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家二叔说过几天就要回来看看。


    可丁家实在是等不到那一天了。


    丁家父女俩实在是怕哪天晚上睡一觉，一睁眼，白虎没了，家也没了，整个丁家被吃的干干净净。


    所以才想出了这么个法子，把小阿炽骗往丁家二叔那边去。


    那边是仙人的地界，就算丁家二叔拿小阿炽没办法，小阿炽留在那边也不至于再回来霍霍丁家。


    可父女俩什么都算好了，唯独没算到问题出在了小阿炽被引去丁家二叔那边的路上。


    出了镇子往西走了不到两里，阿根就没再往外拿灵石。


    他看着小阿炽的目光里是再也不需要掩饰的贪婪，一边揪着小阿炽的后领子，一边自顾自嘀咕着：“也是让老子撞上大运了，白得了这么一袋灵石，还得了一只化形的灵兽……”


    他自小长在丁家，丁老爷和丁殊放心把这件差事交给他的原因当然也不只是因为这个。


    还因为丁家二叔在他身上种下过追踪印记，仙人的手段，任他跑到天涯海角都能给他抓出来，还能远程控制他的生死，这样的手段震慑之下，自然也不担心他会生出二心。


    阿根也是怕的。


    可他就是运气好啊，前不久他才得了一些和仙人有关的消息，甚至知道去哪里找人帮自己解除这种印记。


    这才多久，彻底摆脱丁家的机会就送上门来了。


    他很快改了方向，朝着打听到的地方而去。


    阿根要去的地方路途并不算远，一路上碰见不少拖家带口的行人，大部分都是往镇子那边去的，他并不关心这些，反正等他解除身上的追踪印记，再把这只灵兽化形给卖了，拿到灵石他就要远走高飞，所以也没去打听这些人从哪来又要往哪里去。


    小阿炽被他抓着后领坐在马上，见这人不再给她灵石吃她也没有立马闹腾起来，目光落在了途中行人身上，炙热的风里夹杂着淡淡的魔气，她转着小脑袋看向行人身后来路，黑亮的眼睛里满是兴奋，她咽了咽口水，下意识往那个方向扑腾了一下。


    ”老实点！“阿根收紧了抓着她后领子的手，低喝一声，一夹马腹加快了速度。


    夜长梦多，以防出什么变故，这一路上他几乎都没怎么停歇，可算是在两天后的傍晚到达了目的地。


    天被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半，一半是晚霞漫漫，似野火烧天，一半却是黑沉至天边尽头，仿佛天被砍去了一半，一道血色裂缝就悬在其间，像一只眼窥视着这天地间尚存的光明和生物，不怀好意，蠢蠢欲动。


    再往下看才能从沉沉的黑色里窥见些微城池轮廓。


    被滚滚魔气掩藏其中的是晚霞城，以晚霞之美著名，可两年前晚霞城的上方出现一道魔气裂缝，魔气涌出，魔物撕裂虚空而来，好在附近就有一座仙山，山上仙人及时出手封印住了这道魔气裂缝。


    本以为只需要等到屠魔卫过来就好，谁也没料到被封印的魔气裂缝竟然又被撕开，那一日，晚霞城险被屠城，血色盖过晚霞，魔气吞没城池，晚霞城便成了一座再无活人的魔城。


    原本在晚霞城附近的城镇村落尽皆迁移，连那座仙山也被受了魔气影响，早就成了一座荒山，据说从前这座山上的小仙宗也早就断了传承，门人弟子全战死在了那一日。


    果子镇就有一些人是从这边搬过去的，那会儿丁府还捐过一笔银子帮忙安置那些人，阿根也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来这里。


    可他打听到的消息确实就是指向这里。


    “老实点！”他摁住往晚霞城方向扑腾的小阿炽，因为紧张和恐惧，他也没有注意到小阿炽的兴奋。


    从靠近这边开始，小阿炽就一直处于兴奋状态，这里有好多好多“吃的”啊！以前她还不觉得，可自从因为那碗豆花来到这里，她见到了好多人类，可偏偏娘亲说人类不能吃，她只能光看着咽口水，有时候还会怀念一下从前那些能吃的丑东西。


    现在好了，原来这里也有好多好多丑东西啊！


    “饿！”小阿炽高兴的手舞足蹈，“要吃！”


    阿根慌的一把捂住她的嘴，压低了声音吼她：“你闭嘴！小点声！”


    他们在的地方虽然没有进入那片魔气，甚至离晚霞城还有着好几里地远，可到底是离魔气太近了，阿根心里止不住的发慌，一边是生怕碰到魔物的恐惧，一边又是丁府随时发现不对劲要他命的紧迫，他既然来了这里，那就是已经没有后路了。


    “没事的……”他在心里安慰自己，屠魔卫在两年前也来过这里，布置过结界法阵，这才能将魔气挡在那边没再继续扩散，一同被阻拦住的自然也有魔物。


    魔物是不可能过来的。


    “屠魔卫”这三个字给了阿根不少的勇气，他深吸了口气，拎着小阿炽走向前面路边的茶棚。


    这里原来是一条官道的岔路口，路边有个茶棚，只是这里荒废了之后，茶棚自然也没人来喝茶了。


    茶棚和易记豆花那个棚子有些像，都是前头搭了个棚子，后面是个小院，阿根拎着小阿炽走近时，原本应该早就荒废了的茶棚里却还有人在。


    那人就躺在一把老旧的躺椅里，手边小几上放着一个破葫芦，一股酒味从里面散发出来。


    人藏在阴影里，看不清容貌和身形，阿根先是被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反而松了口气。


    这鬼地方还有人在，说明卖他消息的人没有骗他。


    “我……我来买东西的。”阿根下意识想咽口水，可嗓子干得厉害，他一吞咽，只觉得嗓子干的发疼。


    躺椅上的人动了动，像是有道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将他上下扫了扫，又扫过被他拎着的小阿炽。


    原本扑腾的小阿炽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安静了下来，瞪着一双猫眼看着躺椅上的人，口水顺着她的嘴角往下淌。


    吃的……是吃的……


    可是……好奇怪，明明是人类，身上又有和那些丑东西一样的气息，跟易老板一样的……那能吃还是不能吃？


    小阿炽吸溜了一下口水，眉头紧皱，这个问题从她见到易老板开始就在思考了，可是娘亲不在，她想不明白，又没人能给她答案。


    口水顺着她的唇角垂挂出晶亮的丝线。


    见躺椅上的人始终没有说话，阿根像是才反应过来，他一手拎着小阿炽，另一只手从怀里摸出来了两颗灵石，往那个葫芦旁边一放：“我有灵石，能放我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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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吧？”


    一只枯槁如鸟爪的手伸过来，捞起灵石，又拿起那个破葫芦。


    “跟我来吧。”苍老的声音跟着响起，躺椅上坐起来的一道佝偻的身影。


    等那道身影走出暗处了，才叫阿根看清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头。


    老头背着手走向小院，伸手将院门推开了，他自己却没进去，往旁边一侧：“进去吧。”


    阿根往前走了几步，到了门前却又不敢进去了，他侧脸去看老头，却又吓的脸一白，险些一屁股坐在地上。


    老头脸上两个窟窿，分明是个被挖了眼睛的瞎子。


    “你……你不和我一起进去？”他问。


    老头没回答他，只转身朝着躺椅走去：“天一黑，门可就要关了。”


    阿根一听，也顾不得其他，拎着小阿炽抬脚进了门。


    一进去，一股黑雾扑面，阿根本就整个人紧绷着，下意识就转身要跑，可一转身，身后哪还有茶棚和老头，是一条看不见尽头的小路。


    天彻底黑了，晚霞不知何时散尽，上方只余一轮血月，喧闹声由模糊变得清晰，山道两旁鬼灯幢幢，藏身在黑雾中的摊贩或坐或站于鬼灯之下，看不清脸，只能听见讨价还价的声音，倒是把那点诡异气氛冲散了不少。


    阿根的到来并没有引来多少注意，他刚缓过神来才发觉手上是空的，一低头，原本被他拎在手里的小阿炽不见了。


    黑雾扑面那一刻，他一慌，下意识就松了手，小阿炽趁机就跑了。


    沿着山道往上，两旁摊贩不少，卖的东西也都不一样，有直接摆出灵石的，也有各种兽皮兽骨或是种子植株，甚至还有摆了一颗拳头大小的蛋在面前的。


    “你这是什么蛋？”有人停步，蹲下来看了看，出声询问。


    摊主正要开口，底下传来几声争执，他下意识探头看了过去。


    就见不远处的摊主正揪着一人的衣领不放：“方才就你站在我的摊位前，不是你偷的还能是谁？”


    “你什么意思？周围这么多人，那些摆摊的不也离得近？你凭什么说是我偷你的东西？”


    “……”


    “敢在这里偷东西？”卖蛋的摊主轻啧一声，摇摇头，收回视线，“这是一枚御风——”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看着空空如也的身前，猛的一抬头瞪向前方蹲着的人，神情狰狞：“我的蛋呢？”


    “我哪知道？”那人一惊，慌忙指向下方，“我刚刚也是看热闹去了！一回头……喂！该不会是你故意想要讹我吧？”


    “……”


    本就还算热闹的山道愈发嘈杂起来，争吵声一层一层往上走，雾气里飘来的字眼都夹杂着那么几个熟悉的词。


    “是不是你偷了我的……”


    “谁偷你的了？我看是你故意把东西藏起来讹我！”


    “……”


    有人敢在这里偷东西？


    消息传开，上面的摊贩都探头探脑看起了热闹，看着看着，热闹就成了自己。


    “有小偷！快去请山主！”


    混乱之中，谁也没有多注意那道沿着山道蹦蹦跳跳，时不时在人群中停下来看着某处吸溜口水的小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