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重情重义，心地良善，为救苍生舍身取义，你说她不值得，还有谁会值得呢？”


    老者第一次将目光直直投向宋轻岚。


    似乎已经很久没有人这样肯定她了。


    宋轻岚对上老者眼睛，莫名被他眼中神采一刺，忽而她灵光一闪：“我们是不是认识？”


    老谢突然笑了，摇头道：“不认识。”


    宋轻岚不信邪问：“我该如何称呼你？”


    老者摆手回：“我的名字早就忘了，我只是个守观人，名字没什么紧要。”


    宋轻岚莫名哽住，眼前这人给她的感觉很熟悉，似乎在很久之前便认识。


    但她记不起来了。


    她转而将视线投向高大的神像，忽而发现自己好像忘记了很多事情。


    可是，是为什么呢？


    老者观了一眼天色，见落日只剩余晖，又道：“这观中不便留外客，既是剑尊信徒，便赶快下山吧，夜里山路不好走。”


    他转身从客房拿出一盏灯递给宋轻岚：“若不嫌弃，便将这盏灯也带上。”


    宋轻岚将灯盏握在手中，轻轻摩挲灯把，灯盏用青木打造，围了一圈呈方圆形，灯盏上方是四方翘着的檐角，同普通灯盏样式不大一样。


    “这灯盏样式独特，也是老者自己做的？”


    老者不甚在意：“年幼时学得杂，什么都有所涉猎。”


    “时候不早了，你们快些走吧。”


    老者显然在下逐客令。


    宋轻岚踏出宫观，老者也转身消失在殿宇内。


    走了一段路，钰止观她蹙眉思虑，一直沉默不言，问道：“你在想什么？”


    宋轻岚道：“我在想，既然天色已晚，老者为何都不肯留我们一下。”


    肚子不合时宜的咕咕两声。


    ……宋轻岚面色有些怪异。


    钰止笑道：“原来你是饿了。”


    他将袖子挽起，露出精瘦有力的小臂，左手不知从哪儿掏出了一把铲子，挽着铲花随意一踢，挑了块空地便开始挖。


    虽不知为何出了宫观她会感觉到饿意，但她默了一下，又看了看四周光秃噜的树，还是没忍住问：“你在挖什么？”


    很明显，他好像在帮她找吃的，但她有点不敢信。


    说出来有点好笑，她活了这么多年，没见过地下有什么吃的需要挖这么深才能挖出来，况且这西山比青木镇贫瘠多了。


    但她大约能了解某些修者对于弱者的保护欲及责任感，尤其是她这种看起来随时会倒下的样子，于是她斟酌着道：“挖一挖得了，找不到不必勉强。”


    顿了顿：“饿个一两次的，也不会死人。”


    反正之前她饿不死。


    钰止抽空回了下她：“放心吧。”


    果然没多时，挖空的地基突然一踏，露出地下埋藏的粮食。


    小麦豌豆红薯土豆……


    白菜萝卜山药葛根……


    大旱年间能有这些东西，可见其非同一般，地窖粮食上面还贴着一张防盗符，可惜画符人术法不精，将防盗符画成了镇宅符。


    这种情形，说不定是谁埋来救急的，怎么好意思不问自取？


    却见钰止跃下地窖，将符咒随意一扯，修长手指在其中扒拉片刻，从里挑了一根又白又大的萝卜，用清洁术洗干净递给宋轻岚。


    “这个味道不错，你尝尝。”


    肚子又不合时宜咕咕两声，此刻的白萝卜好像变成了美味佳肴，引得宋轻岚馋虫直往嘴外冒，宋轻岚决定短暂抛弃道德，脑中开始筹谋待会儿找找地窖主人，看有没有她能帮忙的，也算报答了。


    不过西山这块地方没人住，也就是离无名观近些，那位老者身子不便，应当不会将食物存在离无名观这么远的地方，只有那位云游的仙子了，莫非是她放的？


    钰止又在地窖一堆食物中精挑细选。


    宋轻岚问：“你如何知道这儿有一处地窖？”


    钰止道：“观里老者告诉我的。”


    宋轻岚惊道：“我怎么不知道？”


    她飞速思索，确定自己没错过老者所有言行。


    钰止拍掉手上泥土：“进门前他让我净手，木盆靠墙的那面墙上，便画着这个地方。”


    宋轻岚手中一顿，瞥了一眼地上的灯盏，突然想起什么：“不对不对，都不对。”


    她赶紧道：“回观里，白日里观中一切都是假的！”


    钰止闻言从地窖里跳上来，跟在宋轻岚身后。


    此时月亮已经高高挂起，被几片浓厚的云层遮住又散开。


    宋轻岚提着灯笼急匆匆同钰止赶到无名观，却见白日里的宫观夜里完全变了副模样。


    只见原本青瓦白墙的道观此刻成了泛着金光的宫殿，上面还萦绕着浓厚的妖气，妖气正往殿中央聚拢，那处似乎是白天放神像的地方。


    宋轻岚敛目，神色一定，轻声对钰止道：“跟紧我。”


    钰止点头：“好。”


    宋轻岚缓缓朝观中走去。


    不知这里和鬼婴有几分关系。宋轻岚走到门边，推开泛着金光的门。


    门后布局同白日一样，只是巨大的神像前多了一棵树，树叶繁盛，枝干高得延展至瓦片之上，粗壮得要两人手拉手才能将其抱住。


    而观中汇聚妖气的地方，正是这棵大树。


    宋轻岚轻轻抚摸粗糙的树皮，神力在手心淡淡萦绕，这棵树没有化妖，也没有生出灵智，怎么会汇聚这么浓厚的妖气？


    这倒有些奇怪，宋轻岚正要收回神力，大树竟莫名其妙开始疯狂汲取宋轻岚身体中的神力。


    宋轻岚眉目一拧，空着的左手一翻转，淬命立马出现在手心。


    宋轻岚左手起剑，用神力引导至剑尖同右手被吸取的神力相互抵抗。


    正准备念决起手，宋轻岚耳边便传来一阵嘈杂声音……


    “信女祈求神官降下福泽，我的孩子才刚刚满月，实在饿得撑不住了……”


    “这是我雕的清莲神官灵牌，希望我的小孙儿戴在身上，能得到神官庇佑，在旱灾中活下去！”


    “阿爹阿娘，你们快醒过来啊，求求神仙，救救我阿爹阿娘吧！”


    “不可不可，大家都是人，怎可同类相食？求求神官庇佑，大旱早日过去。”


    “死都死了，把这婴儿分而食之，还管神像做甚，神仙能救我们吗？”


    “求她有什么用？还不是要饿肚子！”


    “李长明，我父母写给我的书信，你为何要私藏？如今欺负我怀着孩子，父母已经去世，背后孤寡无人了吗？我沈春禾向剑尊起誓，若我还能或者，定要你不得好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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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似乎听到了很多人的声音，如此熟悉，甚至清晰地记得他们每个人的名字和每个人的脸。


    妖力同宋轻岚散出的神力相融合，树上聚集的妖气猛然暴涨，似乎尝到了甜头，企图统统钻进宋轻岚这个容器里，想将身体据为己有。


    妖力将神力同化，观欣跳跃着朝宋轻岚手心涌向体内。


    突然，放肆的妖力被一只手捏住命脉，几乎眨眼间，那丝妖力化为灰烬。


    钰止轻轻眨眼，仿佛只是捻掉了树上一只蚂蚁一般。


    眼看树上汇聚的妖气越来肆无忌惮，统统往宋轻岚身上涌时，他眸光一暗，眼里露出丝丝血腥杀意，唇边勾出一抹嗜血的笑，他神采奕奕，额上青筋疯狂跳动，似乎很久没有痛快杀过人了，他手中凝聚一道奇怪的力量，似乎足以毁天灭地。


    一道剑意比钰止更快出手。


    宋轻岚双目一睁，清醒过来，重剑挽出剑花，利刃割破妖气，一个闪身躲开几道凌利妖气后，从怀中掏出几枚叶片符文，扔至上空，以神力驱使淬命剑，将叶片符文摆至阵法模样，随后朝大树重重一击。


    叶片符文带着阵法旋转而去，覆盖至树上汇聚的妖气中，妖气瞬间消散。


    钰止迅速收回身上的杀招，忍不住后退两步。


    宋轻岚以为钰止为了救自己受了伤，于是上前扶住他：“你怎么样？”


    钰止顺势倒在宋轻岚身上，模样虚弱，仿佛受了严重的伤，连站都站不稳：“是我学术不精，没帮到你。”


    宋轻岚略带愧疚，若非她方才被那阵妖气迷了眼，清醒的晚了些，钰止也不会为了救她而受伤。


    她轻轻扶住钰止，一道好闻的莲花香萦绕鼻尖。


    奇怪，钰止还比她高出一个头，这么大个人倒在她身上，怎么跟空气似的没什么重量？


    但她来不及思索了，因为眼前出现了一抹粉色身影。


    来人身着浅粉色留仙裙，蹦蹦跳跳推开大门进了院中，见着宋轻岚二人，惊呼道：“你们是谁？怎么在这里？”


    宋轻岚神识一探，是个小妖怪，不足为惧。


    “你又是谁？”


    小姑娘闻言气呼呼，叉着腰道：“你闯进我的地盘，竟然还敢问我是谁！”


    她哼一声：“还讲不讲道理了，快说你们到底是谁？”


    莫非是黄大娘所说的那位西山仙子？


    宋轻岚敛下异色。


    “天色太晚，我们无处可去，无意叨扰。”


    “哦。”小姑娘似乎信了她的话，“那你们就随便挑间屋子住一晚上吧，明天早上记得离开。”


    她走出两步，又折身道：“正殿左边那一间不要选，那是我住的，其余随便。”


    宋轻岚敏锐捕捉到她话中有异，问道：“其余任选，这里只有你一个人住么？”


    小姑娘回：“当然只有我了，这观里的人都走了，我刚来的时候这儿只剩这座神像了。要不是我去山下做好事，一点一点儿赚银子回来修缮，哪儿还会有这么大呀！”


    宋轻岚道：“你是青木镇百姓常提起的那位西山仙子？”


    小姑娘突然来了兴趣，兴奋道：“他们竟然这么形容我？”


    “仙子……仙子……”这个称呼似乎取悦了她，她嘿嘿笑了两声，满是自豪道，“我叫仙桃，是这方土地庇佑百姓的小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