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死还是怕寂寞，这道亘古不变的难题，最终落在了云微的身上。


    结论出来之前，她终于感受到了来自修仙世界的恶意。


    环境是阴湿凶险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在冒出浓雾和吃人的怪物。


    身体是使用过度的，一切平静下来之后，鲜血又从耳朵里流出来……


    云微站在永生图的卷尾，沉默半响。最终还是放弃了寻找卫浮笙以及海神殿的出口，选择原地返回。即便如此，她也足足走了半个时辰，才终于找到一处可以往上爬的墙壁。


    毕竟小树林在石头殿外圈，石头殿又在海神殿的头顶上。云微是真没辙，她一点法术不会，又是肉体凡胎。褴褛的衣服连个口袋都没有，梅花袖箭只能放嘴上咬着，留出双手往上爬。


    “你要走？”


    爬到一半，空旷的大殿里传来男菩萨的声音。


    不走留下来喂海妖吗？云微停下来歇了口气，人还在半空中。眼睛往周围都看了看，没有见到男菩萨的身影，只见到方才还黑漆漆的墙壁又开始发出微弱的蓝光。


    应该是人还在永生图里，却能透过图纸发出她能听见的声音。


    看不透的东西云微也索性不去想，短暂歇息以后她依旧忙活着自己的攀岩计划。


    被刻意忽略都不是一次两次了，里面的男菩萨依旧好声好气的说着，“你若再直径往上爬，墙壁就趋近平面了，左手边的路可能还陡峭一些。”


    云微动作一顿，十分听劝，当即改变了攀爬方向，也终于开口说出第一句话。


    “谢谢提醒。”


    她爬的高了，身体感觉越发轻松，便知道自己已经离石头殿不远，“上回我被黑蛟连累差点入画的时候，也是你帮了我吧？”


    “正好一并谢谢您，您可真是个好人。”


    墙壁内一下没了声音，云微也不在意。


    她伸手抓住墙壁上最后一块石雕鱼像，感觉在转个身脚触地面就可以完全翻转过来了。男菩萨却在这时候又突然开口，“你不问我为什么救你吗？”


    云微顺势就问了，“为什么？”


    男菩萨沉默了一会，声色逐字低沉，“因为觉得你比较特别。”


    “……”


    这次换云微无言以对。


    不过说到这件事，她又无端想起了那条和她交易失败的蛟龙。因为走得匆忙，并没有回头看它在永生图里的日子过的怎么样，眼下有个现成的土著，正好打探消息。


    于是她直接了当的问：“我想起来了，黑蛟被天人永生图吸进去才不到一天，怎么不见它开口说话。”


    男菩萨说，“那家伙还只是条小蛇，修为不够，连永生阵灵都挣脱不开，自然无法现形。”


    云微，“可它之前还答应助我修行，说好的上清天元真经，都没来得及给我。”


    她随口一说，没料到男菩萨沉吟片刻，竟然回道，“我帮你去问问。”


    留下这样一句话，石壁上的光芒也跟着消散，他还真不见了！


    “……”


    回程的路相对熟悉，走出石殿大门时看见外面的天色，果然是白天，但是也离入夜不久了。云微拼了老命，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一路未做停留走回到了海岛附近熟悉的小树林里。


    依旧是那颗大树，云微随便找的高位枝干，眼睛一闭，一躺就是三天三夜。


    ……


    再次醒来，身体经历了自我修复，七窍已经都不在流血了。云微也在此刻清楚感觉到周围静的不像话，整座岛屿或者说宫殿，像是没有了除她以外的生物。


    她抬头往上看，连树上的叶子都不带动的。不会是在做梦吧？她都几十年没有做过梦了。


    保险起见，云微暂时没在去沾海神殿的边，自然也不在意那位捧着答案等她的男菩萨。交谈多次，他们甚至都没有互通姓名，两人之间隔着一道神界的法宝，互相守着自己的秘密，就算是真真假假的相处一夜，都不知道谁占谁的便宜。


    云微看了一眼天色，从树上跳下来，腿上又是一阵刺痛。她真感觉自己要废了，咬牙往外滩上走，如之前一样查探周围，并没有发现生人的踪迹。


    看来上岛进入海神殿的只有他们这一波人了，着实属于误打误撞，也就是修仙人口中说的机缘吧。


    狗屁的机缘！


    没有其他人在，云微完全放弃了礼貌和涵养，接连唾骂不长眼的老天和那该死的秦家人。骂累了又回到树上休息。一连休息了好几日，将身上的外伤养的七七八八之后，才有勇气在探海神殿。


    不过这次她算好了时间，也从树林里编织好利于攀爬的绳索，一切准备就绪后才启程出发。


    一路畅通无阻，翻身踏进海神殿的时间大概刚过巳时，最晚到傍晚酉时她就得回到海岛边缘的小树林里。


    这样一来，海神殿相对就没有太大的危险了。不过时日一久，天人永生图又藏匿了起来，神殿里灰暗暗的，四周都阴湿散发着水气。


    男菩萨也像是生了上次的气，任云微怎么开口呼唤都没有再出现。


    也罢了，她心里想着，第一天只是探路而已，来日方长。云微没有呆太久，怕把握不准时间，只在神殿里粗略逛了一圈就走了。


    时间来到第二日。


    云微天不亮就出发，在丛林深处再一次进入幻境，不过她有上一次的经验，只要不去理会耳边所有不该出现的声音，闭着眼一直往前，终究还是会安然无恙到达石殿。


    时间拿捏的刚刚好，殿中浓雾已经消散彻底。云微也再一次在海神殿的前殿看见了久违的天人永生图。


    图面依旧是摊开的模样，和上次见面想比，少了点光芒。也不是见过的芳草碧连天和天宫仙境。而是变成了整个连座的琼楼玉宇，富丽堂皇的宫殿楼阁一一呈现，占据了永生图的半壁江山，如海市蜃楼一般。


    这玩意真不愧是镇殿之宝，画面一天一个样，样样不一样。


    云微一边感叹，一边顺着永生图展开的方向走，途径嬴鱼门用的时间比之前都要久一些。她也如愿再一次来到永生图的卷末，图中所现恰好就是一处诛仙台。


    仙宫的天门威严耸立，四座龙纹玉柱拔地而起，雷电交织下，可见中间的圆台深不见底，周围涌现一股向下的旋风。


    但那也只是永生图里的场景。云微看得见摸不着，正对面是实打实的坚硬墙壁，细看之下，还能发现斑驳的血迹，以及几道由利剑破开的划痕。


    卫浮笙和秦四襦在此处又打起来了吗？还是在此之前的人留下的痕迹？


    云微不得而知。但她非常仔细的将来路和去路都探查了一遍，甚至摸过墙壁尽头的每一块青石砖。


    所有的一切被永生图收进眼里，那玩意蓝光又闪了闪，云微没有理会。


    直到男菩萨自己忍不住，主动开口，“秦家的小子先进的传送阵门，出口自然也跟着消融。你不用在此浪费多余的时间。”


    他知道！


    云微猛地抬头，完全忘记两人之前的冷战，只纠结于一件事，“你看到他们出去了？那除秦四襦的另外一个人呢，他怎么样？”


    男菩萨顿了几秒，“出去的时候已经离魂，想必凶多吉少。”


    “不过修仙世界，机遇和苦难并立，他出去之后另有一番机缘也不一定。”


    听得出是斟酌之后的好话了，云微心底叹气。


    “他是你什么人？”永生图里又传出声音。


    “恩人吧。”云微轻声回答，心情略显沉重，但不忘转身往回走。


    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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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菩萨说，“那我也是你的恩人。”


    海神殿的出口在长廊的尽头，道路又暗又窄，云微在中间行走，脚下步伐声幽幽回荡。


    她说：“恩人恩人，得先是个人，你是吗？”


    永生图上的光芒暗了一瞬，男菩萨沉默半响，始终没有开口说话。


    这精怪是不会撒谎吗？


    云微暗自好笑，“都说天人永生图，入画不可出。可为什么偏偏只有你能出来？”


    男菩萨这次没有沉默，只道，“因为有你呼唤我。”


    云微：“你放屁！”


    “……”


    男菩萨：“不要说脏话。”


    ……


    云微相当于找遍了海神殿所有的角落，如男菩萨所言，神殿的出口只会在生人进入时才会显现，仅有一次的机会出去，先到先得，过后立即消失，不会停留。


    真是个坏消息。


    海妖夜里猖狂，云微只能白天在海神殿里晃荡，夜晚来临之前又回到海边，昼夜交替着规避风险，闲暇时候和好脾气的男菩萨聊聊天解闷，也算是相安无事了一段时间。


    然而日复一日，云微差点就要忘记了自己吃的辟谷丹只有一个月药效，药效一过，饥饿感立马来了。


    虽说人不会死，但身体的感觉仍在。云微实在受不住饥饿感，还找遍了海岛的每一个地方，别说鱼虾了，连半个壳子都没看见。


    这天她比往常早了半个时辰回到海神殿，找到墙壁最亮的地方，敲了敲画卷面，直接问画里的男人，“帮我看看，黑蛟到底还活着没。”


    男菩萨说：“离死不远了。”


    云微：“那还不趁它活着，让他赶紧把上清天元真经吐出来。”


    男菩萨沉默了好一会，像是来回走了一趟，回来之后声音变得微妙古怪，“你想要修行？”


    云微饿的头昏眼花，“不然呢？”


    “以你的资质，修炼的方法有许多，不是非天元真经不可。”实际上，他真跑了一趟，但那条小蛇自己不争气，才一个月的功夫就被阵灵打的几乎魂飞魄散。再想从它嘴里套出一个字，那是一点都不能够。


    云微：“那请问，您老有何高见？”


    男菩萨于是说，“永生图里有座藏经阁，从入门到精炼，各色各样的仙法秘籍都有。你若是想要，不防自己去看看。”


    云微按照男菩萨的指示，顺着墙壁发光的方向，一路走到了神殿的另一头，终于找到他口中所说的藏经阁。


    但藏经阁在画里，虽说占据画中的位置不小，但图中色彩单一，只有藏经阁三个大字显现出不一样的金色光芒。剩下的九层高阁，以及阁中密密麻麻的书籍绘本都小巧的惊人。


    云微第一时间没有过问太多，只抱着试一试的心情伸手进去抓绕，竟然还真从中拿出了一本书！图中黑不溜秋的一角，自墙壁里出来之后变成了一本金色的书籍，云微拿到眼前一看，只见到书本前页赫然写着四个大字：


    “混元大法”


    她粗略的翻看了一遍，花了大概一刻钟的时间，最后得出结论——看不懂。


    男菩萨一直陪在周围，见状失笑，“修行之事，且要循序渐进，等你到了长生境，自然就看得懂了。”


    他始终在永生图里面，没有如第一次见面那样以真身出现。云微便猜测，许是到了夜里，他才能从画中出来吧。


    从云微的视角，只能看见他缩小版的白色人影在藏经阁走来走去。过了一会好似找到了想要的东西，穿过墙壁从图中往外递，一本蓝色前页的书本就靠近图面，云微顺势拿了过来，放眼前一看，只见上面写着“青元决”三个大字。


    紧接着他又递出一本剑谱，叫她一并练习，美名其曰……


    “技多不压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