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目光中泛起了缅怀。


    它说：“你刚说‘我不该要’，倒让我想起了一件事。”


    她：“啥事？”


    它：“程云棠刚穿越时，穷得叮当响，也曾想过拿着微末理由找大富大贵的人索赔。”


    刘丽：“啊？”


    小说里有这个情节吗？


    没有啊！


    她对写过的情节多少都有印象，最近又回看了好几遍，没见这个情节呐！


    哦，它说的是她写的剧情之外的事。


    她没想过程云棠还会穷，不过仔细想来，穿越前几天，应该是挺穷的。


    因为设定中，原主太惨了，房间里的财物被洗劫一空，月钱被抢走，日子苦兮兮，程云棠魂穿，继承了原主的身体和身份，自然也就继承了原主的穷。


    它：“不过她可不像你这般笨嘴笨舌，她说得天花乱坠，仿佛撞到她是一件与重伤致残同等严重的事。”


    刘丽：“然后呢？”


    它：“她如愿以偿地要到了赔偿，一百两银子，你知道一百两是多少吗？”


    刘丽摇了摇头。


    1两=50g。100两=5000g=5kg。


    那就是5kg重的白银。


    算着算着她轻轻叹了一声，傻了嘛不是，她这是现代算法，还不知道古代啥样呢。


    古代在不同朝代重量的换算是不一样的。


    听起来一样的钱实际购买力也不一样。


    她当时没仔细查相关的资料，也没清晰地设定过这块。


    它：“相当于你一年的税前收入。”


    刘丽惊呼：“这么多？”


    等等，它为啥会知道她的税前收入啊，这是秘密啊，而且它现在居然连税前这个词都学会了！


    它知道的太多了！


    她现在在它跟前，就跟个透明人一样！


    它：“但她拿到钱的刹那，却将钱还了回去。”


    刘丽：“啊？”


    不是穷吗？


    还啥啊？


    它：“她说了跟你一样的话，‘我不该要’。”


    刘丽不说话了。


    她突然就共情了程云棠！


    她心情复杂。


    它：“她实在太饿了，就去厨房做饭，她点着了脏布条，想引燃干柴，却被下人痛骂了一顿，她手上沾满灶灰，抱膝坐在门槛上痛哭流涕。”


    它：“那是她人生第一次生火。”


    它：“也是她人生第一次挨骂。”


    她呆住。


    设定中，程云棠从小到大，备受宠爱，顺风顺水，要啥有啥，拥有的一切都是她所能想到的顶配。


    哪会生火啊？


    哪挨过骂啊？


    原主天生痴傻，备受欺凌，程云棠继承了原主的身份，下人自然会把她当成原主，还跟之前一样痛骂羞辱。


    哎！


    它：“给她一百两的人问她，后悔了吗？”


    刘丽屏息静听。


    她也很想知道！


    它：“她想擦眼泪，可她全身找不到一角干净的布，找不到一个干净的帕子，只能任由泪流。”


    它：“她继续生火做饭，一锅粥煮好前，她被骂了三十四次，坐在门槛上哭了十五次。”


    它：“被问了十五次，可悔？”


    它：“却次次不悔！”


    刘丽沉默着。


    拿着一百两能买好多东西，能花很久，付顿饭钱更是易如反掌，却仍要自己动手做饭吗？


    即使从来没做过，即使被骂哭那么多次，仍要自己做饭吗？


    听得人好难过！


    它：“那时的她，像个百折不挠的傻子。”


    刘丽：“程云棠越来越坚强，从最初的被骂一次哭一次，到后头，被骂好几次才忍不住哭一次吧？”


    它摇了摇头。


    继续说：“到后来，程云棠没再因这件事哭过。”


    刘丽：“啊？”


    它：“她开始笑。”


    刘丽：“啊？”


    这咋笑的出来？


    这么凄惨！


    它：“她笑着和那些下人攀谈，嘴甜，说好听的哄他们，说笑话逗他们。”


    和‘下’人‘攀’谈？


    姿态得放多低啊！


    刘丽：“为啥？”


    为啥要讨好伤害自己的坏人？！


    它：“为了在一个举目无亲，令她痛不欲生的地方，孤苦伶仃、痛不欲生地活下去。”


    它：“她不敢树敌。”


    它：“她只能谄媚！”


    刘丽又一次难过。


    好惨！


    好委屈！


    它：“我已然说过，她不像你这般笨嘴笨舌，她真能哄得下人丑笑。那些丑笑的下人开始对她和善。”


    刘丽：“你说的也太惨了，太憋屈了，和我写的差老多了。我写的是，她直接把欺负她的恶奴，痛骂加胖揍了一顿，很解气的，很舒爽的！”


    一点苦都不吃！


    一点委屈都不受！


    它：“我说的，才是真相，而你写的，纯属脑残作者在发癫！”


    她：“你！”


    它：“我问你，如果是你，在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遇到个恶仆欺负你，你会图解恨就把人拳打脚踢吗？”


    刘丽想了一下，不会！


    她不敢。


    她怂！


    打了这个，然后呢，人家万一喊来一大帮子人合起伙对付她咋办？


    这是在别人的地盘。


    别人可能有帮手，还可能有很多个。


    她啥也没！


    别人不但明着使坏，还暗中作怪，咋办？


    她拿啥防？


    那就只能忍？


    可是忍也不是办法啊，忍受而不还手，不就白受苦了吗？一味地忍让也不能让坏人罢手啊，说不定还会让坏人觉得是软柿子好捏，变本加厉，更肆无忌惮啊！


    她没办法。


    哎！


    程云棠呢？


    咋想的？


    听意思是想和那些人搞好关系，让他们放下恶意？


    用人情世故把关系维系好了，经营好了，被那些人当成自己人，就不用担心他们合伙做恶了？


    它：“程云棠根本就不想骂谁揍谁，却因为脑残作者的剧情，把欺负她的某一个恶奴，又骂又揍，而这一切发生在，她使劲谄媚那些下人之后。”


    刘丽：“啊？”


    它：“你不妨用你那微弱的智力，猜一猜，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刘丽：“那个恶奴很生气。”


    觉得上当了！


    它：“那个恶奴痛骂了她，随后把这事告诉了往日就沆瀣一气的其他恶奴。”


    刘丽心想，完了。


    他们怀疑程云棠之前的讨好，都是逢场作戏，实则一肚子坏水！


    怀疑程云棠两面三刀！


    程云棠的隐忍巴结，将付之东流！


    竹篮打水一场空！


    不，或许还要更惨一些。


    程云棠很可能会被报复！


    她咋也想不到，她写的让女主报仇雪恨的舒爽剧情，会变成程云棠的飞来横祸！


    它：“程云棠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在困境中的努力化为灰烬，之前脸色转好的下人骂得更难听了，污言秽语、粗鄙之言不绝于耳！”


    它：“她挨了足足半个时辰的骂。”


    刘丽：“就傻站着挨骂？”


    它：“正是。”


    刘丽：“这也太傻了，堵上耳朵啊，撒腿跑开啊，明明能避，干嘛还要活受罪？”


    这是没苦硬吃吧？


    何必呢！


    它：“下人不让它用柴生火。”


    它：“她学会了劈柴。”


    它：“那是她人生第一次劈柴，她试了一百二十四次，才颤巍巍地举起铁斧。”


    刘丽：“斧头很重？”


    它：“20斤。”


    刘丽惊呼一声。


    好重！


    它：“这不算重。可她用的那具身体，常年食不果腹，较常人孱弱许多。”


    刘丽听得又一阵心酸。


    哎！


    从来没劈过柴的人，用极其瘦弱的身体，举起那么重的斧头，无论如何疲倦都不能懈怠，去劈柴。


    这份意志力真的好强！


    她好佩服！


    它：“下人不让她用灶台。”


    她：“那咋办？”


    这可不是斧头，不是一直训练力气就能解决的！


    它：“她学会了用土搭炉。”


    她：“咋学的？”


    她猜了一下：“是遇到什么好人帮了她一把吧。世上还是好人多，哪个地方都有好人。”


    它：“靠猜想学的。”


    她：“啊！”


    好厉害！


    她自愧不如！


    她想起来设定中，程云棠很聪明，是个妥妥的学霸！


    刘丽：“她自力更生之后，应该不用和那些嘴脸丑陋的下人打交道了吧。他们对她不好，欺负她，她离的远远就成，眼不见为净，少受些罪。”


    它：“她继续谄媚。”


    刘丽：“……”


    ！！！


    这又何必！


    这又何苦！


    它：“她举目无亲，看不见回路，看不清去路，她无力承担那么多的恶，她应接不暇那么多人变着法的使绊子折磨她。她只能同他们交好。”


    刘丽凝神想了一下。


    也是。


    不去招惹就能让坏人不干坏事吗？之前也没招惹啊，不还是被欺负了。


    化解仇怨可能真的更有效？


    可这个办法真的太憋屈了！


    太遭罪了！


    她问：“后来呢？”


    境遇好转了吗？


    它：“那些下人再一次对她和善。”


    哇！


    好优秀！


    好棒！


    那些下人那么坏，居然还能在误会被骗、被戏弄之后，再一次相信她！


    刘丽：“既然她有办法让那些下人再一次和善，为啥还要费力去劈柴搭灶呢。等关系搞好了，让那些下人为她做那些就好了啊。”


    它：“她谄媚是想化解仇怨，不被坏人针对使绊子。”


    它：“自力更生是想尽量不依赖旁人。”


    刘丽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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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下。


    确实不矛盾。


    它：“她在安国公府住了很久，在府中吃的每一顿饭都是自己做的。”


    刘丽：“啊？”


    真的和她想的不一样啊！


    谁家穿越女到了古代当国公府的千金小姐，要顿顿下厨房做饭啊。


    哎！


    它：“她不光为自己做饭劈柴，也帮其他人劈柴。”


    刘丽：“她人也太好了吧？”


    过分好了！


    它：“她把搭的灶台借给别人用。”


    它：“她一直在减少对那个世界的依赖。”说着，沉吟一下：“或许不叫依赖，叫亏欠。”


    它：“她要和那个世界两不相欠。”


    刘丽惊了。


    执着于撇清关系？


    剪断纠葛？


    她想到什么：“所以她不愿意和男人亲近，是因为不想和男的有情感纠葛？”


    它：“你终于聪明了一回。”


    刘丽久久不言。


    那得多孤独啊！


    不知道说什么，顺着刚才的事感慨道：“你说的对，她真的不像我笨嘴笨舌，她啥都能说的天花乱坠，甚至能把一群坏人哄得和善。口才是真好。好羡慕她能有这种口才，我这辈子应该都有不了了。”


    它：“你以为靠口才就够了吗？”


    刘丽：“那还靠啥？”


    它：“真诚！”


    刘丽大惊。


    讨好品行不端的下人，还要什么真诚？


    他们配吗？


    不配！


    它：“谄媚是手段，让别人不再欺凌是目的，但真诚早已刻入她的灵魂。当她实施假装关心下人，她就会自然而然的真关心。”


    它：“关心下人的饮食起居、喜怒哀乐。”


    它：“关心他们眼角的皱纹。”


    它：“关心他们手上的厚茧。”


    它：“关心他们的旧疾新病。”


    它：“她像朵硕大而刺眼的圣母白莲花，在一群腐臭肮脏的下人身上挥洒灵魂里源源不绝的良善。”


    刘丽听糊涂了。


    真关心坏人，那受过的委屈怎么办？


    谁来偿还？！


    白受了吗？？


    刘丽：“那些坏人，作恶多端，为什么不用受到应有的惩罚，反而得到了她的真心相待？”


    这公平吗？


    不公平！


    她同意它说的，是挺圣母的！


    太圣了！


    刘丽：“她后来是不是再也不用讨好他们了？”


    它：“是。”


    刘丽：“那她报仇了吗？”


    它：“没有。”


    刘丽：“为啥！”


    虎落平阳被犬欺，那是迫不得已。


    翻身了，不应该拿起棍棒打狗吗！


    不得把那些下人骂上好几个小时？


    不得饿着那些下人，不让吃饭？


    一天暴打好几顿！


    扣他们的工钱！


    赶出府！


    它：“她忘了仇怨。”


    刘丽：“忘了？”


    这么大的事情咋能忘了？


    这啥记性啊！


    它：“她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刘丽：“什么事还能比报仇更重要？”


    它：“拜佛。”


    刘丽：“拜——佛——？”


    拜啥？？？


    拜佛？？？


    ！！！


    刘丽：“她生活的重心变成了拜佛？”


    它：“是。”


    刘丽听傻了。


    拜佛也不能说不重要，但听起来就是闲时干的事，咋就要为了这事把周遭一切事抛下？


    这佛拜得好隆重！


    刘丽：“她其实也不想报仇吧，这件事但凡在她心中有点分量，不管忙着干啥总是能挤出点时间的，不至于彻底忘到脑后，想都想不起来。”


    刘丽：“是不是下人对她和善了，她下不了手。”


    心软了？


    不忍心？


    它：“下人是变得很和善，个个把她当亲闺女疼，掏心掏肺的，用你们这的话来说，算是团宠。”


    她：“啊？”


    前后待遇差这么多？


    这也算苦尽甘来了。


    挺好的！


    它：“但于她而言，她与下人从来就没有真正的仇怨。”


    刘丽：“咋没有？他们确确实实欺凌她了啊！”


    它：“她觉得，下人欺负的是白国的程云棠，不是来自22世纪的她。”


    它：“她只是被迫寄居在别人的皮囊中，代为受过。”


    它：“无辜躺枪。”


    她愣住。


    是有点道理。


    它：“当她痛哭流涕时，我觉得她愚蠢又懦弱，当她笑着谄媚下人时，我觉得她愚蠢又无能。我曾在心里讥笑她的愚蠢，讥笑她无用的善良。但后来，我。”


    刘丽：“你喜欢她？”


    它：“我可怜她。”


    它：“你知道吗？安国公府因她，此后无恶奴。”


    刘丽：？？？


    ！！！


    好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