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动不了？”


    云微早就想说了。


    这条蛟话这么多，一看就是个耐不住寂寞的，可偏偏它全身贴在石柱上，从始至终也没有挪动半分。云微换了几个角度抬头看，便发现它龙身虽在，但龙尾陷在了天花板上的石头缝里，一直出不来。


    黑蛟沉默了两秒钟，眼睛咕噜咕噜的转动，“嗐！傻丫头，瞎说什么实话？”


    云微：“……”


    它还看着不太聪明。


    实际上，黑蛟话一出口它自己都懵了，恨不得自抽嘴巴子。


    “算了，”它头一昂，窘迫的说道，“你走吧。”


    看来秦四襦和卫浮笙并没有来过这里。


    云微不在说话，只是留心避开了黑蛟的位置，环绕四周走动。


    黑蛟就没见过这样清醒冷淡的人，拿她实在没办法，只能继续盘在柱子上装死。


    因为遇到了黑蛟这样的活物，再远的地方云微便不太敢去了。只在就近晃了一圈，还石室里找到了一根不知是谁遗落在地的短笛。


    今晚的夜似乎特别长，独自走出殿外时，天色还是那么黑，雾气还是那么大。虽然这样猜测有些低看秦卫两人，但他们一直没入石殿，便是在丛林里沦陷在幻境里没能出来。


    心中执念深沉的人总是容易迷失方向。云微没走远，在雾气逐渐浓郁的地方吹笛引路。


    短笛的声音明亮而清脆，像是能轻易穿透屏障，响彻了整个海岛。


    一曲过后，不知道是不是吹岔气了，她肚子竟然开始痛起来。而且外面的空气也好像不新鲜，云微呼吸难能平稳，胸口也闷的慌。


    她脸色发白，踉踉跄跄的回到石殿里，那条龙看她状态不对，打起了商量。


    “你这一看就是用力过度导致的气息紊乱。这样说吧，你帮我个忙，我给你治病怎么样？”


    云微撑着口气白了它一眼：“不怎么样。”


    她捂着肚子坐到了墙角下。


    黑蛟又抱着柱子头转了一圈，尾巴依旧陷在天花板里，“凡事好商量嘛，我助你引气入体自我调息吧？”


    云微深呼吸了几个来回，待恢复了几分力气，才开始搭理它。


    “我也能修行吗？”


    “当然，我可是有神龙传承的！”蛟龙轻快的说道，“世间万物，皆可修行。虽然你老了点，资质也一般。但只要找对方法，修炼上清天元真经，以勤补拙，他日脱胎换骨，飞升上界都不是梦。”


    这话前半句还能听听，后面就是实实在在扯淡了。


    但好说歹说，指出了上清天元真经这一功法秘籍，也不算百分百谎言。


    云微：“你呢，想要我做什么？”


    蛟龙以为她答应了，兴奋的让她去里面找绳子。然后拿绳子绑成结，套住它的龙头，用最简单的办法将它从石头缝里“拔出来”。


    绳子确实有，云微刚巡视的时候还看到过，就是救龙的方法有些古怪，以她这微薄的人力……


    云微：“能行吗？”


    黑蛟撇了撇嘴，“大道至简没听说过？这里的一切都是反的，越是强力挣脱，陷得越深。只有简朴到极致的力量，才能助我脱离苦海。”


    云微思考半天，坐着没动。


    黑蛟就边催促边恐吓她，“你快呀！是不是不想活了，都流鼻血了，刚刚吹笛子岔气了吧，在不引流你可要爆炸了哦。”


    云微这才感觉到鼻子痒痒的，伸手抹了一把，鲜红的夜里流在了手指上。


    “……”


    她对这个糟糕的世界真的是绝望了。


    隔壁的绳子粗又重，云微只是费力拖过来就已经累的不行了。黑蛟还总在一边说风凉话。


    “你这身体真的太差了。”


    她把绳子绑了个活结，但蛟龙盘的太高了，一人一龙试了十几次都套不中，耐心都要耗光了。


    “你用点心行吗？！”蛟龙气的骂人。


    云微险些将绳子扔了，“没力气，飞不动。”


    蛟龙兽瞳微微竖起，急切下慌忙报了一大段功法秘诀，“你体内有灵泉，先引气入丹田，试试绕灵泉一周，将灵气化掌！”


    “口诀我教给你，跟我学吸天地清气，呼浊气尽元，丹田藏日月，筋骨婉转……”


    “再试一次！”


    云微眨眨眼，忽然觉得眼前这条蛟龙可爱起来。


    而她可能真的是天赋异禀，照蛟龙所说吐故纳新，闭眼去内视丹田，果然感觉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


    睁眼之际灵气转化成掌风，再去飞绳套龙头，只试一次竟真的成功了。


    “来来来，快用力拉！”


    黑蛟仰着头，兴奋至极，自发的让绳索攥紧脖子。


    云微记着它的话，用蛮力做手工活。


    两人拉扯着，云微的力气实在不及它万分之一。蛟龙丝毫不动，面孔却越来越狰狞。


    鼻间微微发热，不难想她又开始流鼻血了。


    云微：“你是不是骗我，根本一点用没有。”


    蛟龙没有说话，绳索深陷皮肉中，黑色的龙头几乎扭成不可能达到的角度，怪天板石缝上的吸力太强，它几乎到了控制不住自己的时刻，双目逐渐泛起红光。


    云微几乎是一秒钟察觉到了不对。妖性难训，生死关头拉人陪葬几乎是本能。只是她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身后就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放手，卫云微！”


    关键的时刻，卫浮笙人未至，冰雪剑先行，凛冽的剑气划破虚空斩落在一人一龙之间。


    云微受惯性牵引一屁股坐倒在地，抬眼看去就见一白一黑的两个人，速行成影双双朝着蛟龙攻去。


    本就不焦灼的局面一下分割开来。


    绳索一断，蛟龙依旧双目赤红，仿佛陷入了魔障，它硕大的头颅发生180度的转换，对着冲过来的两人张口喷出一股灼热的火焰。


    浮笙和秦四襦顺势翻滚出数米，落地后并不停歇，转身且持剑或持刀，直逼蛟龙而来。


    蛟龙本就越陷越深，半个身子已经入了石壁，可它舍弃了石柱，扭转龙身径直朝着他们喷火，秦卫两个人躲闪不及，竟然被它占了上风。


    云微腹部绞痛，鼻血也不知道流了多少。用衣袖擦了又擦，抽空对着赶过来的两人喊，“它被束缚在了石缝里，不用靠它太近！”


    可这话一出就坏了，蛟龙注意力一转，猛地朝她看过来。


    最后留在外的一只龙爪张合，一股巨大的吸力袭来。云微根本无力阻挡，眨眼的功夫就已经落到了它的手里。底下秦四襦弃了刀，使出骨鞭席卷了她的腰身。


    一拉一扯下，顶上的石缝猛地加深里吸力。


    “你害我，我要你跟我一起死！”蛟龙一面怒吼，一面挣扎，几乎已经只剩下龙头在外面。云微被它抓在手中，浑身上下都难受的不行。


    她双腿并不悬空，手还往后撑着石壁，是凹凸不平的手感。


    某一刹那间，她似乎随着蛟龙一起进入了石缝中的第三方世界。


    耳边已经听不见秦卫两人的声音。眼前光怪陆离的景象如潮水般浮现，刺眼的光芒大涨，头脑更像是要爆炸。


    什么鬼啊。


    她像是落入了一个已经被装满的世界，挤得再也剩不下一丁一点。温热的液体似乎又从眼角流了出来，眼前逐渐血红一片。她真的感觉自己快要憋死了，以被搅碎的方式。


    极其惨烈！


    而就在这时，耳边突然出现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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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陌生的声音。


    “闭眼。”


    是谁在说话？


    云微眼鼻受损，但耳力扔在。可四顾茫然，眼前却只有模糊的血光。


    “闭眼。”


    那人又说了一遍。是未曾听过的男声，带着一股令人信服的舒缓感。


    云微顾不得其他，强迫自己闭着眼睛。


    温凉的手附着在她的手背上，像是有人将她的手指一根根拿起，在她的身后轻轻推了一下。


    ……


    像是小小不着力的动作，却瞬息万变，扭转乾坤！


    腰上的鞭子有了实感，云微感觉身体猛地发生翻转。几秒过后，脚似乎落到了实地，一切平静下来。


    耳边再也没有了其他的声音，她缓慢睁开眼，眼前还带着几分红色。


    宫殿，还是宫殿，但和原来的全然不同。


    她发着愣，秦四襦已经将丹药塞进她的嘴里，“咽下去！”


    边说他边收起了骨鞭，顺势扶着云微坐到了一旁的石凳上。云微略微找回了点神志，眼底的血光散去，再看周围，便见到卫浮笙同样站在不远的地方，似乎也在惊讶周围的景象。


    三人正处在与方才所在完全不同的环境里！


    依旧青灰色石雕，但有里有外，虽然已经破败，却依旧可见巍峨壮观。有墙有瓦，柱子高耸，层层交互，各色各样映入眼前。云微清楚的感觉到自己没有离开天花石壁，而是站在了石壁上！


    她猛地抬头往上看，天顶上果然是缩小了数倍的石壁，依稀可见一开始进来的石殿的影子。


    怪不得感觉空荡荡，原来真正的古老神殿，上下两面是反着来的。他们刚刚脱离的地方，不过是浮光倒影。


    一切竟如此奇妙到不可思议。


    卫浮笙和秦四襦两人默契修炼到了一定程度，不到一会都席地而坐，各自顾着各自的伤势。云微捂着肚子，坐在他们的边上，头上细汗绵绵。没有去问失散的时候他们都遇到了什么。


    也不提及笛声引路的事，而是问，“这是哪里？”


    秦四襦睁开眼没有隐瞒，平静的开口，“海神殿。”


    ……


    云微压根不知道什么是海神殿。


    “原来传言是真的。”耳边传来另一人的声音。


    她看向浮笙。


    卫浮笙注意力没有在人身上，而是盯着正对面的海域浮雕，“传说三万年前仙界崩塌，不仅是诸神百仙，还连着三大神殿一同堕落。其中之一为海神殿，陨于北海尽头。”


    修真界逆天修行，追逐机缘和利益。一开始也有不少人闻言赶来，将罗刹海里外翻了个遍，都没有找到海神殿的影子。


    后来又有传言出来，说海神殿确实埋葬于北海，只是落于海底深渊，隔着一道死亡之门，凡是进去的人，就没有出来的。


    作为海神后裔，秦四襦不可能不知道海神殿的存在。可他一路不言，甚至亲眼目睹了身边人的死亡，将渡劫的黑蟒当成深海的引路人，最后达成目的，顺利来到此处。


    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云微和浮笙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都看到了冷静两个大字。换句话说，这里该是秦家的地盘了，他们两个算外来的，有侵占他人领地的嫌疑。


    好在秦四襦表现的还算大度，“本家确实留有海神殿的记载，但海水倒流深渊显现百年难得一次，能突破万难来到这里，光靠能力也不行，运气才是大道理。”


    他的意思是，三人皆是有缘人。


    云微吃过药之后，眼里和鼻间终于不再流血了。浮笙仔细查探了她的伤势，十分认真的开口说道，“你的时间也不多了。”


    云微扯了扯嘴角，无奈的笑，时间到底多不多，她能不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