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青禾瘫坐在长椅上，为了今天的约会，她特意六点就起床梳洗打扮，肾上腺素支撑她活蹦乱跳了一整天。


    此刻一坐下来，才惊觉腰酸腿痛，连小腿都在隐隐发抖。


    她还穿了新皮鞋，下午的时候就开始只要一走路脚就隐隐作痛，后跟肯定是磨破了。


    她敲着小腿，明天一定要好好睡个懒觉。


    “你在这里坐一会，我马上回来。”


    陈邮简准备起身，有阻力从袖口抵抗。


    他低下头，只看到女孩头顶毛茸茸的兔子耳朵和微垂的脑袋，长发遮住了她的面孔，他看不见叶青禾的表情。


    紫色的兔子耳朵微微颤动，透露出几分委屈。


    陈邮简蹲下身，摸了摸那对兔子耳朵：“我去买个邦迪，从下午开始就一瘸一拐，是不是被磨出血了。”


    “很快回来。你倒数500下，我就出现在你面前。”


    他再熟悉不过这个动作的意义，从小到大，每当她不好意思开口，却又舍不得他走的时候，总会这样悄悄地拉住他。


    第一次去叶青禾家玩，她还是个刚会走路的小朋友，明明自己走路还摇摇晃晃，却霸道得很。


    裴时坐了她专用的小椅子，她一边揪裴时头发一边大哭。


    等大人们都围过来，她又指着裴时可怜巴巴说裴时抢他的椅子。


    裴时比她小，会说话又晚，只会咿咿呀呀，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的年龄却背了口大大的黑锅，差点被他妈暴揍一顿。


    他要走的时候，叶青禾又拉着他的袖子不让他走。


    陈邮简趁大人都不注意，偷偷和叶青禾说：“小叶，你要是再不放哥哥的袖子，我就把刚刚你怎么欺负小时的告诉家长了。”


    这样的下场当然是——叶青禾又使出了她的杀手锏，陈邮简瞬间感觉肩上也沉甸甸的。


    后来，她被家里人骂，会哭着来敲他的门。


    她高兴的时候，会第一个和他分享。


    他怎么会看不懂那个眼神，他在那里住过这么多年。


    只是，他们还小。


    但终究可以等到那一天。


    怕超市，陈邮简选择最近的商店，工作人员摇摇头。


    他搜索地图上医务室的位置，有点距离，但只要脚程够快，应该赶得上。


    “您等一下！”


    陈邮简已经做好跑去医务站的准备，工作人员叫住他，把几个印有可爱图片的邦迪递给他。


    “30，29.......”


    叶青禾晃着腿数着，她对这个游戏习以为常。


    陈邮简明明比她大三岁。俗话说，三岁是一个分水岭，小孩有天生喜欢和比自己大的朋友玩，更何况从小成熟的陈邮简，在混世魔童叶青禾眼中，是比老师和爸妈更权威的存在。


    是她，一次又一次缠着对方玩。


    玩的最多的便是捉迷藏。


    “15，14.....”


    叶青禾伸长脖子，目光在熙攘的人群中穿梭，但怎么都找不到她心中最亮眼的身影。


    她无聊地揪揪耳朵发箍，一只手摊开在她眼前：“挑一个吧。”


    手掌中心是各式各样的迪士尼伙伴的图案，陈邮简气喘吁吁蹲在她面前，她能看到他头顶茂密的头发，额角挂满细密的汗珠，睫毛在脸颊投下的阴影。


    她怔怔看着各色卡通邦迪，听着自己的心跳声。


    他到底是把她当妹妹，还是.......一个异性。


    “怎么不拿，我都当了顺丰速递，还要兼职医务人员吗？”陈邮简调侃着，手往她的方向再进一寸：“快挑一个吧。”


    叶青禾难得沉默，随手挑了个贴在脚后跟。她甚至不敢触碰到陈邮简的手心，拿起一个邦迪就收回。


    陈邮简把剩下邦迪放回包中，顺手接过她的垃圾坐在她身边：“我还以为你会选那个小兔子。”他指指叶青禾的发箍。


    叶青禾自己都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


    “烟花要开始了——”


    陈邮简看向天空，叶青禾凝视他望向天空的侧脸，他双手撑着椅子，嘴角是她最熟悉的笑。


    周围人声鼎沸，在裴时的世界里唯一清晰的只有拉着他的胳膊从人群中穿越的女孩，世界和他们隔了一层毛玻璃，嘈杂却模糊。


    他喜欢她笑起来的两边梨涡，更喜欢此时此刻拉着他的人。


    他们终于找到了完美的观赏位置——远离主道的一处小平台，视野开阔，不远处只有一对小情侣旁若无人亲亲我我。在烈日下逛了一天，宿月的腿已经不是自己的，全靠意念走路。


    唯一的长椅被小情侣占据。宿月毫不在意地直接坐在了石阶，石阶还残留着白日的余温。她刚想招呼裴时也坐下，却见他皱了皱眉：“台阶太凉，我回叶青禾那里把包拿回来。”为了减轻负担，刚刚谁也没有背包，全部交给了叶青禾看管。


    “这天气怎么会着凉？”宿月笑着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再说烟花马上就要......”


    可裴时已经转身跑进人群，只留下一句“五分钟就回来”飘散在晚风里。


    裴时看着手表上的时间叹气，脚下步履不停，他不知道烟花到底几点开始。


    拿包不是借口，但也不是最主要的。


    真是个笨蛋，明明早就准备好，被她拉着的那刻脑袋一片空白，什么都记不得。


    他只是，想弥补一个遗憾。


    快点，再快点，不知不觉，原来他们走出这么远吗？


    “诶,怎么就你一个人，月月呢？”


    “你们两不拿包就算了，手机都没拿，我们都快急疯了，邮简哥说与其乱找不如等在原地。没准你们回来的时候才发现手机都没拿。”叶青禾的表情像是要把他吃了。


    裴时心中警铃大作，他做了最愚蠢的决定。“糟糕，”他根本没发现自己忘带手机，和宿月在一起还需要看什么手机？


    他后悔了。


    她又不知道这个遗憾到底是什么。


    更不会有任何惊喜感。


    只知道他现在，把她一个人独自扔在那里。


    “你就这样把她一个人留在那里？我真是不知道说你什么好。”叶青禾急得跺脚，“你记得回去的路吗？我和你一起去找。”她一瘸一拐，转眼已经走出，见裴时没跟上：”你在等什么，赶紧走啊。”


    烟花即将开始，前方是无数晃动的手机屏幕，像一片浮动的星空，人潮层层叠叠包围了整个城堡外圈。


    陈邮简拉住她：“你脚都这样了，我们在这里等她们。”叶青禾着急劲过了才感觉脚疼：“邮简哥，那你和裴时一起去。”


    陈邮简摇摇头：“我也不放心你一个人留在这里。小时，这次带好手机。随时和我们联系，你还记得回去的路吧？“


    欢快的音乐声预示烟花秀即将开始，璀璨的灯光已经开始在城堡上流转。


    她习惯性拍拍口袋，至少要把叶青禾的任务完成了。手摸了个空，宿月今天穿的是没有口袋的裙裤。


    手机在包里，而包给叶青禾了。


    为了轻装上阵，她只带了个人。


    女装到底为什么不能多设计点口袋。


    现在最理智的做法是留在原地等待裴时回来，内心的担忧还是迫使她沿着裴时离开的方向探寻。


    这个地方绕了四五个弯，来的时候又一路被拉着，他还记得吗？


    第一朵烟花随着欢乐的歌声炸开时，宿月猛地站住。斑斓的光影在她脸上流转，她却无心欣赏。她踮起脚尖张望，视线越过灌木丛的缝隙，在通往城堡的小路上来回搜寻。


    “砰——”


    又一簇金雨在夜空绽放，她开始担心裴时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要是当时拉住他就好了。


    裴时也是，莫名其妙发什么疯，这么不想和她呆在一起。


    城堡在烟花中变换梦幻色彩，她试图将注意力转移到这场视觉盛宴上，却还是忍不住在每一朵烟花绽放的间隙，期待离开的身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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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归。


    烟花已经接近尾声，她的手腕被人一把扣住。


    宿月猛地回头，撞进裴时剧烈起伏的胸膛。他的额发被汗水打湿，呼吸急促，手里还紧紧攥着什么。


    “你……”她刚要开口，却被他一把拉住。


    裴时的声音带着微微的喘息和懊恼：“……我迷路了，回去才发现我们两一个都没带手机，叶青禾和陈邮简都急疯了，我应该听你的，我后悔了，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


    宿月怔住，熟悉的柑橘气息混着夜风的凉意扑面而来。明明没有下雨，眼眶怎么湿润了。


    她和裴时来过一次。


    那天的雨来得毫无预兆。


    他们提前两小时好不容易抢到城堡前的最佳观赏区，可就在烟花即将开始的前一刻钟，天空突然砸下豆大的雨点。


    人群瞬间四散奔逃，宿月愣在原地，眼睁睁看着城堡的灯光在雨幕中变得模糊。


    她来过好几次，每次不是因为有事要提前离场，就是天气原因烟花取消。


    裴时特地选了一个前后一个礼拜都是晴天，且有特别烟花的黄道吉日邀请她。


    “愣着干什么？”裴时一把拽住她的手腕，脱下外套罩在她头上，“跑啊！”


    他们在暴雨里狂奔，躲进最近的商店。宿月的刘海湿漉漉地贴在额头上，睫毛还挂着水珠，却忍不住笑出声：“……我们好惨。像过了12点的灰姑娘。”


    裴时看着她，伸手抹掉她脸颊上的雨水，低声说：“……”


    雨声太大，她只能看到裴时张合的嘴唇。


    “什么？”


    “没什么，下次来之前要提前挂好晴天娃娃。”裴时拧了把外套，水淅淅沥沥的掉下，


    宿月帮着拧衣袖的水，屋檐内外小雨大雨一起下，两个人也是雨人模样。


    明明是懊恼后悔的时候，宿月却忍不住笑出了声。


    眼前女孩弯着的双眼，总算让裴时松了口气。年底，年底就是圣诞季，再来一次吧。


    可他们总是太忙，忙着实习和论文，谁都没再能提起这场有遗憾的旅程。


    后来她看过好几次烟花，新春的，万圣节的，常规的，只是身边少了他。


    城堡上方的夜空已经缀满璀璨的光点，烟花炸开的声响震得她耳膜发颤。他们终于离得那么近，近的她可以看到他眼眸里烟花的倒影，近的她可以看到他眼眸中的自己。


    “要我说，月月她们找什么位置，我们这里也不错啊，就是，就是人多了点——前面的小孩吵了半小时，还没吵好吗？”


    烟花在头顶绽放，将黑夜照亮，此时已接近尾声，前方人头拥挤，小孩坐上家长的肩头，叶青禾忍着脚痛站起来踮起脚欣赏这最后的美好。


    “小心！”


    一站起就被前排人的胳膊肘击，还没来得及摇晃，坚实的手臂已经揽住她：“没事吧。”


    她看到了陈邮简眼中漫天的星河。


    “打扰一下，两位！”一个背着相机陌生男人不知道从哪里突然冒出来，“我是个人摄影师，平时喜欢扫街，刚才正好抓拍到你们几张特别棒的照片！堪称人生照片。”他热情地朝宿月和裴时挥了挥手，相机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显然，这位摄影师把满头大汗的两人误认成了一对甜蜜约会的小情侣。


    宿月有些不好意思地摆了摆手：“不用不用，谢谢。”现在这副狼狈样子，哪能拍出什么好看的照片。


    再说她可没钱买。


    “真的特别自然！特别有感觉！”摄影师不死心地追着他们，手指在相机屏幕上快速滑动着想要展示。


    叶青禾的身影适时地出现在不远处。宿月如获大赦，朝好友快步走去，留下摄影师在原地惋惜地摇头。


    潮热的夏风吹过裴时的耳畔，远方的笑声随之传来，T恤的下摆飘扬，飘进他的心里。


    摄影师准备收工，看到男孩呆愣在原地，瞬间什么都懂了，眼珠一转：“小帅哥，要不要留个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