公子，你难道不想我出手帮你提升根骨？”


    温小楼眼中含怒，但没有发作，他抬起下巴，装作不在乎，继续跟在顾绵绵身后。


    众人跟着赵婉茵，不知绕了多少个圈子，高高低低层层叠叠的建筑逐渐遮蔽天空，阴暗的天色下，蚁城像个巨型迷宫，转来转去似乎眼前都是同样的景致。


    顾绵绵在意念中召唤系统：“小王，我感觉好像已经走了几万步，踏青任务还没完成吗？”


    【宿主，还没有呢，其实你才走了不到五千步。】


    系统揭穿顾绵绵对步数的过度夸大，并遗憾地说道：


    【任务完成度还不满四分之一，宿主，要加油哦！】


    【另外，这里有各类混杂能量聚集，并且，离城墙越远，混杂能量的强度就越大。】


    这里会用能量聚合体来交易信息，并且看那位向导对能量聚合物如此垂涎，加上眼前困苦的环境，为了生存，这里的人必然会更迫切地用“内丹”强行提升等级。


    [游客05267：是我也忍不住啊，不变强就要饿死，那还不如冒险升级，还能晚点死]


    怪不得蚁城的人要贴着城墙造房子，城墙的特殊力量可以压制混乱能量，防止引发boss和副本，引起“锁灵关”。


    赵婉茵越走越快，像是迫不及待般，不禁让人开始好奇，那个“阿宝”到底是谁，让这个冷漠的少女如此执念。


    顾绵绵看着她的背影，这位被抱错十八年的真千金，似乎在蚁城里很知名，在她转进几个昏暗的陋巷时，不少原本埋伏在隐秘处的人，在看清她的脸后，都转过脸，主动避开她，因而顾绵绵等人跟在她背后，虽然被不少恶意目光盯着，居然没有遇到袭击——尽管还是有人忍不住伸手想扒温小楼身上的饰品，但他意外得很敏锐，油滑地躲开别人的脏手，只是他越躲到最后，几乎整个人趴在顾绵绵背上，害得过度紧张的牧卓几次差点对温小楼出剑。


    转了一大圈，最后走出一处窄到顾绵绵都必须侧身过的小路后，突然豁然开朗，前方是一处干净平整的广场。


    赵婉茵呆呆地看着广场边上那一间格格不入的精致竹屋，脚步停住。


    顾绵绵向前两步，探头偷瞄着赵婉茵的表情。


    刚才赵婉茵对向导说，那个“阿宝”是上个月刚来这里的，莫非……


    “吱呀”一声，竹屋的门被打开，一名衣着简朴但干净的妇人从屋内走出。


    她身形瘦弱，眉毛下垂，表情可怜，看起来是个柔弱可欺的人，不料在她看到赵婉茵时，突然脸色慌乱，愣了一会儿后，她眉毛倒竖，破口大骂，眼中锐利的恶意渗出：“小贱人，狗杂种，你怎么还活着！”


    赵婉茵面无表情，像是完全没听到她辱骂的话语。


    屋后也传来碰撞的声响，似乎有人听到妇人的辱骂，从后面走出来，那人正在洗漱，半长不短的凌乱头发中血丝伴着水淌到地上，她撩起湿发，露出一双有神的眸子，惊讶地看着赵婉茵。


    “小花，你怎么来了？”那人的声音清亮，显得十分精神。


    “阿宝！”赵婉茵突然语带哽咽，扑进那人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