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石闪烁的点点暗红幽光，有如一只只窥视的眼睛。


    羽公子初出井口闻到的浓郁腥臭，到了这里，反而变成了时不时才飘出一点的泛酸腐朽气味。


    但这并不是说这里不臭。


    恰是太臭了，才导致长期留在这里的人已经难以分辨出恶臭。


    偶尔飘来的那一点酸臭味，实际上已经是臭味的极致。


    羽公子一步步走在坑洼不平的矿洞中，已然能听到他的分云绕浪技能都无法及时卸开的魔气如何侵蚀他的体表防御，发出细微的滋滋声。


    他低哼一声，默默增加了维持防御的力量，同时更警惕地观察四周。


    这里的魔矿很大，蕴藏能量庞大，理应还有很大的开采空间，但这里的矿洞通道却看着不怎么稳定，仿佛随时都会崩塌。


    这很奇怪。


    魔矿实则是能量矿，只不过这种能量无法为万空界所用，乃至会侵蚀万空界。


    羽公子如今在矿洞中前行，抵抗魔气侵蚀，消耗的法力已在不断增加。


    他与霸天狼说的“魔土化”，实为魔矿化的前期。


    一旦万空界某地为魔气入侵，魔物肆意生长、每次刷新都会疯狂升级，而万空界无法及时遏制这种征兆，设法净化魔气，那万空界的这片土地就会沦为不折不扣的魔土，再也不适合万空界生灵生存。


    等魔土从松散的土壤，变成板结坚硬的石块，魔矿就成形了。


    奇怪的是，玩家们似乎能利用魔矿的能量。他们好像能找到人为他们加工魔矿，变成他们升级的“经验石”。


    而魔窟中的生物，同样喜欢魔矿。


    往往魔矿更容易产出强大魔物。


    羽公子回想看过的万空界历史，都说直到玩家降临后期，万空界各地才会陆续开启魔土化进程，乃至出现大型魔矿。


    可这次，怎么来得这么早？！


    羽公子莫名联想到他能听到玩家心声的事。


    无缘无故的，他为何会觉醒如此能力？


    这一切，是否标志着此次玩家降临，和过往的玩家降临都有区别？


    他正想着，陡然听到前方的矿洞中传来一道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轰隆隆的巨响响过，又向四面八方扩散，变成连绵不断的闷响。


    羽公子一惊，体表的护罩光芒又强了几分。


    果不出他所料，四周大大小小的落石纷纷滚落，大的比他的脑袋还大，小的还不及他的指头大小。


    他体表的护罩都泛起点点涟漪，才将这些落石一一挡开。


    而后就见滚得最快的落石率先被矿洞拐角拦住停下。


    而那地方早已堆积大量大小不一的矿石。


    羽公子此时再看矿洞四周，越发确信这地方已经历过不知道多少次类似的爆炸。


    刚才那一声爆炸太过不寻常，多半是矿洞之内有人！


    只怕不是之前将庄子封禁起来的魔族没有再来，而是有魔族来过，但来过的全都被打跑了！


    却也未必。


    若矿洞深处真的有人，那人说不定一直只躲在矿洞中。


    终究要亲自探索才有答案。


    羽公子加快了速度。


    碎石还在不断滚落，偶尔还有大点的矿石轰隆隆地擦着他身体过去。


    羽公子觉得，这矿洞通道应该撑不了多久。


    他想探索，就得抓住这个机会！


    臭味更浓了。


    羽公子怀疑，他这样尽力地抵抗着魔气对他的侵蚀，他都已经被恶臭腌入味。


    不知道在这幽暗、只有点点猩红光芒闪动的矿洞中穿行了多久，羽公子陡然眼前大亮。


    然而亮的还是红光！


    猩红妖异。


    偏生那些红光将堪比他从井口出来时看到的宅子大小的石洞映亮。


    而这个石洞说是一个大石洞，实际上被大大小小的魔矿石堆砌起来的低矮石墙给切割成一个个小的石洞空间。


    隐隐有窸窣声传来。


    羽公子目光在一个个石洞空间中受损，终于见到其中一个较大的、被低矮石墙围出来的空间中，有一名顶着一头乱糟糟暗红头发的男子，忙碌地操作着一个古怪的机器。


    羽公子听到的，正是机器运作的声音。


    暗红乱发男子专注得很，仿佛没发现羽公子到来靠近。


    他继续往那个形式民间织布机的动作扔魔石，然后掐手诀，让魔石在机器中，化成一缕缕如同丝线的魔气。


    他将这些魔气一一编织起来……可编着编着，男子手中的魔气丝线蓦地断裂！


    紧接着，他手上其他已经编织好的魔气都一并崩碎！


    无数碎片冲向石洞上方的石顶，再发出一声能让人瞬间失神的爆炸巨响！


    猩红的光芒在石洞四壁飞快流转，将这爆炸的巨力推开。


    但也仅仅只是推开。


    爆炸的力度扩散到石洞外，瞬间对无数矿洞通道造成恐怖冲击。


    羽公子人还在这个矿洞中，都觉得自己已经听到无数因爆炸而震落的魔石滚动，再堵住矿洞入口的声音。


    他原想着趁着路还在，抓紧时间探索。


    现在倒好，他人来到这里，路真的没了。


    那个一直面对机器的暗红乱发男子终于转过身来，面对着他，咧开嘴角，露出白亮白亮的牙。


    可他的眼没有一点温度，只有目空一切的傲慢与默然。


    “哦嚯嚯……“


    他的笑声刻意造作。


    “真是不好意思，客人远道而来，我竟然让客人看到了我失败的场景。”


    羽公子瞳孔骤缩。


    这男子用的，是他们万空界的语言！


    难不成，是他们万空界的人，而不是魔族？！


    但男子身上的魔气浓郁得吓人。


    哪怕他真的曾经是万空界的人，现在的他也应该彻底入魔了，理应被斩灭！


    暗红乱发男子已起了身，慢慢朝着神色凝重、杀意暗藏的羽公子走来。


    他脸上仍挂着那诡异的笑容。


    “哦嚯嚯，客人，你看，这出去的路好像没了，你说你我在这里该怎么办呢？”


    他笑意一收，忽然又肆意放大，越发夸张肆意。


    “你既然看到了我的失败，你说我是该杀了你，还是该杀了你呢？！”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越发尖锐刺耳！


    他也从走，陡然变成往前疾冲。


    他伸出的手化作了漆黑枯瘦的爪子。


    黑爪最末端那长长的、尖锐的弯钩闪烁着的寒光，简直比四周散发的猩红光芒还要渗人。


    羽公子侧身一晃，轻飘飘地闪过他的攻击。


    暗红乱发男子形容鬼魅，邪异阴森。


    羽公子则闪身之间飘忽不定，另有轻灵之气。


    羽公子在观察暗红乱发男子的攻击路数。


    那不是他所熟悉的、万空界各大宗门的门路。


    看着男子招数精巧，断然不会出身无名之地。


    若不是万空界……那总不会是魔窟吧？！


    想到这，羽公子不由纵声大笑。


    为何不能是魔窟！


    他为何只听暗红乱发男子开口用万空界的语言，就假定这人原属万空界！


    万空界早知魔窟有源源不断的魔物，也知道玩家降临，偶尔会刷新有“剧情”的特殊副本，玩家们实际上来自另外一个世界，那魔窟为何不能也通往一个广袤无比的世界？！


    过去羽凌进入这个魔窟，能在庄园中学到魔族文字等，亦能证明魔窟背后，也是一个文明高度发达的世界。


    羽凌能学会魔族文字，为何不许魔族也学会万空界语言！


    他为何要到这时刻才肯承认这些！


    玩家们会觉得一切都只是“剧情”，是游戏制作者为了玩家的游玩体验而设定好的。


    但他知道，他们万空界是一个活生生的世界！


    那魔窟背后，当然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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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以是一个活生生的世界！


    只不过那个世界与他们万空界，是水火不相容的关系！


    魔窟比那些五百年来一次的玩家，更能危害他们万空界的安全！


    魔窟才有可能让他们万空界真正覆灭！


    羽公子笑自己痴，竟然有那么多的证据摆在眼前，还想逃避真相。


    然而，暗红乱发男子却因为他的大笑，突然后撤了几步，拉开与他的距离。


    暗红乱发男子不笑了，歪着头，略带空洞的眼神里多出一丝困惑。


    “你笑什么？是我那么好笑？”


    羽公子大笑摆手。


    “不是你好笑，是我好笑。”


    有过刚才的试探□□手，他已经确定，暗红乱发男子只是功法和他所熟悉的不同，能让他觉得诡异，但暗红乱发男子本身修为并不及他本尊。


    他现在能和暗红乱发男子拼一个平手乃至略占上风，等他从本尊那边多借一些力量，他就能将这暗红乱发男子拿下。


    当然，若他真这样做了，他本尊那边怕是会流露出异常，引人疑心。


    暗红乱发男子虽然疯狂，但看起来还不至于完全无法交流。


    他可以多付出一些耐心。


    暗红乱发男子眼神里的困惑更明显了。


    他甚至枉顾自己的手还是爪子模样，就这样往头上挠了挠，带出几道暗红血痕、点点血迹。


    “你觉得你好笑？为什么？难道是因为你和我一样被困在这里？不对不对！要都被困住了，也该是我更好笑！”


    羽公子环顾四周，摇摇头。


    “我当然不会为这种理由笑。你我看似同时因落石堵住矿洞通道，被困在这里，但以你我修为，又怎会真的无法离开？你说不定正在做什么实验，为了得出结果，刻意受困。”


    暗红乱发男子当即眼睛一亮，击掌大笑。


    “你明白？！”


    他俯身往前冲了两步，又戛然止住。


    “不对不对，还是不对！你只说了我被困不可笑，你还没说你为何觉得你好笑！”


    羽公子哈哈一笑，指了指自己，再在自己身前比划了一个井口。


    “你知道我们万空界的语言，那是否听说过我们万空界有个成语，叫做坐井观天？我就笑我之前是那坐井观天的青蛙，只知道天是井口大小，竟然从未想过天还能更大。”


    羽公子再想想自己这些年来接受过的教育，他越发意识到，是整个万空界一起“坐井观天”！


    不管大能们是有意还是无意，他们都刻意将万空界遇到的种种事与玩家联系起来，而让魔窟变成玩家的附庸，避免有人深入思考魔窟问题。


    那或许是对小辈的保护，但同样导致各方孤立，无从协同作战。


    羽公子自是不信魔窟、魔土化等与玩家完全无关，但若只是玩家，哪有那么大的本事！


    万空界的真正敌人，应该是永远高悬天际的白玉高塔，是魔窟背后诡异庞大的魔族世界！


    是那让他无论化身还是本尊，只要动心起念，就能感觉到大恐怖的伟力！


    他现在果真是那井底的青蛙，知道了井口之外还能有天，依旧无法知道那天到底有多大。


    而他，又到底有没有办法把那天给捅破！


    暗红乱发男子眉头紧皱，学着他的样子比划了一下。


    “坐井观天？我倒是知道。但你这观的到底什么天？”


    羽公子再度哈哈一笑，收起对真正的“天”的想法。


    那是大恐怖，没法想，更没法告诉眼前的暗红乱发男子。


    但他能为自己说过的话找一个很好的解释。


    而且这个解释大概率可以让他和这暗红乱发男子变得亲近。


    他伸手，指向暗红乱发男子之前操作的机器。


    “这可不就是井口之外的天？可笑我看到你操作，竟然还要过些时候才能醒悟过来，你方才所做一切到底何等精妙，而我过去对能量控制又有多少无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