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姜妧挑眉，配合地露出询问之色。


    “梁明珠与静安侯府的小侯爷顾明轩是有婚约的，本是门当户对的好姻缘。”林锦书语气带着点幸灾乐祸的八卦意味，“可谁知，这位顾小侯爷前些日子去梁府做客，不知怎地就看上了那位寄人篱下弱柳扶风的表妹夏灵。听说顾小侯爷倒也没说退婚，只提出要如期迎娶梁明珠为正妻，但需同时纳夏灵为贵妾。梁家书香门第，梁明珠心高气傲，哪里受得了这个？为这事已经当众闹过好几回了，没想到今日竟闹到瑶光阁来了。”


    姜妧心中鄙夷。


    齐人之福？这顾小侯爷想得倒是挺美！


    两人走到楼梯口，下面的争执听得更清楚了。


    只见楼下大堂中央，穿着鹅黄襦裙容貌明艳但此刻满面怒容的梁明珠，正指着一位穿着水绿衣裙我见犹怜的女子，对着她身旁一位锦衣华服脸色难看的年轻公子怒声道：“顾明轩！你带她来这里是什么意思？给她买首饰？你把我梁明珠置于何地？！我们的婚约还未解除呢！”


    顾明轩眉头紧锁，眼中满是不耐烦：“明珠！你够了！大庭广众之下，吵吵嚷嚷成何体统？还有没有点大家闺秀的样子？灵儿不过是喜欢这里的样式，我带她来看看，有什么不妥？你如此咄咄逼人，哪里还有半分梁家小姐的涵养！”


    “我咄咄逼人？”梁明珠气得浑身发抖，“你们……”


    “表姐……”一直低着头的夏灵这时怯生生地抬起脸，一双翦水秋瞳含着泪，欲落不落，声音又轻又柔，带着无尽的委屈和自责。


    “表姐，你别生气，都是灵儿的错，灵儿不该喜欢表姐喜欢的东西，不该……不该让表姐看到我们。灵儿这就走，再也不惹表姐生气了。”


    她说着，作势就要往外走，脚步踉跄，柔弱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灵儿！”顾明轩立刻心疼地拉住她，将她护在身后，看向梁明珠的眼神更加不善，“明珠，灵儿如此懂事，处处为你着想，忍让退避，你却如此刻薄！你太让我失望了！”


    梁明珠看着夏灵那副泫然欲泣、柔弱无助的样子，再看看顾明轩完全被蒙蔽，反过来指责自己的样子，气得几乎说不出话：“她……她装……”


    站在楼梯口的姜妧，将夏灵这短短几句话和神态尽收眼底，内心仿佛被一道闪电劈中，瞬间豁然开朗！原来如此！这就是传说中的顶级绿茶啊！


    段位太高了！


    这柔弱不能自理的小白花形象，这以退为进句句扎心的茶言茶语，这炉火纯青的甩锅技术……


    绝了！


    她瞬间觉得自己剧本里写的那些恶毒女配、绿茶角色，简直弱爆了！


    自愧不如！自愧不如啊！


    看来艺术果然来源于生活，这趟没白来，观摩学习到了！


    就在顾小侯爷的指责和夏灵的啜泣声中，梁明珠气得浑身发抖，扬起手来：“你……你们欺人太甚！夏灵，收起你这副假惺惺的嘴脸！你……”


    “姐姐！”


    夏灵吓得花容失色，猛地缩到顾小侯爷身后，双手紧紧抓住他的衣袍，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姐姐别打灵儿！灵儿真的没有！灵儿只是……只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心……”她泪如雨下，单薄的身体瑟瑟发抖，仿佛下一刻就要晕厥过去。


    “够了！梁明珠！”


    顾小侯爷顾明轩彻底被激怒了，他一把将夏灵护在身后，如同护着稀世珍宝，对着梁明珠厉声呵斥，“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像个市井泼妇！简直不可理喻！”他厌恶地瞥了梁明珠一眼，丢下一句冰冷的话：“你好自为之吧！”


    说罢，他再不看梁明珠一眼，小心翼翼地扶着摇摇欲坠，仿佛受了天大委屈的夏灵，在众人或鄙夷或同情的目光中，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瑶光阁。


    梁明珠眼睁睁看着那对刺眼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扬起的手无力地垂落下来。


    巨大的屈辱和愤怒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她捂着脸，压抑的呜咽声从指缝中漏了出来，肩膀剧烈地抖动着。


    林锦书见状，立刻换上满脸的同情和关切，快步走下楼梯，来到梁明珠身边，柔声安慰道：“明珠妹妹，快别哭了，瞧瞧，妆都哭花了。唉，妹妹实在过于冲动了些，瞧今日这事闹得，怕是不出半日，整个京城都知道了，怕是于妹妹的名声有碍……唉，姐姐实在为你担心。”


    姜妧跟在后面，听着林锦书这番看似安慰实则句句扎心的话，简直叹为观止。


    这是安慰？


    这分明是往伤口上撒盐再狠狠踩几脚，杀人诛心。


    梁明珠今日实在是有些倒霉，一天之内，让她碰上两个绿茶。


    三人各怀心思地走出瑶光阁。


    林锦书的贴身丫鬟匆匆上前，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林锦书脸上立刻浮现恰到好处的歉意，对姜妧和仍在抽泣的梁明珠道：“两位，实在抱歉，皇后娘娘突然召见，我得立刻进宫一趟，不能陪你们了。”她关切地看了梁明珠一眼，才带着丫鬟匆匆离去。


    门口只剩下姜妧和哭得眼睛红肿，鼻头也红了的梁明珠。


    梁明珠显然对这位名声在外的姜大姑娘有所芥蒂，戒备地看了她一眼，扭过头去，不愿搭理。


    姜妧也不在意，走到她面前，直接问道：“喂，梁明珠，想不想找个地方好好哭一场？”


    梁明珠愣住了，没想到姜妧会问得这么直接。


    她看着姜妧平静坦荡的眼神，似乎与往日那副趾高气昂地模样有些不同。


    终究只是个十几岁、心防一松，瘪了瘪嘴，想说什么，却又倔强地忍住了。


    看她这副别扭模样，姜妧二话不说，一把拉起她的胳膊：“跟我来！”


    也不管她愿不愿意，拽着她就往瑶光阁斜对面的一家茶楼走去。


    进了茶楼，姜妧直接吩咐迎上来的小二：“要一间最僻静的雅间，不许任何人打扰。”


    “好嘞，二位姑娘楼上请！”小二引着她们上了二楼，来到走廊尽头一间位置偏僻的雅间门口。


    祁风沉默地跟在后面，锐利的目光在进入走廊时就已迅速扫过四周。


    他的视线在隔壁紧闭着门的雅间上停留了极其短暂的一瞬，那里面有人，而且气息沉凝，绝非普通茶客。


    正想开口提醒姜妧，却见梁明珠反手一把将姜妧扯进了刚打开的包房，“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祁风：“……”


    他只能和玲珑对视一眼，无奈地一左一右守在门口，隔绝了外界可能的目光和探听。


    几乎就在门关上的瞬间，雅间里便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毫无顾忌的嚎啕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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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声音之大，穿透力之强，连门板都仿佛在震动。


    *


    与此同时，仅一墙之隔的隔壁雅间内。


    萧绝正端坐在主位，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青瓷杯沿，听着对面沈南星压低的禀报声。


    “……私铸兵器一案的线索，目前指向京郊那窝山匪。那批流民之所以会暴乱，恐怕也与之脱不了干系。”


    沈南星神色凝重，“年前南方三郡水患，朝廷明明已下拨巨款和赈灾粮，却仍有大批流民不惜铤而走险，在元宵当日冲击城门。我怀疑，那批粮款，根本就没到灾民手里，而是被人暗中截流，送到了京郊，用来养这群山匪和私铸工坊！”


    萧绝眼神冰寒，指节在桌面上轻轻一叩，声音低沉冷冽：“朝廷拨款拨粮，皆有户部、工部层层记录在案，能神不知鬼不觉挪走如此巨款，南方官场必有高位者接应掩护。看来还是得去趟南方……”


    他话音未落，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被大力关门的声音。


    紧接着，隔壁雅间便毫无预兆地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震耳欲聋的女子嚎啕大哭！


    “呜哇——！！！！”


    这哭声极具穿透力，瞬间打断了萧绝和沈南星的密谈。


    两人皆是一愣，饶是以萧绝的定力，眉峰也忍不住蹙了起来。


    沈南星更是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一脸错愕地看向那堵隔音效果显然不太好的墙壁。


    就在这惊天地泣鬼神的背景音中，隔壁清晰无比地传来一个女子边哭边破口大骂的声音，还夹杂着拍桌子的砰砰声：


    “呜……姜妧你说，我对她不好吗？！啊？！夏灵那个小贱人！我拿她当亲妹妹啊！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想着她！当初她爹娘要把她卖给六十岁的老头子做填房，是我！是我求我爹把她带回府里养着的！


    呜呜……结果呢？她就是这么报答我的？抢我男人！勾引我的未婚夫！呜呜呜……白眼狼！没良心！我瞎了眼了！呜呜呜……”


    姜妧坐在梁明珠对面，听着这夹杂着控诉谩骂和巨大悲伤的哭嚎，以及那震得茶杯都在晃的拍桌子声，嘴角抽搐。


    这肺活量……不去唱戏可惜了……


    等梁明珠哭骂得稍微缓了一口气，姜妧才慢悠悠地递过去一杯茶，语气带着点无奈和好奇：“我说……你就这么喜欢那个顾小侯爷？为他哭成这样，值当吗？”


    哭声戛然而止！


    梁明珠抬起那张哭得乱七八糟的脸，眼泪鼻涕糊了一脸，眼睛肿得像核桃。


    她抽噎着，瞪着姜妧，突然打了个响亮的哭嗝，然后带着浓重的鼻音，瓮声瓮气地、无比清晰地回答：


    “那……那倒也没有！”


    姜妧：“……？？？”


    梁明珠又抽噎了一下，用手背狠狠抹了把脸，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直白：“我早就想通了！顾明轩那个狗东西！还没娶我呢，就能被夏灵那种货色勾得五迷三道，当众给我没脸！这要是真嫁过去了，就他那种好色胚子，后院还不得塞满莺莺燕燕？天天斗来斗去，烦都烦死了！我还想多活几年呢！这婚，我早就想退了！”


    姜妧彻底无语了，看着眼前这个前一秒还哭得地动山摇，下一秒就无比清醒地说想退婚的姑娘，忍不住扶额：“……那你刚才哭那么大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