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致谨吓得手机差点扔飞出去，捧稳当了定睛一看又垮下肩。


    不是卓煜熠，居然是高望熹。


    这情况更棘手，高望熹是多敏锐多难对付的人他心里有数。


    章致谨蹭地起身走两步，深呼吸调整心神和语调，按下接通键。


    “章致谨？”


    “嗯是我，怎么了？”


    “事情我已经听卓煜熠说了，你现在有空吗？”


    “有空。”


    “那你下来一趟？我在你家小区东门这侧的花园长椅坐着，我们当面单独谈谈。”


    “……好，麻烦你等几分钟。”


    另一端率先挂了电话，章致谨攥着手机瞠白墙发愣，几秒后打开衣柜拿出校服套上，匆忙出门。


    高望熹的意图他大概猜得到，是替卓煜熠来把把关判断底细，确认他能否信任，只要屏蔽杂念以真诚态度面对，专注谈论孟堂的事，就一定没问题。


    章致谨站在狭小空间里，共享着电梯的晃颤心跳。


    听她的意思，卓煜熠没来，只有她一个人，像考察，像审讯，像、像……


    甚至莫名有点像见家长。


    章致谨慌忙甩掉不知羞的幻想，但高望熹冷淡敏锐的审视目光还是被触发浮现眼前，让他暗暗捏了把汗。


    她们两人，焦不离孟孟不离焦，从小就打配合一起对付人。卓煜熠主物理攻击，拳拳到肉，高望熹基本不动手，负责在旁边看热闹阴阳怪气补精神攻击。


    打不过骂不赢，不少男生气得想吐血，因此避而远之，说她们俩是应激的疯子，称卓煜熠是母老虎，而高望熹则狐假虎威。


    不过他猜高望熹只是洁癖不想碰，也嫌动手累，她隐隐透着面热心冷的气场，并没有卓煜熠那样丰沛的正义热血。


    或许这只是他过度戒备而产生的偏见误判，毕竟他实在害怕会被她识破。


    章致谨走出楼栋踏入黑夜。


    一夜过后天没亮多少，阴沉混沌，还未落雨但雷鸣轰响。


    道道闪电在远处的宿舍楼后忽闪，宿舍楼长出触角，张牙舞爪仿佛几欲腾空，身上挂着遮蔽的所有校服布片全都随之舞动飘飞。


    卓煜熠站在16班后门外吃饭团，章致谨站在15班前门外吃通心粉。


    雷声断断续续在天际四处炸开，但两人毫不在意，不动如山，在走廊吹着冷风。


    “跳舞的小人。”卓煜熠遥望闪电。


    “暗号的意思是？”犹豫片刻，章致谨决定接话。


    “你猜？”


    章致谨抬头默数。六道闪电，六个跳舞小人，如果改为一个小人代表一个汉字，他立马想到了一句六个字的话，但不可能说。


    他在心里将名字抽走替换，如教学楼大厅每日替换的高考倒计时数字牌：“大楚兴陈胜王。”


    卓煜熠咬着鸡柳含糊闷笑：“没错，附中兴煜熠王，它说我是皇帝！”


    “嗯。”对。


    此时离早读还有段时间，班里只有稀稀拉拉几人，走廊上更是少有人影经过。


    卓煜熠啃着饭团慢悠悠走近，暗中推来一个密封袋。


    “这是……”章致谨明知故问，打量里面装着的几个小小零件。


    这是信任的象征，是他与她关系更进一步的通行证物。


    不枉他和高望熹见面商谈差点掉层皮，费尽心力掩饰好他的感情，没让这点秘密成为高望熹审判的反作用力。


    没人懂他经历的煎熬和紧张，那场有惊无险的会面毫无疑问值得被写入他的人生回忆录里。


    卓煜熠迅速扫视四周，歪头凑近压低声音：“我改造的微型摄像头和录音机。”


    太近了，她虹膜里如山脉和盘虬树根的纹路清晰可见。


    章致谨一恍惚，魂差点跌进去，连忙把游离飞远的神思风筝绞拽回来，害怕引来雷电劈灼。


    “你猜对了，我是在抓孟堂的狐狸尾巴，具体原因你不需要知道，既然你想报仇，那我们就合作，只不过得委屈你了。”


    章致谨心跳加速，生怕她反悔，一把抓起密封袋塞进冲锋衣兜里：“为了出气，不委屈，你放心，我不会多问。”


    卓煜熠的目光流淌出几分专注的怜悯，章致谨脸僵得快被寒风吹裂，连忙忍痛错开视线，心底泛起细细密密的窃喜。


    就是这样，就这样多看看他，多可怜可怜他，他的影子才能在她记忆里刻得再深一点，不容易被时间风化侵蚀而轻易面目模糊。


    他明里暗里挣扎努力十年，为的不过就是这点难消的痕迹。


    “只有一个按钮，长按开机关机，正常按是开启和暂停，用的是纽扣电池，续航一般，用完了你再找我拿就行。”


    “好，我一定会录下证据。”


    卓煜熠严肃皱眉，一本正经叮嘱：“把握好分寸，前提是你承受得住，实在害怕就先跑，不要勉强。


    “我们还有几个月和他耗，你不用急着拿证据而容忍他们过分，留下心理阴影更难治。”


    “我明白。”


    交易完成，卓煜熠揉起饭团包装纸，退回原位打开下一份早饭，继续欣赏远方的电闪雷鸣。


    过了会儿，孔霖拎着早饭来到她身边。


    “你怎么穿这么薄？冷不冷啊？”卓煜熠和她手背对对碰，被冰得打了个哆嗦。


    “唉呀，衣服太厚了，套在校服里更像一头猪，我胳膊都弯不了了，写字很累。”


    “你也搞要风度不要温度那套。”


    “夸张，才没有，只是刚才骑车手露在外面更冻而已，我穿了秋衣秋裤的，而且基本都待在教室里，冷不到哪去，你吃的什么？三个蛋配稀饭？”


    卓煜熠翻手恭恭敬敬介绍：“水煮蛋咸鸭蛋茶叶蛋，一口鲜一口咸一口香，口感极致丰富多样，天上人间难得此佳肴，要不要吃点？”


    “吃！”


    “别的节目排练得怎么样？”卓煜熠把饭和蛋推到她面前。


    “就那样呗，不是这里错了就是那里漏了，我都指挥麻了，没有话剧这边有意思。”


    “今天我跟你过去一趟，忙着排话剧我都忘了还有件重要的事没说。”


    孔霖鼓着嘴，只点点头。目送章致谨回班后她咽下饭小声嘀咕：“之前我们文艺部还考虑过找章致谨当支持人。”


    “哦？”


    “你看他那草食系的靓仔样，形象多适合，声音也好听，可惜他实在不太活跃，肯定不会同意。”


    确实想象不出他春风满面念主持词的开朗样，卓煜熠和她相视暗笑。


    放学后的礼堂彩排现场乌泱泱一片演出和幕后人员来去匆匆，等到中场休息了，卓煜熠抓起一个话筒朝舞台走。


    “打断一下打断一下，去年这时候我不在学校，今年总算可以提前说了。”


    她跳下观众席台阶：“我看了准备的礼服，这么冷的天凭什么女生得穿那么单薄的抹胸裙啊？抗议！既然要兼顾好看，那就全都穿裤款西装。”


    闻言，闹哄哄的偌大礼堂静了几秒。


    一个坐在高三席位的男生率先反应过来，嫌弃撇嘴反驳：“全都穿西装像什么话？哪有这样的？那叫什么晚会？”


    卓煜熠不再往前走，定住脚步转身低头俯视说话人。


    “你们爱看礼服是吧？那就男生穿啊。”


    “男生穿像什么话？”


    卓煜熠重新把麦克风话筒移到嘴边，铿锵有力说出来让所有人听见：“那凭什么女生穿就像话了？你不就是想看女生露出来的肩膀胳膊胸腰线条？”


    男生吓得直接跳起来，横眉竖目，劈手要抢话筒：“你别污蔑！”


    “我污蔑？你先狗叫什么？”


    卓煜熠轻飘飘闪躲开，继续靠话筒扬声：“你如果一身正气，那女生穿严实了你急什么？男的穿西装女生就不能穿？你看看欧洲几个国家的继承人吧？谁历史书忘记合上了让这个封建余孽跑出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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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围发出零星低笑。


    身为高三的自然也早认得卓煜熠，知道她不好惹，男生说不过她，只能强压怒火：“你这种人真的很讨厌，最烦的就是你，屁大点事都要计较！”


    卓煜熠不以为意笑笑，挑高眉：“咋了，你的喜欢很稀罕很值钱？你老几啊？你连让我记住名字和脸都不配，瞎嚷嚷什么啊，哪凉快滚哪去吧，讨厌我的人多了去，你还排不上号，我也顾不上管你什么心情，别把自己当回事。”


    “你有毛病吧你……”


    卓煜熠二话不说攥起拳抡臂拉弓，熟练挥出发球动作擦过他脑袋，隔着几毫米精准刹停。


    动作看似轻飘，但劲风呼啸，扇过耳边刮得火辣辣刺痛发热，心也被扯得慌慌跳。围观群众听着话筒放大的声响，一阵后怕。


    “闭嘴，懒得和你这蠢猪费口舌，你不是负责人，你的意见不作数，给我收声。”


    男生憋红了脸无言以对，终于消停了，卓煜熠冷冷嗤声收回胳膊，转身时故作不经意用力甩头发。


    长马尾迎面狠狠摔来，男生捂住脸怪叫痛呼。


    “哎呀怎么这么不小心啊？快坐下吧，谁让你挡我路了。”卓煜熠敷衍扯笑糊弄一句，继续往前走登上舞台。


    “礼堂室内温度也不高，只穿个无袖感冒了怎么办？


    “更何况晚会又不止室内，室外还有几场，负责人赶紧换掉那个裙子，重新租件保暖的礼服。”


    “可是……”不远处另一个男生迟疑嗫嚅。


    “可是什么？”


    “都穿西装真的太奇怪了……”


    卓煜熠不耐烦了，响亮啧声：“没听见我刚才的话吗？你如果觉得奇怪那你替她当主持人，你想穿裙子就穿，你只穿内裤都没人说你。”


    不远处传来两道熟悉的阴阳怪气嘲笑。


    及时雨高望熹又赶上重要关头来到现场：“就是啊，这么多年都是女生在露胳膊露腿的，我看也该男生露一露了，天天不知道哪来的脸对女生评头论足，这么有底气的话自己也展示出来让我们礼尚往来啊。


    “你们文艺部不是担心有些人不想看晚会会偷跑提前走吗？要是男生慷慨大方些，这噱头，保准所有人一屁股稳稳坐到散场，集锦发网上收视率也绝对创新高。”


    坐在舞台边缘晃着腿看戏的孔霖立马举手：“等一下我有异议！


    “有些女生不喜欢肌肉男，我们要多角度考虑，前半场让肌肉男湿身主持，后半场换个漂亮细狗男穿裙子主持，满足更多人的喜好，大家才能好好欣赏晚会。”


    几人互相当捧哏，你一言我一语笑嘻嘻搭腔，吵得总负责人脑子嗡嗡的，最后拍板决定更换礼服，一黑一白的裤款西装做搭配。


    卓煜熠心满意足，挑衅目光扫射刚才唱反调的男生们，耸肩哼哼笑着松手来了个MicDrop。


    高望熹在舞台底下随手接住麦克风交给孔霖，无言翻个白眼任她臭屁得意。


    主持人女生全程围观，紧张得稿子卷定型了，怎么也展不平。等最终结果敲定，她扯扯校服领子松口气，冲卓煜熠笑眯眼：“看来我可以穿红秋衣秋裤了。”


    中场休息很快结束，排练继续，最后一次集体排练，所有人使出浑身解数。


    孔霖排完自己的戏份又去调控舞台灯光和音乐，忙得热乎起来了，脱了冲锋衣丢给坐在观众席吃薯片的卓煜熠和高望熹。


    “怎么样？我幕后控场也很出色吧？”


    “非常出色！”卓煜熠舞着筷子赞美，“节奏太准了，针对性精确度可媲美小鸟，黑车拉白屎，白车拉黑屎。”


    “滚啊！”孔霖变了脸，抄起人鱼尾巴一顿狂风暴雨抽打，“什么破比喻，恶心死了！”


    彩排结束后其余人收拾东西撤离，卓煜熠几人自告奋勇留下扫尾。


    等礼堂空荡荡静下来了，她们相视一笑，风风火火移开没用的道具，拉上窗帘锁好门，躲进储物间开始秘密排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