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之前，我想请问经理，是否有过改编儿童文学的经验？”


    不同于书务求典、文必曰古的璃月，在须弥的大部分场所中，实体书籍实在是一种很稀奇的东西。


    是以，就算他能模仿在地脉中看到的在歌剧院等有众多人员往来的地方分发魔术口袋的枫丹人的操作，也像那样在人员密集的场所分发书册，也很可能无法起到他想要达到的效果——


    习惯了通过虚空终端进行极为快捷便利的信息接收的人们，在拿到书册之后，真的会有那个耐心，会去好好学习精心筛选到手册里的经验吗？


    他不否认民众当中不乏清醒的、理智的、耐心的、宽和的个体，会好脾气地接过这一本书写着种种不吉利的手册，静下心来好好看看，乃至于把其中的桩桩件件都在心里过一遍——


    但拿仙祖法蜕想想都知道，这样的人只会是少数，甚至你不能指望须弥一定存在这样的个体。


    书册以外的传播媒介是必要的。


    这种时候就很难不羡慕枫丹纯水精灵们的意识网络了，但凡须弥人的意识跟他一样，可以随时接入地脉，哪还有这么多麻烦？


    他也不至于忍痛淘汰掉很多对他而言非常好用的经验，尤其是在如今灾异四起、而地脉的变化看起来也不太好的情况下。


    地脉往往会指向一些重要的东西。


    流向意味着水和食物的绿洲，绕着危险的东西包围起来隔绝开外界的种种，地脉能量丰裕的地方更可能有值得开采的矿产，以上只是地脉的一些很常规的行为。


    可这条极为便捷的传播途径却并不向绝大多数人类开放。


    哈达察布不得不去思考他还有其他的什么资源可用。


    按理说，祖拜尔剧场只是他托了迪希雅小姐和妮露小姐的福、有幸得以来这里一次，他本人在言谈方面的天赋能力也远不及钟离先生本人，换句话说，他在祖拜尔剧场没有凭他自己交到的朋友。


    这里不管怎么想都不应该是他优先考虑的求助和合作对象。


    他也只是在一个普通的午后，在约好跟新的雇员碰头的时间之前，到自己不久前才来过的地方故地重游一番，也顺带见一见这些不熟悉、但也不能算是陌生人的面孔。


    面对剧场的成员中唯一一个没在休息的人、尤其这个人是谢赫祖拜尔，哈达察布只能希望子供向的改编还能算是一个拿得出手的话头。


    “哦？那得看您是如何定义‘儿童文学’的了。”说到自己的专业领域，本就显得严肃的谢赫祖拜尔看起来更严肃了，“祖拜尔剧场的表演经常演绎关于神明的各种传说故事，它并不是论文那种过于严谨到苛刻的东西，很多时候都要为观众的喜好和，嗯，大人物们的考量，为这些东西让步。”


    “最终改编出来的，我觉得姑且可以算是一种，嗯，过于梦幻不实的，童话。”童话当然是一种儿童文学，“怎么？想找我把什么作品改编成儿童文学吗？先说好了，我的收费可不便宜。”一分钱一分货，大巴扎的顶流凭什么成为顶流，自然也少不了他作为编剧兼导演的真材实料。


    对此，哈达察布却是摇摇头，并不是不信任剧场经理的能力，只是——


    “啊，那可就不止是改编了，至少在它变成像是能够被孩子们听懂看懂的作品之前，我还不会将一块原胚拿出来贻笑大方。”


    哈达察布并不认为以自己和祖拜尔剧场这平平无奇的关系，值得把这项工作交由剧场的人员来操刀——拿一件当前并不在市场中、日后也不能保证一定能上架的东西来交换剧场经理在过早的环节切入，对剧场方面并不公平，“只是我自己并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对于什么样的作品一定不适合搬上舞台，我毫无头绪。”


    谢赫祖拜尔并不知道哈达察布有这么多杂七杂八的顾虑，只单纯顺着往下捋——


    “容我冒昧问一句，你说的作品是什么题材的？”


    “唔……约摸算是常识普及、或者说是通识教育？只是一些应对突发事件的经验，我希望它能有更多的传播途径。”便捷的虚空派不上用场，书册相对稳定但粘性明显不足，“据我所知，传播知识的行为在须弥算是敏感而微妙，这也促使我不得不考虑更多传播手段，以求这些知识能为更多人所知。”


    “光听你这个说法，应该没有哪个团队会接这种题材，它听起来太像某种纪律条令了。”谢赫祖拜尔只恨自己多嘴，刚刚就不该没事接着话头，结果这明摆着是牵扯到了什么很敏感的事，“我可以知道你为什么想要传播这种知识吗？虚空终端里并不缺乏各个年龄段的常识普及，包括突发事件的应对方式。”


    他和他背后的祖拜尔剧场当然没必要非得掺合进来。


    他试图打消对方这放在须弥实在过于危险的想法，却又隐秘的有点蠢蠢欲动。


    诚然，像祖拜尔剧场这样的存在本身，就是不符合教令院的学者们推崇的集体——某种意义上，他们这种感性的、艺术的、沉醉的，也因此不理性、缺乏逻辑性、不清醒，自然也是危险的。


    可显然，这家伙和他所在的团队要做的，放在教令院那帮人的眼里，那大概就不仅仅是危险两个字能概括的了。


    他们总能把一些芝麻大点的事变成不啻于把净善宫整个刷成死亡芭比粉的塌天之祸。


    “虚空？恕我直言，虚空中所载的诸多常识在如今已有很大一部分不再适用了，您应也知道外界至今无休的动荡。”


    原本应该指向风蚀沙虫的地脉节点如今指向了其他方向。


    须弥城本应有进有出的地脉，如今改变了流向，将这个依旧歌舞升平的地方团团围在中间——这甚至已经改变了周围小到薄荷甜甜花须弥蔷薇、大到水晶矿白铁矿等物产的排布。


    本应指向水天丛林的善见地的同类，在他离开之前却是指向维摩庄的。


    如此种种，不胜枚举。


    地脉网络正在快速变得面目全非，就和人们恐惧的面目全非的世界一起。


    人类眼中的灾异和他眼中的有许许多多的不同，但触目惊心的程度没两样。


    那么人们呢？作为此世的生灵，他们又有多大的可能成为那个幸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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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例外呢？


    反正他看不到这种希望。


    “而人们寄予厚望的学者在各种会议中，关注的依旧是灾异的原理和派系的斗争。”


    哈达察布的语气依旧平稳，好像在谈论一件与他无关的事——尽管只是莫名来到此间的他确实大可置身事外。


    做错事总该付出代价，这很公平。民众也别扯什么民众无辜，能活到被生出来的都是吃过国家红利的公民，哪有真正的无辜呢？


    可能关心民生关注民权的学者依旧有很多，可他们也无法逃脱被裹挟进“大而不倒”的泡沫的大势。


    泡沫是终将破碎的。


    民众是随时可以被遗忘的。


    可……


    大道理不是用来讲给他这种区区表演团队的经理听的，这没有用。


    谢赫祖拜尔语气冷淡下来：“哦？如果这是您对须弥当局的指控的话，那么您不应当在我面前。”


    甚至他大可以发挥作为良民的“优良品德”，直接把这个潜在的危险分子捅到教令官那里去。


    如果他无法提供切实的、证明他能力和目标的资本的话，那只能说妮露倒霉地认识了一个只有外观好看的家伙。


    妮露是他看着长大的，不论是作为前辈、作为剧团经理、作为上司，还是只是出于一点微不足道的老父亲心态，他绝无可能放任一个只会夸口的草包作为朋友留在妮露能接触到的地方。


    哈达察布并不知道此时的剧场经理已经恶向胆边生，甚至给他贴了个疑似草包的标签。


    “是的，所以它只是作为一个锦上添花的筹码，不太理性地说，叫这次行动拥有一个担负着使命的灵魂。”


    谢赫祖拜尔简直要气笑了。


    “有没有人说过，您其实很不擅长做谈判之类的工作？”


    虽说他也不擅长，跟多方周旋的社交能力也几乎都是后天摸爬滚打练出来的，但也从未耿直到这种拟人的程度。


    哈达察布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对于自己身上多少有点儿人如机的细节，他只能祭出糊弄大//法。


    “此言倒是颇为有趣，不知何以见得？”


    剧场经理很快就调整过来自己的情绪，倒也不气了，只凉凉地反问道：“您说的锦上添花的花有了，那么锦呢？”


    哈达察布闻言一哂，脸上透出一股和沉稳深邃的气质迥异却又圆融的意气风发来。


    “哈哈…既有此问，我是否可以理解为我这难登大雅的小道之行，经理并非毫无兴趣？”


    “哼，那得看你能拿出什么样的作品来，”谢赫祖拜尔没好气瓮着声道，“先说好，在我涉及的各个领域，我的要求向来都是以严格乃至严苛著称的…不用对我‘为何知道自己严苛’的自知感到疑惑，我知道那帮小混球指定没少私底下编排我。”


    “不论怎么讲，祖拜尔剧场不缺金主，虽说有些演出场次受不可控力影响不得不取消或者改期，可也不是那种‘为了给演员们发下工资不得不不择手段地接活’的不入流者，要想请动我，那就拿实实在在的好作品来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