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第一天，大多数人会去神社或寺庙参拜。


    据说是为了感谢神明过去一年的庇佑，并为来年祈福，当然，也有人借这一天来祛除去年霉运。


    深草琉对这种活动，与大扫除、写贺年卡一样，没有偏好。如果只有他自己就不会做，可惜现在并非只有他。


    “一大早起来求神拜佛，说不定神明大人都还没醒呢，扰人清梦可不是虔诚的信徒所为。”


    这是熬夜没睡够，打折哈欠的坂田银时。


    “既然是神明，肯定不需要睡眠，不用担心这方面的事吧。”


    这是早睡早起的桂小太郎。


    “像你这样还没见面就出言不逊的，神明恐怕懒得听你说话。”


    这是照例怼一嘴某银白卷毛的高杉晋助。


    随后不出意外，坂田银时和高杉晋助干起来了。两人仿佛开启竞走模式，额头对额头，鼻子对鼻子，螃蟹一样瞪着对方走路，还走得飞快。


    后面的桂小太郎努力调停，“新年第一天就不要吵了啦。”


    深草琉跟在他们后面更远一点的地方，鞋子踩在雪地上沙沙作响。


    体质原因，他有点不耐寒，穿的是几人之中最厚的，手套围巾帽子，裹得严严实实，走得就慢了些。此刻看见三人飞快的身影，也没有要加速的意思。


    反正目的地一样是附近的神社，或早或晚，没有区别。


    “需要我带你走吗？”吉田松阳大概是出于老师的职责，过来问了一句。


    深草琉摇头，声音在围巾下闷闷的。


    “不用了。”他顿了一下，“我自己可以，你们先走吧。”


    让一个小孩子独自走到神社，一般大人都会产生些许担忧。但吉田松阳不是一般的大人，他目光在黑发男孩身上划过，又确定了一遍。


    “真的没问题吗？要是不小心摔倒了，记得大声呼救。”


    “嗯，我知道的。”


    于是，吉田松阳当真没有多说，任由深草琉缓慢和其他人拉开了距离。


    他们一行人是早上六点出发的。


    这个时候天还没亮，半边天空墨蓝，另外半边深蓝，只有边际的一线显出青白，像是窗帘底端的缝隙，拉开就会有刺目的阳光倾泻。


    按照平常，大概是很多人才起床的时间。


    但昨天是大晦日，很多人为了新年第一时间参拜，讨个好彩头，凌晨就去了神社或寺庙。


    所以现在路上反倒有不少返程的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或小声说话，或沉默不语。如果从上方往下看，这一条路上结伴而行的人们，便分成两条截然相反的方向。


    一条向前，一条向后，互相交错，互相融合，像是在彼此的人生里，短暂做了相逢的过客。


    深草琉慢吞吞走着，时不时因为寒冷，搓搓手。他年纪小，走路慢，旁人见了会主动避开，更有人会问他家长在哪里，需不需要帮助。


    但没有人会突然跟在他身后，还一声不吭的。


    深草琉垂下眼眸，凝结的水珠沾湿了睫毛，他呼出口白气。


    “你怎么来了。”


    没有害怕、没有惊讶，也没有紧张，语气平常得像是在路上遇见了一个日日都见面的熟人。


    所以那位跟踪者恍惚一瞬，得出了判断——深草琉认错了人。


    如果见到他，怎么会是这样的语气口吻。


    深草琉没有得到回答，身后那人依旧寸步不离地跟着。


    像是沉默的守卫，也像古怪的看守。


    他突兀停了脚步，转过身，又问了一遍，“你不怕被吉田松阳看见吗？胧。”


    毫无阻碍、精准地叫出了名字。


    以至于胧连躲避、掩藏的时间都没有，就被迫迎上了那双清亮的红眸。


    “我……”


    与穿着严密的深草琉不同，浅灰波浪卷发的少年仅仅多加了一件较厚的外衣，像是个无处可去的浪人，还是一副斗笠不轻易离身的样子。


    他喉咙动了动，视线从黑发男孩脸上移开，虚虚盯着下巴的位置，才有底气说话了。


    “这么久不见，你只想说这个吗？”


    深草琉歪头，不明白他在想什么，“不然呢？你还不能见吉田松阳吧，不说刺激他记忆的问题，就说你现在的身份，恐怕也不好见他。”


    胧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深草琉误会了吉田松阳失忆。


    比起这个，他更在意的是，“……我不是来见他的。”


    他当然清楚，作为天照院奈落一员的自己，不能轻易去见已经脱离组织的吉田松阳。他怕将这个人再次卷入黑暗的漩涡，也怕见到对方陌生的神情，更怕自己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


    他只想远远看一眼老师的样子就走。


    可那一天，他被深草琉拦下了。


    后面的事开始失控，他不仅时不时在任务间隙过来见深草琉，还和坂田银时等名义上的师弟打架，一打就打了许久，直到某一天被同组织成员试探，问他最近总是去乡下地方做什么。他才惊觉，自己已经偏离了原本的打算。


    “不是来见吉田松阳，那你来这做什么？”深草琉皱着眉猜测，“难不成是为了再把坂田银时打成猪头？我倒是不介意，但现在不是下手的好时机吧，这么多人呢。”


    胧一顿，盯向黑发男孩。


    他看得出那双漂亮红眸里不作伪的困惑，心底突如其来生了点怨气。


    明明是因为这个人，这一切才开始改变，可他好像、好像根本不在意我，总是在说别人的话，别人的事。


    以往难以说出口的话，在这一瞬脱口而出。


    “我就不能是来见你的吗？”


    说完他才感觉不秒，耳根子都在发红，却咬紧牙关，强迫自己不要转移视线，观察黑发男孩的表情。


    “我？”


    深草琉微微一愣，很快恍然大悟，一手敲拳。


    “计划终于有进展了吗？你打算什么时候绑吉田松阳？”


    没想到啊，这么久不见，胧居然不是单纯因为冬季业务繁忙不来了，而是暗地里做好了计划实施的准备。


    看来他也不该那么快判断胧失去了反派的决心。


    这不是就做到了吗？


    面对深草琉跃跃欲试的目光，胧只觉得喉头一哽。


    都这么久了，这小孩怎么还没放弃那个离谱的计划！而且正常人会联想到这里吗？


    他按了按胸口，磨了磨牙。


    “今天不是来谈这个的，我劝你也趁早放弃。”


    “……哦。”


    不过一句话，黑发小孩的眼眸就黯淡了下去，似乎挺失望的。


    胧一瞬间感觉自己是不是不该那么直接，毕竟算来算去，深草琉也是他的师弟。可他也不是个会安慰别人的性格，想来想起，硬着头皮开口。


    “你要去神社参拜吧。”


    “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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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草琉回答得漫不经心，他还在想，如果胧不是为了吉田松阳的事来，是不是证明任务没有他想象中那么顺利，继续等待剧情自然发展或许不行了。


    “那走吧。”


    “嗯……嗯？”


    他才反应过来面前人说了什么，奇怪地打量两眼，但对方早把表情掩盖在斗笠下，即使从下方看，也只能看见一片阴影和抿紧的唇瓣。


    “你要和我一起去？”深草琉不得不确认了一遍，“去神社参拜？”


    胧对他伸出手，“最近的那座神社虽然不远，但你一个人走不安全。”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胧应该清楚，他不是普通小孩。


    深草琉不明白他犯了什么抽，正想拒绝，就感觉手上一暖——他被牵住了。


    这不稀奇。其实早上出门的时候，坂田银时自告奋勇，要牵着他走，但被拒绝了。当时对方还颇为幽怨地看了他好一会。


    后来路上吉田松阳也问要不要牵着他，还是被拒绝。


    直到现在，深草琉遇见了一个不容拒绝的人。


    他不由得看向身边姿态端正的少年，除了感觉对方好像有点僵硬，没看出来被魂穿夺舍的痕迹。


    这更不科学了。


    “你……”深草琉努力控制住语气，不要太突兀，毕竟他再没有常识也知道，这种时候不能直白问别人的伤心事，“你最近……遇见什么了吗？”


    比如冲击得脑子转弯、性格都变了的那种事。


    胧没品出其中小心翼翼的味道，他略感受宠若惊，以为深草琉关心他了。


    少年不由得唇角微扬，但又不想让深草琉直接看出来，不然他作为师兄的面子往哪搁。


    于是展现在深草琉面前的，就是一个嘴角颤抖，脸庞微微扭曲，好似受了什么重大打击的现任暗杀组织成员。


    “没什么特别的……有人稍微试探了下老师的事。”


    声音也怪怪的，像强行压制在平静无波的状态。


    深草琉越发觉得，这件事非同小可。


    不然怎么可能将胧这样一个平时扑克脸的人，逼成现在这个样子。


    说是稍微试探，其实是已经进行到抓住吉田松阳的尾巴，进行到预备行动阶段了吧！


    对于尊敬崇拜老师的胧来说，肯定很难接受。


    而且这个任务大概率由他亲自来做。


    要亲手抓捕敬爱的老师，还要背叛师门，光想一想就知道是怎样的打击，怪不得胧这么异常。


    深草琉自认找到了原因，也不介意被牵着走一段了，他更想直接问什么时候行动，他需不需要动手。


    但刚刚胧才否决了行动的事，还劝他放弃，这又是为什么？


    想不通，他直接问了，“你们组织对加入者的年龄性别之类的有要求吗？”


    所以才婉拒他？


    胧一怔，读出深草琉的意思，皱了皱眉，“我们很少接收外来者……而且你不应该来。”


    卷入这样的深渊没有好处。


    胧这会倒是有些懊恼，是不是平时自己太强又太洒脱，导致深草琉对天照院奈落产生了什么好感。


    “我们组织里很穷的，衣服只有一种颜色。”他下意识为过去的行为找补，绞尽脑汁半编半造，“而且我们管得很严，出门要报备，任务没完成要受罚，还、还没有糖吃，饭也没得吃！”


    深草琉：“……”


    你骗小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