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越突然想起自己求来的符咒。


    她对青玉观的印象大打折扣，但符咒已经求了，总不能白跑一趟。


    谢昀其实还想细问。


    但他觉察李清越不想提起，有些欲言又止，踌躇间，一只手伸到他面前。


    李清越展开手里绣好的平安符：“这个是给你的。”


    谢昀认得她的绣工，他有一瞬间的错愕，没想到李清越会对自己随口一说的话，如此上心：“姐姐是特意为我求的吗。”


    这一世的变化太大，或许是自己没再为难她，谢昀抬眸，对上那双笑的温柔的眼眸，像是柔软的沼泽陷进去便很难再出去。


    谢昀的指腹摩挲着绣线的纹路，心中暖意蔓延，刚想开口，马车一晃，他下意识往李清越的方向看，有些不稳地撞进她怀里。


    李清越忽地想起上次在谢府拥抱。


    难不成也是没站稳。


    难怪他弃武从文，实在是明智之举。


    谢昀没有揽住她的腰身，而是抓着固定的椅边，正要起身道歉，李清越伸手扶住他，但很快又松了手，让人眷恋的温度消失。


    车夫带着歉意的声音响起：“路上有块石头，夫人和二少爷没事吧。”


    李清越应道：“无事。”


    谢昀没想到她竟毫不在意，仿佛方才的拥抱没有发生过，又或者是喜欢他……不排斥接受这样的亲近。


    因为自己没有再为难她，所以不排斥自己的亲近吗。


    上一世的靠近总会被李清越躲开，但现在颇为不同，她愿意接住自己。


    _


    回到谢家。


    莲星见她刚回来又开始看账本，有些担忧，“夫人不如明日再看，夜里看账本对眼睛不好，你刚受了伤需要修养。”


    李清越眼皮都没抬，“我眼睛很好，这也不是什么辛苦差事。”


    她就是受伤了才看账，怕撞了脑袋有影响。


    虽然她收了力气，但也撞得结实，戏太假瞒不过去。


    莲星嘴唇动了动，发出一些细微的气音。


    夫人对旁人好说话，待自己却严苛，任谁来劝都没用。


    李清越在马车上睡过，一点困意也没有，看分神看了眼莲星，道：“你快去睡吧，我们在自己家里很安全，不用守着我。”


    莲星给她挑了挑灯芯，不放心道：“夫人，你早些休息。”


    李清越应了一声，执笔伏案，珠算的声音清脆。


    屋外。


    谢昀没想到有一天会在家里躲躲藏藏。


    他坐在树干，顺着那扇半开的窗户，能看到屋里的端坐的身影，烛光明亮，暖融融地包裹在她周身，那双手忙忙碌碌不得半点空闲。


    那双手的主人像是不知困倦。


    他看看得魂不守舍。


    树影晃动，风卷起盛开的花瓣，向下坠落飘荡。李清越从桌案起身走到窗沿，抬手接住坠落的粉色花瓣，单薄柔软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


    她关好窗户，将那片有缘的粉色花瓣放进自己的清单册子。


    谢昀只能看着窗户的影子，待了好一会，那道身影依旧伏案忙碌，他悄无声息地落地。


    屋内只有珠算碰撞的清脆声响，李清越翻过一页，来没来得及拿起笔，就迷迷糊糊闭上眼睛。


    谢昀点了她的睡穴，抱着她走向床榻，小心翼翼将人放下，熟稔地为她褪去鞋袜，指腹碰到衣襟时忽地顿住。


    他犹豫了好一会才抬手褪去她的外袍，借着昏黄的烛火仔细瞧她。


    李清越看上去像是恬静温柔的性子，只有他知道，那些藏起来的锋利棱角。


    谢昀小心翼翼拂开她额前碎发，目光落在伤口上，取出袖中的药膏，指腹轻轻落在她的伤口，动作柔得不能再温柔。


    “痛吗。”


    明知道昏睡的人不会回答。


    谢昀也不在乎有没有回应。


    屋内的烛火将他的影子映在床榻，遮住了李清越一半的身体，眸光半明半暗。


    许久，他突然抬手，指腹贴着李清越的眉眼，一点点下滑，落到鼻尖顿住，立刻收回逾越的手，屈起指节，忽地开口：“……不要讨厌我好吗。”


    “就像喜欢哥哥一样，喜欢我，把我当成他也没关系。”


    谢昀不喜欢旁人拿自己和谢玄比，谢玄善武，自己跟爱诗书，谢玄喜欢素简，他钟爱华美之物。


    唯独对她，谢昀有一刻甚至希望自己和谢玄相似。


    上天实在不公平，如果他早生三年，这桩婚事应该是他的。


    谢昀痴痴地望着她许久，直到烛光暗淡，才将她的额发轻轻拨回去，按照李清越的习惯整理了一番，悄无声息地离开。


    翌日。


    李清越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外头的刺目的亮光，扶着脑袋坐起身。


    她低头看了眼自己穿的中衣，又去翻账册，竟然有留折痕，桌案的东西也全都在原本的位置，显然是她收拾过的模样。


    她不会真的伤到脑子？怎么一点收拾过的记忆都没有。


    奇怪了，她明明不困，到底怎么睡着的。


    正疑惑，外间的门被推开，莲星带着丫鬟进来为她洗漱，身后还跟着位熟人。


    赵嬷嬷先开口：“老夫人吩咐让夫人好好养伤，不必再去请安。”


    李清越客套道：“有劳嬷嬷代我向母亲问安。”


    流言总是传得很快，李清越刚回来，青玉观的事已经传遍了。


    她贞烈殉夫的事迹广为流传，却鲜少有人谈及明昭公主。


    李清越坐在椅子上方便莲星换药，忽然听到赵嬷嬷叹气：“夫人受苦了。”


    谢家的人多少知道一些内情。


    李清越不太喜欢这种同情的目光，抿了抿唇，道：“都过去了。”


    这句话说完，连带着莲星的眼神也落了下来。


    李清越看着铜镜里盯着自己的两道视线，开始赶人：“嬷嬷快回去吧，我一切都好，不要让母亲担心。”


    她裹着额头的伤，这话没什么说服力。


    赵嬷嬷心中涩然，应声退下。


    才走到门口，便遇见同样过来探望的谢昀，俯身行礼，拔高了声音提醒：“二少爷。”


    李清越一侧脸，就瞧见了大步走过来的谢昀。


    他身后跟着几个下人，提着雕花食盒，显然是来送东西的。


    “我让人准备了些药膳。”谢昀道。


    李清越对药这个字颇为敏感，不太想碰，但谢昀没有眼力见，竟然不肯走。


    她只好试了一筷子，味道意外的正常，便没有在抗拒，都试了一下，低头挑着喜欢的吃。


    这会儿，谢昀陪在她身边，只觉得心里甜蜜。


    他了解李清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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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确定对方不排斥他，便想要索取更多回应。


    用过早膳，谢昀也没走，说担心她操劳，要亲自处理府里的事。


    李清越不想让别人插手。


    她又没有合适的理由拒绝谢昀，干脆就一起看了，顺便利用病人当借口使唤对方做事。


    有人帮忙处理得更快，李清越心里那点不情愿迅速消散，考虑起培养一个帮手来。


    莲星倒是合适，可惜她实在算不明白……


    “姐姐在想什么？”谢昀见她走神靠近了些。


    李清越下意识顺着他说客套话：“我只是在想，这样会不会太麻烦你。”


    谢昀心情颇好，弯起眉眼，软了语气：“当然不会，我休沐没旁的事。”


    其实他特意告了假，不过这种事没必要向她提起。


    李清越看着他歪歪斜斜的上半身，眨眨眼，体贴地将他扶正，收起账册，道：“既然小叔得空，不如去看一下城西那些铺子，新来的掌柜已经接手一段时间，我这伤在脸上不便出门。”


    谢昀：……


    李清越又交代了些事，故作不经意地说：“现在时候也不早了，我就不多留你了。”


    谢昀勉强扯了扯嘴角，应声离开。


    符咒还是很有用的。


    事情忙完了，她稍有空闲就忍不住去看额头上的疤。


    破口已经逐渐愈合，依然难看，青色的淤痕未消，让人心里烦躁，真讨厌。


    养了小半个月，终于变淡了，留下一道嫩白的痕迹，淡淡敷了一层胡粉就看不出来了。


    伤好之后，她立刻让莲星把多余的药膏卖掉。


    那些瓶瓶罐罐看着讨厌。


    _


    “姐姐。”


    谢昀人还没进来，声音已经先从外头飘进来了的。


    被他这么叫的时间久了，李清越都觉得多了一丝亲情。


    谢昀这种变化，在她的预料之中。


    就算他心里还是不喜欢自己，青玉观自己也是为了谢玄伤头动脑的，他总该对自己有些改观。


    不枉费她受这些苦。


    李清越自认这个嫂嫂做得很好，挑不出半点错处。


    她见谢昀面色凝重，侧目问道：“怎么了？”


    谢昀花了半个月的时间观察，确认太子殿下没有注意到李清越，还没来得松口气，又到了皇后寿宴。


    他不想让李清越去，不管是明昭公主，还是太子殿下他都不想让她接触。


    “跟明昭公主有关系吗？”李清越盯着他凝重的神色，有了猜测。


    她的伤才刚刚好，又来！


    谢昀点点头，正色道：“过几日是皇后寿宴，官家女眷也会受邀出席，姐姐到时候一定要小心些。”


    听到这句叮嘱，李清越在心里翻白眼。


    难道她小心谨慎就不会被欺负，当然这话肯定不能说出来。


    李清越眨眨眼，立刻泛起泪花，轻咬着嘴唇犹豫道：“我能不去吗。”


    谢昀心里也难受，这次和公主的私宴不同，不出席反而会让明昭公主找到借口发难。


    同样的借口用多了，难免惹人怀疑。


    他安慰道：“这是大宴，母亲也会出席，公主殿下总不至于在众人面前为难姐姐。”


    李清低低应了一声。


    丝毫没被安慰到，但也知道躲不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