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顾喜夏找到林晏的时候，他正站在自己车的后视镜旁边，高挑的身子笔直的站着，从远处看，完全不会想到这人现在处于失去视觉的状态。


    看他这样，顾喜夏稍稍松了口气，小步向他跑去。


    “林，”只是刚吐出一个音节，林晏便被惊地后退了两步，顾喜夏这才发现，这人微颤的身体和额头上的冷汗。


    还没等她放缓语气，林晏主动开口了，他的语气中有些不确定：“顾喜夏？”


    “是我。”


    “呵。”得到肯定的回答后，林晏的唇角勾起一丝冷笑。


    在世界陷入一片黑暗之时，他有怀疑过是自己身体的问题，或许是最近过于劳累，饭也没有按时吃。


    可当他准备找到手机给助理打电话的时候，听见了匆匆赶来的脚步声，随后，就是顾喜夏的声音。


    在他失去视觉不过五分钟，顾喜夏就精准的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他几乎是瞬间就明白过来，哪里是自己身体有问题，自己现在的样子，又是拜那个系统所赐。


    林晏的声音不由得添上几分怒气：“你来干什么？”


    他以为她应该是迫不及待来看死对头的笑话。


    顾喜夏一路心惊胆战，好不容易找到他，呼吸急促还没缓过来，压根没注意到他的迁怒，反而理所当然地回道：“来帮你啊，不然你这个样子，要怎么回家？”


    “用不着，把我弄成现在这样的，不正是你和你的好系统吗？”几乎是下意识的反驳，但语气软了几分，已经不像刚才一样冷漠。


    她这才明白过来林晏在生气，可顾喜夏觉得，眼下这种情况，就算她说这件事与自己无关，以这人现在的状态，也根本不会相信。


    那不如索性就直接绕过‘你听我解释我不听我不听’这个环节好了，她将手伸到林晏身前：“车钥匙，我送你回家。”


    “呵。”


    回应她的，只有一声冷笑。


    “怎么，现在监管者还要负责反派的私人生活了？”


    顾喜夏真的很佩服眼前这个人，明明面对的是突如其来的失明，却依旧可以和平时一样嘲讽自己，甚至态度更加恶劣。


    真不知道是该说他能忍常人所不能忍，还是说他对自己的讨厌程度太高了。


    可两人也不总能一直在停车场耗着。


    好吧，还是自己胸怀宽广，选择暂时放弃个人恩怨。


    “你现在这个情况，叫助理来，他肯定会送你去医院检查，到时候怎么办？”摆事实讲道理，反派先生总能听得下去了吧。


    ……


    好一阵沉默之后，林晏将手机放回口袋。


    “你有驾照吗？”


    顾喜夏听出这是妥协的意思，她点点头，突然意识到对面的人看不到自己的动作，赶紧回答：“有有有，我都有驾照三年了，放心放心。”


    车钥匙被慢吞吞地拿出，顾喜夏一把接过，催着林晏快上车导航。


    人不动，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又忘了，连忙扶着他的胳膊给人送到副驾驶，打开车门。


    刚要附身拉安全带，被林晏伸手拦住：“我自己来。”


    顾喜夏这才猛地注意到她和林晏之间的距离，再低一些，她的头发几乎都要碰到他的脖子。


    察觉到自己爆红的脸，顾喜夏突然有点庆幸林晏现在看不见了。


    等到自己坐上驾驶座调好座椅，林晏的安全带还没有系好，看着他骨节分明的手一阵摸索，可始终离安全带还有一段距离。


    她不知道该不该提醒，但以前没发现，原来林晏的手这么好看。


    使她回神的是林晏终于成功的声音，为了掩饰自己的走神，她催促道：“你拿手机导航你家啊！”


    ……


    “哦哦，对不起，你说地址我来导航。”


    ‘行程开始，本次导航将为您全程播报。’


    “要不要放点音乐？”


    “不，用。”


    在一阵鸡飞狗跳之后，车子总算成功起步。


    反正也看不见，坐在副驾驶的林晏本想闭着眼睛休息一路，想着反正有导航，顾喜夏也不是新手，应该不至于迷路。


    但很快，他察觉到了不对。


    车子一会儿快一会儿慢，没有一个红绿灯不是急刹车，以及从她的碎碎念中听出，她对每一个不打灯就想变道塞车人的诅咒……


    “你说你三年前就有了驾照？”林晏终于忍无可忍。


    偏偏驾驶员本人压根没听出他的言外之意：“对啊，怎么了？”


    他耐心地继续问：“那你一共开车上路过几次？”


    这次的回答就没有刚刚那么坚定了，趁着又一个红灯，顾喜夏认真回忆了一下，才给出确定答案：“五六次。”


    如果不是幻觉的话，她似乎听到身边的人倒吸了一口气。


    “你三年才一共上过五次路?”


    “嗯。”顾喜夏望着倒计时的红灯，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我都是在过年的时候开的，我爸喝酒，所以我就成了司机，我爸说我很有天赋的。”


    林晏从她沾沾自喜的语气中，听出了，要么顾家采用的是鼓励式教学，要么，顾喜夏的爸爸说的是醉话。


    不然他真的想不通，顾喜夏的车技到底为什么能和天赋两个字挂上钩。


    红灯停绿灯行。


    又到了顾喜夏起步的时候。


    想要再和她说些什么，可是想一想，还是没开口。


    行尸走肉一般的日子他早已经受够了，如果今天真的出了什么意外，对自己来说，也算是解脱。


    只是……林晏微微偏头，‘看’向顾喜夏的方向。


    “车速不用太快，守住自己的道就好。”


    好在，一路上有惊无险，终于到了林晏家。


    他解开安全带的动作要比上车的时候好得多，没等顾喜夏走过去，林晏已经自己拉开车门下车了。


    “你家离这里远吗？”他冷不丁地开口。


    顾喜夏边把车钥匙还给他，没多想就顺口回道：“一个城北，一个城南。”


    “我家有客卧，你住一晚吧。”


    他双手插兜，面无表情地向人发出留宿的邀请。


    啊？


    什么客卧，什么住一晚。


    这人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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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顾不得林晏看不看得见，顾喜夏摇头加摆手，嘴里还不忘说着：“不用了不用了，我把你送回家，然后打车回去就行。”


    听见她的拒绝，林晏眉宇间有些不耐烦。


    “三天前，我市出现一例网约车司机抢劫乘客事件，受害者头部遭受重器击打，现在还在医院昏迷不醒。”


    早在他说抢劫事件的时候顾喜夏就已经变了脸色，一个箭步扶住林晏的胳膊：“您住哪栋，我扶您去。”


    怎么也想不到，两个一见面火药味就自动拉满的人，竟然还能有这么安静的时候。


    一路上，两人都没再说话，林晏不知道在想什么，顾喜夏则是左看看又看看，想要缓解这尴尬的气氛。


    同时也没忘记质问系统，林晏的惩罚能不能提前取消。


    【不好意思宿主，惩罚规定时间不可更改。】


    ‘那你有没有想过这样的惩罚人家怎么生活啊？’


    【惩罚规定时间不可更改，请宿主专注任务，不要对反派产生除任务之外的情感。】


    ……


    要不是顾忌着反派就在身边，顾喜夏差点笑出声。


    一边说着前尘恩怨尽消，给人获得自由的机会，一边又对这些人处处苛刻，又是屏蔽机制，又是惩罚。


    这所谓的反派管理，到底是帮助还是为难呢？


    林晏家。


    到了自己家，林晏显然游刃有余许多，不用再靠她的搀扶，自己就能摸索着走到沙发坐下。


    顾喜夏悄悄观察了一下，发觉这里装修风格全部是黑白灰。


    每天在这种环境下待着，真的不会感到压抑吗？


    “客卧在左边，里面有新的睡袍。”他指了指左边，接着问道：“顾喜夏，还要多久？”


    这语气像是她设定的惩罚一样，明明她没有一点主动权好不好，顾喜夏撇撇嘴，还是老实回答：“系统说，一共24小时，24小时后就能恢复正常。”


    说完后，林晏并没有再说话，只是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不知怎的，顾喜夏从他身上看出了一种孤独和无能为力的感觉。


    鬼使神差的，她停住了向左边走的脚步，转身重新面对林晏，即使他看不见，但她还是露出笑容。


    “作为住宿费，我给你做顿晚餐吧，我厨艺还不错。”


    林晏有些迟疑，刚想摇头说不用。


    可顾喜夏不等他回答，已经走到了他冰箱的门口：“我打开你的冰箱啦。”见林晏没阻止，她拉开冰箱。


    下一秒，随着完全打开的冰箱门，她没忍住发出惊讶的声音：“哇，你家冰箱里面竟然有这么多东西。”


    听到这话，林晏不再那么低沉，反问她：


    “怎么，你以为反派都是不用吃饭的？”


    没计较这人又开始不会好好说话，顾喜夏忙着看他冰箱中的食材能做出什么菜。


    “对对对，我以为您是神仙一样的人，不食人间烟火，每天靠露水活着，行了吧，可以吗，所以反派先生，到底要吃啥？”


    ‘反派先生’这次没有反唇相讥，好半天才吐出两个字：“随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