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高悬朗朗乾坤,明窈到底是打了个寒颤。


    这矿场就像是能生生活吞了人命的屠宰场,


    人全头全尾地进去,然后就这么躬下腰身被剐掉一层皮肉剩一具骨架一样出来。


    在这里人命太过轻贱,不管是别人轻贱自己,还是自己轻贱自己。


    明窈已经来这里许久,到底是还没适应,和眉头紧皱的桂琴一起沉默着。


    上吊那人应该就悬着一根绳子吊在了瓦房的房梁上,兴许是还没死成,仍然有一大群人争前恐后地赶过去看热闹。


    人群将那大通铺越围越多,凄厉的女声伴随着起哄的声音一起传进人的耳朵,实在是有些讽刺。


    明窈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管这一档子烂摊子,在矿场上她已经太过出挑,不管是在楚邀面前还是这矿区7的人面前。


    过刚易折,盛极必衰,这一直以来都是她的保命信条。


    眼前人影重重,喧嚣声不绝于耳,但在衣角交叠的缝隙中,明窈撞进了一双哀怮悲痛的眼睛。


    抬脚的动作比意识动的更快,她挥开面前的人群,抬首定定地看向那人。


    半截绳索已经套上了李摇摇的脖颈她,指节泛白,用力握着绳结打颤。


    “还他妈等什么呢?”


    人群的隐匿之处生发出恶劣的催促。


    “大家伙都聚在这里了,你还死不死?”


    “要死就马上死,给个痛快话,你这叫什么意思?”


    李摇摇的眼睛中浮现出犹豫、痛苦和挣扎,抬着大大的眼睛看天,愣生生想忍下即将从眼眶里脱出的泪滴。


    兴许是她的那双眼睛太大,情绪就算是努力遮掩,委屈不甘还是分毫不漏地传达进明窈的心里。


    “李摇摇,别人轻贱你,那你呢?”明窈皱眉,“你也由着自己轻贱自己?”


    李瑶瑶眼眶含泪,脚尖踩着小凳,摇摇欲坠地看向明窈,像是在控诉明窈到了这个时候也不愿意跟她讲些好听的。


    明窈用鼻腔发出一声气音,眼神恨铁不成钢:“只要活着,什么时候没转机?有什么样天大的难事值得你白白断送了性命,甚至十年八年之后还有被当成整个矿区的谈资口口相传?”


    “你不懂的。”李摇摇隐隐有动容,但手在绳结上摩挲,语调哽咽,“你跟我不一样的,你会上山,会炸矿,懂那么多东西,比我聪明多了……”


    “我问你,我是生下来就会这些吗?”明窈的唇边扯起笑意来,一双眼睛荡漾着外头的日光,“我不是从娘胎里生下来就会这些的,我也是正儿八经撞过山碰过壁的。”


    “你觉得我聪明,只是因为你没学过这些,你若是正儿八经学了,未必就比我差。”


    明窈说了一长段话,缓缓松下一口气,对着李瑶瑶一字一顿道:“李摇摇,你一点都不笨,只是比着我缺了点运气。”


    人声鼎沸,周围的一切嘈杂似乎都像是被屏蔽了一样,眼前剩下的是明窈,耳边是轻快的女声说话时留下的余音。


    寂静之中,李摇摇听见了自己心跳的砰砰响声。


    下一秒,李摇摇跟一个炮仗一样结结实实地撞进了明窈怀里,泪水珠子串成了串落了下来。


    “你还死不死啊?”


    平白无故看了这一出莫名其妙的闹剧,想要看的东西没看成,有人嘴里不满地啧啧响。


    “去你妈的贱种!老娘死不死关你鸟事?”


    李摇摇抬头,中气十足地怒骂了了好几句,夹爹带妈的,然后又把头一栽,继续埋在明窈的怀里呜呜呜。


    变脸之快,堪比川剧。


    周围眼见没了乐子看,纷纷散开,嘴里止不住地长吁短叹,脚程慢的人晚了一步没看见热闹,恨不得扒着人不下来打听清楚前因后果。


    李摇摇吸吸鼻子,从明窈怀里抬头,眼睛被泪蛰的睁不开,还是哭哭啼啼道:“你快问啊!”


    明窈疑惑:“问什么?”


    “当然是问我为什么要上吊啊?”还不等明窈答话,李摇摇竹筒倒豆子一样把话给倒了个干净。


    “我捞玉的时候没站稳,在河滩里给跌了一跤,摔到胳膊了,玉肯定采不完。”


    “所以,你一定要帮帮我呀,明天我的采玉小筐分你一半!”


    明窈伸出一只手指点住李摇摇的额头,语气淡淡:“你是不是忘了,我欠采玉量比你欠的多的多?”


    李摇摇愣了一下,环着明窈的胳膊一点点松了下来,小声嘟囔:“那你肯定有办法的对不对?我想跟着你。”


    “跟着我小心引火烧身,我选的路崎岖多艰,对受了刁难第一反应是努力求全的你来说,并不算合适。”明窈开口。


    今天出手帮忙,已经是她在不理智的情况下做出的决策,更不该再跟李摇摇杂七杂八地说那么多。


    她连自己都护不住,更别说分出来多余的精力去关照旁人。


    “你再仔细想想吧。”


    之后几日,明窈总觉得自己的身后跟着若有若无的视线,有时是隐蔽在暗中的,有时是光明正大的。


    她无意探寻,先前上学时做小组汇报,跟着导师田野调查跑项目,她早就不在意别人的目光了,更何况是一个心智还未成熟的小姑娘的目光。


    气温回暖,河水的温度还是能跌至零下,一点都没吸附到空气中的融融春意。


    明窈和桂琴一道站在河水的弯道处,将用来淘洗的竹筐往下压,连水带泥地铲起来,再将水压进竹筐里打捞,洗出泥沙里蕴含的玉石。


    “李摇摇那姑娘不寻短见了吧?”桂琴将竹筐晃着圈,水在里面漾成一个小小的旋,“彪哥还没说怎么的她呢,自己先上吊,太不值了点。”


    “应该是不会死了。”明窈用下巴指了指李摇摇的方位,“会学着咱们站在弯道里,还想动脑子,就还有活的余地。”


    还有李摇摇时不时地盯着她,这种精神状态哪里像是想要寻死之人的状态。


    明窈的竹筐里聚出了一小洼浅浅的碎玉,她抬着湿透的裤脚上岸,想顺带解决一下个人生理问题,探寻的视线又立即追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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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真有些过分了,过分到她这个对于视线追寻虽然敏感但是不在意的人都忍无可忍。


    竹筐一甩,河道里飞溅起半人高的水花,甩在了李摇摇的脸上。


    明窈的脸色不好看,抱臂盯着只会睁着眼装无辜的李摇摇。


    “我知道你想盯着我,但是不是过分了?一天到晚地盯着看,连去茅房都要看?”


    “我没有!”李瑶瑶直呼冤枉,“我是看了,但是只在捞玉的时候看你!其他的时间一眼都没敢多看!”


    明窈紧紧盯着李摇摇因为激动略微涨红的脸,实在是不像做伪。


    那也就意味着。


    这些天跟在她身后,事无巨细将目光停留在她身上的,另有其人……


    不像是彪哥的人,彪哥没有这个暗中埋伏一击必中的脑子。


    那还剩下谁呢?


    明窈神色未变,抬手拍拍李瑶瑶的肩:“没事,可能是因为最近太紧张了,你别往心里去。”


    这里所有采玉奴的命全部都在各自的采玉量上算着,每月统一计算,不够量的奴隶会被直接发配。


    因此这片河滩没有监工看管,只有采玉奴豁了命的在泥沙之中打捞。


    片刻之后,明窈的身影在河滩上方的低矮木丛中隐去,躯体隐匿在宽大的树干阴翳之中,很有耐心地等待了将近一刻钟。


    一刻钟是个很微妙的时间,不长也不短,足够让自以为稳操胜券的人心神动摇。


    果然,不远处有冬鸟从杈上起飞,树丛之中传来枯叶败叶晃动的声响,似乎还有脚步声在缓缓逼近,但距离始终不远不近,让人听不真切。


    此时心急不得,她蹲下腰身,摁住自己略微加速的心跳,就连呼吸声都尽量隐蔽。


    “咔嚓——”


    清脆的枯枝断裂声响起,离她极近,只有几步之遥!


    心跳呼之欲出,她飞快奔跑到那处。


    可是入目之中一片枯寂,黄褐色的土地上浅浅盖上一层淡绿色的薄绒,腐烂的落叶和枝干一起纠缠在泥地之中,不远处似乎有松鼠活动的踪迹,脚印成双成对往里延伸。


    什么都有,唯独没有她最想看见的人影。


    怎么会这样?


    她察觉到的目光也绝不会是错觉。


    一定有人盯上她了,至少这个人地位权势还远远在她之上,先前居然让她分毫未曾察觉。


    不贪钱不好色,只盯着她?


    “明窈,你怎么在这?”熟悉的娇纵女声传来,李摇摇一路寻了过来,难掩嫌弃,“这里好脏啊,我等了你好久你都没回来,还以为是你出了什么事。”


    明窈最后往树林里看了一眼,轻声道:“走吧,随便转转。”


    “你说咱们这个月底可怎么办?彪哥会不会真让咱们进产棚……”


    两个人渐渐走远,陆博蹲在树上枝干的腿寸寸放松,已然出了一头冷汗。


    这般出色的敏锐度,若不是明窈身上没有丁点功底,他还真以为是哪里精心培养过派来的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