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安静得只能听见笔尖划过纸张的细微沙沙声。


    池景烁埋头苦苦写着数学题，表面专注，其实内心已经快疯了：我滴妈，这道辅助线到底要怎么画啊！救命啊！我不想写作业！


    池洺川依旧靠在门框上，目光落在儿子的侧脸上。


    那张年轻的脸眉头微蹙，下唇被咬得有些红，从小到大，这孩子的表情总是丰富得让人一眼就能看透他的心思。


    *


    忽然间，时光像是倒流了十几年。


    那时的家比现在要大得多，但也冷清得多。


    宽敞豪华的书房里，阳光透过落地窗照进来，在白色的书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桌上堆叠着厚厚一摞待处理的文件。


    那时的他也更年轻一些，一身西装坐在办公桌前，专注地盯着电脑屏幕上跳动的数字。


    四岁大的池景烁在客厅里穿着一身恐龙连体睡衣，正迈着小短腿，在“嗷呜嗷呜”地追逐一个滚动的皮球。


    他一边工作，余光始终不自觉地追随着那个精力旺盛的小小身影。


    “砰——”


    一声闷响，伴随着小家伙戛然而止的笑声。他跑得太快，没注意脚下的地毯，整个人结结实实地扑在了地上。


    世界安静了两秒。


    “哇——！”


    惊天动地的哭声瞬间爆发，像是按下了某个开关。


    池洺川几乎是在他摔倒的瞬间就丢下了手里的工作，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过去，小心翼翼地将那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小团子抱进怀里：“怎么了？摔到哪里了？给爸爸看看。”


    小景烁伸出肉乎乎的小手，白嫩的掌心被粗糙的地毯磨破了一层皮，渗出点点血丝。他哭得小脸通红，鼻涕眼泪糊了一脸，抽抽噎噎地告状：“呜……爸爸……疼……地板坏……”


    他的心瞬间被那细小的哭声揪成了一团。


    他抱着儿子坐到沙发上，一边用湿巾轻轻擦拭着他脸上的泪痕，一边柔声哄着：“好了好了，爸爸在呢。我们去贴个超人创可贴好不好？贴上就不疼了。”


    轻车熟路地从茶几下翻出医药箱，找出印着卡通图案的创可贴，小心地贴在儿子小小的伤口上。怀里的小家伙渐渐止住了哭声，只剩下时不时的一声抽噎，大大的眼睛里还挂着晶莹的泪珠，好奇地看着自己手心里的“超人”。


    穿着制服的保姆慌慌张张地跑过来，脸色惨白，不停地鞠躬道歉：“池先生，对不起，对不起！我就是去冲个奶粉的功夫，没想到……”


    “没事。”


    他头也没抬，声音里带着安抚孩子后的余温，却已明显冷了几分，“把奶瓶拿过来。”


    怀里的小家伙已经止住了哭声，正咿咿呀呀地抓着他的领带，用还带着奶味儿的口水啃咬着。


    巨大的玻璃窗上倒映出他穿着西装抱着孩子的身影，画面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却又莫名和谐。


    家里的长辈都说，把孩子交给保姆就行了，像他这样身份的人不必事事都亲力亲为。


    可那些人，怎么会真的把孩子放在心上。


    “嘶……”


    一声极轻的抽气声将池洺川从回忆中拉回。


    眼前的少年正烦躁地抓着头发，眉头紧锁地死盯着一道数学题。那个曾经因为一点擦伤就哭天抢地的小恐龙，已经长成了会为函数和公式而烦恼的臭小子。


    池洺川眼角不自觉地弯了弯。


    呵……小恐龙。


    还是这么吵，还是这么麻烦。


    还是，他的。


    ---


    第二天一早。


    祁默的房门轻轻拉开一道缝隙。


    他从房间里走出来，手里攥着一张从书包里翻出来的、需要家长签字的家长会回执单。纸张已经被他捏得有些皱巴巴的。


    顺着楼梯来到楼下，今天因为隔壁装修的缘故，来的客人很少，店员也基本请了假。


    许兰心正俯身在阅读桌前，指尖在计算器上按得飞快，“嗒嗒”的声响格外清晰。她的脸上毫不掩饰地流露出对金钱的兴奋光芒，嘴里还念念有词地计算着什么，完全没有注意到儿子的出现。


    祁默淡淡扫了她一眼，便移开了目光。


    他知道这张纸对她来说，恐怕远没有计算器上跳动的数字来得重要。现在让她签字，只会换来一句不耐烦的“没看我正忙着吗”或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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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更加刻薄的讽刺。


    这时楼梯上传来了一阵不急不缓的脚步声，池洺川带着一脸的烦躁从楼上走下来。


    那臭小子一大早又想吃什么蛋糕了……


    他一脸没好气地拉开楼下冷藏柜的玻璃门，在琳琅满目的甜品中寻找着：草莓奶油蛋糕，草莓奶油蛋糕……


    正抽出他想要的那块蛋糕时，一抬头，忽然发现旁边站着一个人——


    祁默有些僵硬地站在那里，手里捏着那张回执单和一支笔，唇角抿紧，犹豫半天才小声开口：


    “叔、叔叔，那个……”


    池洺川看到是他，眼神中的不耐烦不由得柔和下来。


    “怎么了？”


    他的目光，从少年紧张的脸上，自然地落到了他手里的纸和笔上。


    “家长会回执单？”


    “嗯……能不能……”祁默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但真要他说出让池洺川代替家长帮他签字的事，话到嘴边却怎么都说不出来。


    他甚至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过来自取其辱。


    池洺川已经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意思，也没有多问一句“你妈呢”，自然而然地接过了纸笔。


    他转身将那张薄薄的纸压在冰箱的柜门上，拿起笔，在“家长签名”那一栏，龙飞凤舞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池洺川。


    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在安静的柜台前清晰可闻。


    “好了。”


    签完后，他将回执单和笔一起递还给祁默。


    祁默伸手接过，指尖不小心触碰到了男人温热的指腹，心口猛地一跳，像是被烫到了一样，他几乎是慌张地收回了手。


    他低下头，紧紧地攥着那张仿佛还带着对方体温的纸，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以后有这种事，”池洺川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是那副懒洋洋的调子，“直接找我就行。”


    “哦，对了，本来这周说好还要带你们去练拳击的，但景烁作业还没写完，抱歉啊，下周一定。”


    话音刚落，他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他随手拿起接通：“喂？”


    “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