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微感觉吴香宜的手又开始抖了。她手一抖，刀子就控制不住。


    浮笙一步步靠近，目光却落在吴香宜手中的炼妖壶上，“吴姑娘，你有什么话好好说，不要伤了其他人。”


    吴香宜顺着他的目光，干脆举起了手中的炼妖壶，“告诉我，这个东西怎么打开！”


    浮笙脚步一顿，眼底闪过轻微的诧异。大概是没想到吴香宜能这么直接。他晨曦时从床榻上清醒，起先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直到发现炼妖壶不见了。跑到俞湘房中查看，却见他还在沉迷梦乡。


    他们作为修士本和常人不同，夜中习惯打坐修行，就算偶尔入睡，也不会这么深入。现在这种情况只能说明，昨晚上的晚宴，不同寻常。


    浮笙怀疑过卫娘子，因为那桃花醉实在是醉人。但此时此刻真相摆在眼前，吴香宜的行为又让他们一头雾水。


    “你可知道这里面装了什么，就要轻易打开。”俞湘怒目而视。


    “我不管，”吴香宜大喊一声，“说打开炼妖壶的方法，否则我杀了她。”


    身后人情绪越发激动。匕首已经陷入皮肉，刺痛传来，云微敢说，对面两个男的，没有一个在乎她的死活，都在紧紧盯着吴香宜手中的炼妖壶。


    这就值得深思。


    狠狠心硬抢，又不是不行。为什么会顾忌？


    云微冷静猜测，也许是炼妖壶在此情此景中，不用借助浮笙等人的力量，就是能轻易打开的。吴香宜只是一时没想到方法，但不能断定会出现意外。


    “我想起来了，”云微仰着头，轻声说道，“吴娘子家里是做蚕丝生意的吧。”


    吴香娘微微一愣，手上的力道瞬间轻了些。


    云微继而说，“我见过你的母亲，和你长得很像，是松山县十八里内外有名的手艺人。我还记得你父母是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感情甚好。只是你父亲身体太差，时常受寒生病，这么多年过去，不知道他可还好？”


    吴香娘身体明显僵硬了，那双漂亮的眼睛也在一点点变红。


    和当初主动述说的不同。她的父亲……实际上，在多年以前就已经去世了。


    人总是很奇怪的生物，很多时候都用一种坚硬的外表包裹自己，直到被人点破内心深处的痛处，才会流露出一丁点脆弱。


    “你的身体应当也随你的父亲，生下来便体弱多病，时常靠药物维持，县里的大夫看过，断定你活不过双十。”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云微不答反问：“狼妖和你是什么关系？”


    “不，”吴香宜浑身紧绷，“它才不是什么狼妖，它……它只不过是我以前喂养过的狗。”


    恩？


    云微脑子里打了个问号，看在形势焦灼的份上，微微收拾了下自己疑惑的表情。


    浮笙本来一直盯着她两，如今才算反应过来，他视线重新落到吴香宜的身上，“原来你是妖物的帮凶。”


    什么妖物不妖物的，说话真难听，吴香宜在心里暗骂。


    “他没有要害我，也不是有意要吃人。”


    在半个月前，吴香宜跟随母亲去寺里上香，下山的时候却遇到了盗匪。那些盗匪有十数之众，常年聚集在一起，奸淫掳掠无恶不作。吴家孤儿寡母仆从三四人，根本无力对抗。吴香宜拼死送走了母亲，自己却不幸被掳。


    她本来身体就不好，没想过长命百岁，被抓住便心存了死志。不想关键时刻，一只体型高大的野狗冲了上来，死死咬住了抓她的人的肩膀，直到咬下一大块肉下来。


    场面一时混乱，盗匪们从来没见过如此诡异的牲畜。它咬下了人的一块肉，同时吞进腹中，嘴里尖牙血色弥漫，它却又目露凶光的盯着在场其他人。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众人都觉得这狗东西比一开始看见的，好像更大了一分。


    后面的事态更走向诡异的方向。吴香宜是唯一的见证人，那条狗她也认识，就是自己常避着母亲投喂的那只。从奶崽子到成年大黄，足足三年零七个月。说是野狗，更似家犬。


    是人都有感情，所以在大黄咬死了所有的贼人，又从一条狗突变成一只妖狗时，吴香宜惊骇之下，还是接纳了它。


    俞湘问：“那那些失踪的少女是怎么回事？”


    说起这个，吴香宜便泪眼婆娑，“是我的原因。”


    妖狗为了救吴香宜，咬死了盗匪还吃了他们，从此打开新世界的大门。它发现人身上有一股精气，吃了就能增强力量。恰逢吴香宜的寒病发作，生死一线之际，妖狗顾不得别的，转身就把从别人身上吸取的精元渡给了她。


    所以吴香宜才能活到现在，都是靠着妖狗给的精元续命。


    可再多的精元也有用完的一天，吴香宜命数已至，身体便如漏勺一般，别人的精元只能维持一段时间的生命，并不能长久。


    “所以才会去捉其他女子，来填补自己的空虚吗？”


    “果然一丘之貉，无耻愚昧至极！”


    俞湘怒斥的话语一落。空旷的走廊又传来除在场四人以外的声音。


    可听见这个声音，吴香宜就该知道已经晚了。同样作为修士，俞泠只比浮笙他们晚醒了一刻钟，在吴香宜忽略的地方，瞬时加入了战场。


    她挥剑而来，剑气划破虚空一下两下打在吴香宜的左右手。吴香宜吃痛，匕首和炼妖壶都把持不住，双双掉在了地上。


    浮笙甚至没有出剑，一掌凌空打在了吴香宜的胸口，直接将她击飞了出去。


    云微很是手疾眼快，抢在别人之前率先接住了炼妖壶。可俞家姐弟的剑不长眼睛，临到跟前，云微不假思索，将刚接到的东西丢了过去。


    剑气先至，正中劈在炼妖壶上。


    浮笙脸色瞬间大变。


    “不好！”


    一刹那之间，光芒大涨，众人眼前皆是一片空白。


    炼妖壶被外力打开，这放出来的也不知道会是什么妖怪。


    但云微运气极佳，几乎达到了顶峰。离炼妖壶最近，所以最先看到了妖怪。


    共有两只逃出生天，一个红衣白发鬼面人，煞气重重直捣黄龙，冲着浮笙三人组去的。而另一个毛发旺盛，面目全非。


    是那只狼妖，哦不，狗妖！


    在光线雾气双重冲击下，被炼妖壶折磨了一天一夜的大黄瞎了半只眼睛，导致识人不清，误将云微认成了吴香宜，抓着她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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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微尚有理智，经过拐角出死活捉住了躺倒在地的吴香宜的一只腿。


    不得已三人狂奔，狗妖大黄在前，托着两人飞奔，短短半柱香的时间，就来到了山水镇外的一间破庙前。


    回头看去，浮笙三人应该还在大战红衣鬼，没功夫追上来。


    破庙很小，还是云微记忆中的样子，但供奉的是神还是佛，她从来没有印象。


    狗妖把最后的一点精元渡给了吴香宜，让她所受的伤得以痊愈，自己却倒在了庙前，但也不忘睁着它那双恐怖的大眼睛，死死盯着云微，直到吴香宜彻底苏醒过来。


    ……


    半个时辰以后。


    破庙门外。


    狗妖受了很严重的伤，已经逐渐退化成野兽的模样，没有了一点人的皮相，它身上血液碎肉交杂，腥臭的味道弥漫着。但吴香宜一点也没有嫌弃，扶着它慢慢移动，走入了破庙当中，最后在破损的石像背面坐下。


    吴香宜抚着胸口站在一侧，问它：“阿黄，你感觉怎么样？”


    云微慢吞吞的挪了过去，也在一旁坐下，看见狗妖张嘴啊啊了两声，然后摇了摇头，因着脸上毛发太多，看不出来丁点表情。


    吴香宜着急起来，“怎么都不会说话了？”


    狗妖抬起手摆了摆，说是手不如说是两只伤痕累累的爪子，指甲都被剑气削了大半，眼下皮开肉绽的。把吴香宜心疼坏了，连忙扯断了衣袖替它包扎伤口。


    边包扎还边询问着，“你这伤如何恢复，要不要去吸点精元？”


    云微心里咯噔一声，想说报我身份证号得了，破庙里只三个，就她一个外人。


    不知道狗怎么想的，反正对面一人一妖，默契的止住话题转过了头，两双绿油油的眼睛齐齐盯在了她的身上。


    云微扯了一下嘴角，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友善一点。


    “吴娘子，你其实并没有要那些无辜女子的性命吧？”


    话题一下子跳的有些远，但也顺利吸引了吴香宜的注意。没了那几个自以为是的修仙人，和云微相处，对面一人一狗显然更加诚实了些。


    “是又怎么样？”吴香宜道。


    云微就笑笑，“这个很关键，杀人报仇和乱杀无辜是两码事。不过以我还活着这件事来看，那些被掳的女子也还活着的概率很大。”


    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


    说到底，在他们建造的洞穴里只有人的骨头，但没有那些少女的尸体。而且在卫宅晚宴的时候，吴香宜只给他们下了迷药而不是毒药。而镇长请来保护她的那两位“武林高手”，从众人描述上看，其实更像是松山县附近被遗落的盗匪。


    “没错。”吴香宜安抚了一下狗妖，随即看向云微，冷冷说道，“我只让狗妖每人取了半数精元，留下了她们的性命，但是那又怎么样？！倘若我们逃不掉，那她们就必须死。”


    云微：“……”


    吴香宜的胆子其实很大，在营救狗妖这件事就能看出来，表面冲动暴戾，实则有勇有谋。云微从来都很欣赏这类的女子。


    对峙之下，她忍不住轻叹了口气，说，“吴娘子，你该知道，其实我是站在你这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