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厄运小姐
作品:《大小姐的航海训犬日志》 十九世纪的伦敦,天空永远是灰白色,湿冷的空气沉甸甸地压着,像随时要拧出雨来。
珀金斯庄园在这片阴郁的天幕下,肃穆得如同一座巨大的黑色礁石。
这座位于伦敦市日不落大道西侧的贵族庄园,主宅百叶窗被永久性钉死,冰冷的铁艺栅栏系满了黑丝绒结。
于霜立在大门前,丧帽垂纱掩住她龟裂的唇——像一尊被抽空灵魂的瓷偶,机械地重复:
“里面请,伯爵夫人。”
“里面请……”
“亲爱的!”梅丽莎温热的手捧住她冰凉的脸,哽咽道,“你看糟透了!睫毛膏都晕了……这一点儿都不像你!”
于霜试图微笑,泪却先一步重重地砸在对方掌心:“梅丽莎……他们承诺过…这次回来教我跳华尔兹的。”
那柄从不离身的银质手杖伞,此刻被她紧紧攥着。
梅丽莎的眼泪也跟着涌出来,她太熟悉这个好友平日里的光彩照人,与此刻的破碎判若两人。
“你得撑住,亲爱的,你需要休息,你这样下去会垮掉的!”
“我真的没事……”于霜挤出一个极其勉强的笑容,轻轻挣脱好友的手,手杖伞尖无声地点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该去教堂了,葬礼……不能迟到。”
“可……”梅丽莎还没来得及多说些什么,就被匆匆赶来的男人打断。
“西蒙!!快点过来,不能让宾客们等着……哦,乔伊斯小姐,您也快进去吧。”
来的人正是于霜的叔叔——佩德克.珀金斯。
他一身深灰色高定礼服,手杖被银灰色绸带包裹着,袖口上缀着窄窄的黑纱,低调的玛瑙袖扣闪着幽光。
佩德克的银杖头叩响地砖:“国王特使已入席——”
“嗯。”于霜点点头,提起沉重的黑色裙裾,伞柄无声地支撑着她,向教堂深处走去。
-
威斯敏斯特教堂的彩窗被黑幔遮盖,管风琴轰鸣《最后审判日》,哀乐中混着佩德克叔叔手杖叩地的“咔哒”声。
牧师念着早已写好的悼词:“Inmanustuas,Domine...…(主啊,我将灵魂交在你手)……让我们铭记珀金斯爵士夫妇的三桅帆船‘亚当斯号’——它从未悬挂私掠旗,货舱永远为受困船只留一吨淡水和腌牛肉——愿天使引领你们穿越‘最后的合恩角’,抵达上帝应许的无风带……”
台下压抑的啜泣声此起彼伏。
于霜的目光死死钉在祭台中央那两具覆盖着家族旗帜的棺木上,滚烫的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
“……下面,请珀金斯爵士的弟弟,佩德克.珀金斯先生为我们发表悼词——”
稀稀拉拉的掌声中,佩德克手杖尖轻点台阶,稳步登台。
他抬手,用一方雪白的丝帕极其克制地沾了沾眼角,半跪在棺材旁,玛瑙袖扣反光刺向棺木:“……我以珀金斯家族‘血帆纹章’起誓——我,佩德克.珀金斯,将作为‘未亡舰队的领航员’,坚持我哥哥的遗愿,愿他们安息……”
他又展开羊皮卷,香水味混着腐海藻味在场内弥漫:“这里是哥哥交给我的遗嘱……家族航业由‘最忠诚的血亲’继承……‘七海罗盘’交由我保存,直到西蒙,也就是珀金斯小姐成婚……”
葬礼终于结束。于霜只想尽快逃离这片令人窒息的悲伤泥沼,一群身着华服的夫人小姐却在此刻都围了上来。
“哦,西蒙,你的父母……都是那么善良高尚的人。”伯爵夫人理了理于霜的衣襟,语气充满怜悯。
于霜的指尖在宽大丧服的袖笼里深深掐进掌心,留下青紫的月牙痕,面上却维持着得体的弧度,对伯爵夫人微微颔首。
“请节哀,珀金斯小姐,我们都在你身边。”
“谢谢大家……”于霜声音温顺而疲惫。
“天啊,可怜的孩子,快去休息吧,失去双亲的噩耗一定耗尽了你所有的力气……她才多大啊!这样的打击,上帝啊……”
-
房门紧闭的刹那,于霜背靠门滑坐在地,压抑的呜咽终于决堤。
“爸爸…妈妈…你们说好看极光…骗子…回来…我什么都不要了…”
突然!
“砰——!”
一声沉闷的重击狠狠砸在厚重的琉璃窗上,一只灰白色的信鸽瘫在窗台,它小小的身体剧烈抽搐,暗红的血沫从嘴边渗出。
沾血的玻璃窗上,清晰地倒映出楼下阴影里一个戴着压低三角帽的模糊身影。
于霜的心脏骤然缩紧,她猛地弹起扑向窗户锁扣,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插销的刹那——
第二只灰鸽如炮弹般撞碎了玻璃。
于霜瞬间蜷身滚进厚重的天鹅绒窗帘之后,屏住呼吸,透过缝隙死死盯住楼下。
三角帽男人警觉环顾,迅速消失在雾中。
是谁?!
恐惧和疑惑如同冰冷的藤蔓缠上心脏。但她无暇细究,冲到窗边,颤抖着捧起那只还在微弱抽搐的灰鸽。
温热又粘稠的血液浸湿了她的手套,淌过鸽子纤细爪间紧箍的铜环。
一个小小的、被血染红的牛皮纸卷,从铜环内的密筒中滑落出来。
于霜迅速展开纸卷——
三张空白的牛皮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莫名诡异。
她正疑惑,牛皮纸却沾到鸽血处,浮凸起了冰晶纹路,指腹摩挲几下后,角落绽出雪花徽记,于霜的瞳孔骤然收缩——
是母亲戒指内侧的家族密纹!
不等她思考,敲门声骤响。
“咚咚。”
“谁?”于霜的声音竭力平稳。
“西蒙,是我,什么东西碎了?我听到了很大的动静。”
于霜的目光飞快扫过地上的碎玻璃、血渍和濒死的鸽子。
电光火石间,她迅速撕开衬裙缎带裹住鸽尸塞进壁炉灰匣,又用馥郁晚香玉盖住血腥味,推倒香粉罐盖血迹。
她稳住自己疯狂跳动的心,声音带着一丝的懊恼和沙哑:“没什么,叔叔……是我摔碎了我的威尼斯花瓶,抱歉……”
“哦,可怜的孩子,别放在心上,让女仆打扫一下就好了。”佩德克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带着一贯的温和,“我得去觐见斯密斯将军与女皇陛下,三四天回来。你一个人在家,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嗯,我知道了,叔叔,我会的,需要我整理父母的遗物吗?”于霜问。
“不必!”佩德克的声音立刻响起,快得几乎突兀,随即又放缓了语调,“牧师会把哥哥的航海日志给你。其他的……琐碎事务,我来就好。”
“……辛苦叔叔了。”于霜垂下眼帘,听着门外远去的脚步声,手无意识地抚上腰间。
-
泰晤士河下游的晨雾还未散去,伦敦港却已经喧嚣沸腾。
四轮出租马车的轮子在“金锚”当铺肮脏的石阶前戛然而止,于霜裹着象牙白绸缎长裙钻出车厢。
一枚闪亮的先令弹入车夫粗糙的手心。
“劳驾,看好行李。”她声音清脆,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下巴微扬,仿佛吩咐的是自家仆人。
推开当铺门,混合着灰尘、旧木头、廉价烟草的陈旧霉味扑面而来。
她精致的眉头厌恶地蹙起,指尖下意识轻捂住口鼻。
柜台后,老掌柜科恩浑浊的眼珠粘上她华贵的衣料。
于霜没给他开口的机会,葱白的手指利落地解下颈间那条沉甸甸的祖母绿项链——硕大的宝石在昏暗室内流转着几近墨绿的幽光,纯净得没有一丝杂质。
“估价。”项链“嗒”地一声按在油腻的柜台上。
科恩布满了老人斑的手急切地捧起项链,浑浊的眼珠贪婪地打量。
“唔…成色尚可,”他拖长了调子,指尖挑剔地摩挲着宝石,“可惜是老式的玫瑰切,不够亮火……如今伦敦的太太小姐们都爱新式的明亮式切了。而且,这镶嵌的黄金……”他摇摇头,带着刻意的惋惜,“太厚重,不够精巧。这行情嘛……”
“行情?”于霜毫不客气地打断他,声音不高,却大破了这沉闷的空气。
她那双一直带着点不耐烦的鎏金色眼眸,此刻锐利地锁定了掌柜,嘴角勾起一丝近乎嘲讽的弧度。
“‘尚可’?科恩先生,睁开您被烟草熏坏的眼睛看清楚。”她的指尖精准地点向那颗深邃的祖母绿,“这‘老式’的玫瑰切,是两百年前威尼斯大师的手笔,每一瓣斜面都是为了最大限度捕捉烛火而非阳光的辉芒——您觉得威斯敏斯特厅的晚宴需要阳光吗?至于成色,”她的语速加快,“这是穆佐矿坑鼎盛时期最顶级的‘老坑玻璃种’,比您柜子里那些新大陆来的、满是羽裂和气泡的货色纯净一百倍!伦敦?哈,上个月邦德街杜邦家的拍卖会上,一颗个头只有它一半、颜色淡得像池塘水的石头,拍出了一千八百镑!”
她微微倾身,昂贵的绸缎擦过脏污的柜台边缘也浑然不觉,那双眼睛灼灼逼人:“现在,告诉我‘行情’。我要两千英镑,换成旧币,一个子儿也不能少。”
她的指关节轻轻敲了敲柜台上那枚价值连城的祖母绿,声音异常平静,却带着风暴来临前的压力。
科恩掌柜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他哆嗦着数出两千英镑的旧币,钱袋被于霜一把抓过。
“科恩先生,”她将钱袋稳稳握在手中,声音压低,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交易意味。
“我再出100英镑,告诉我那艘探险船——诺尔尼斯号的位置。”
-
得到位置,于霜几乎是小跑着穿过泥泞的码头,白裙摆上溅满污点。
她气喘吁吁地踏上连接诺尔尼斯号吱呀作响的跳板,钱袋在手中沉甸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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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坠着,另一只手紧握着那柄镶嵌银质伞柄的精致手杖伞。
“喂!站住!”一个满脸横肉、手臂刺青的水手粗鲁地拦在她面前,带着浓重的口音,眼神充满鄙夷,“这可不是你这种娇滴滴小姐该来的地方!快滚回你的金丝笼里去!”
“就是,女人上船?晦气!滚远点!”旁边几个水手附和着哄笑起来,眼神不善。
于霜猛地停下脚步,下巴高高扬起,猛地抬手,将手中沉重的钱袋“砰”地一声砸在水手脚边沾满鱼腥和焦油的甲板上,金币碰撞的清脆响声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三倍价格,”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周围的喧嚣,语气斩钉截铁,“买个登船位,各位有意见?”
“这……”水手们你看我我看你,不知所措。
“钱砸的再多也没用。”
一道低沉的声音从甲板高处传来,像冰冷的铁锚砸在人心上。于霜下意识循声抬头。
男人站在船舷边,逆着港口灰蒙蒙的天光,一双腿又长又直,紧身黑色的马甲服勾勒出精悍的线条,袖子被他胡乱堆到手肘处,露出的小麦色手臂肌肉贲张。
他眉眼不算精致,但鼻梁高挺,眼窝深邃,乌黑的头发用一根磨损的深蓝色布带随意束在脑后,几缕碎发垂落额前。一张极具辨识度的东方面孔,在满是西方水手的甲板上显得格格不入,也异常醒目。
他居高临下地扫视着于霜一身格格不入的华服,眼神冰冷、锐利,带着毫不掩饰的排斥和一丝……根深蒂固的轻蔑。
“女人登船,厄运三年。这是船上的铁律,用多少金子也买不通。”他的声音加重,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尤其是贵族特权,小姐,请回吧。”他刻意加重了“贵族特权”几个字,字里行间透着讽刺。
他显然失去了耐心,迈开长腿几步就走到跳板尽头,作势要伸手驱赶:“小姐若是执意登船,我只能亲自请你下船了。”
就在他粗糙的大手即将碰到于霜肩膀的刹那——
于霜一直紧握银伞的手快如闪电,手腕一抖,纤细却坚韧的伞尖带着一道冰冷的寒光,精准无比地抵住了男人喉咙下方一寸的致命位置。
伞尖传来的细微压力,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金属的冰冷和坚硬。
“要么,收下钱,”于霜的声音低得如同耳语,却带着令人胆寒的威胁,眸子死死锁住男人,手腕微微向前递进半分,“要么,试试看是我的‘厄运’先降临,还是你的喉咙先被戳个洞?”
“你们在干什么——!”
一声中气十足的怒吼传来。
一位胡子花白却精神矍铄、衣襟上别着航海士徽章的老人快步冲上甲板。
是船长。
“好孩子,放下……武器。”老船长喘着气,目光在于霜的伞尖和江熠紧绷的脸上快速扫过,“有话好好说!怎么回事?”
“您是船长?”于霜并未立刻收回伞尖,只是冷哼一声,声音清晰有力,“您的船员说我是厄运,可根据王国《商船登记法案》第17条,及《海事贸易通行条例》,没有任何条款禁止女性以乘客或货主身份登临商船,而且我付了三倍价格。”
船长扫视一眼散落在甲板上的金币,又看了看剑拔弩张的两人,大手一挥:“行了,既然你付了钱,也懂规矩,那就上船!贝利他……”他瞥了一眼脸色铁青的江熠,“他在南洋那些鬼地方跑船的年头太长了,有些规矩刻进了骨头里,迷信得很,你别往心里去。”
江熠眼神阴沉得能滴出水,猛地从怀中贴身口袋抽出一本发黄卷边的航海日志,“撕啦”一声,粗暴地撕下一页空白纸,紧接着,他反手从后腰拔出一柄寒光闪闪的匕首,狠狠扎在于霜脚边的甲板上,刀柄兀自嗡嗡地颤动着。
“签。”他声音冷硬如铁,不容置疑,“签生死状,写明自愿登船,途中一切意外、疾病、海难、或被风暴卷走喂鱼喂鲨,都与船无关,生死由命。”
于霜看着那在海风中抖动的纸张和摇晃的匕首,嘴角勾起一个充满讽刺的弧度。她没有丝毫犹豫,弯腰,从容不迫地握住那冰冷的刀柄,用力一拔,全然无视周围倒吸冷气的声音。
然后,她用指尖蘸了蘸匕首锋刃上不知何时沾染的一点污黑油渍,在纸上飞快地签下自己的名字。
“西蒙.珀金斯。”
她直起身,手腕一甩,将那柄匕首随意地、带着点轻蔑地丢还给江熠。匕首在空中划过一道冷光,被江熠稳稳接住。
于霜目光扫过那张墨迹未干的生死状,最后落在江熠近乎纯正的墨黑的眼眸上。
她深吸了一口气,这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因疲惫而显得格外尖锐的玩味:
“签我的生死状?”她看着江熠,那眼神仿佛在打量一件有趣却危险的物品,
“看来,可比签你的卖身契快多了……贝利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