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第26章

作品:《宦郎gb

    秋雨绵绵,下了整晚,第二天仍旧,淋得人浑身湿冷。


    秋狩最后一日的狩猎在上晌进行,没出岔子,中晌,姚淑娘来接华琅。


    隔着帐帘,姚淑娘问:“公公,您收拾好了么?”


    詹云湄今儿个一大早就把他叫醒,喂他几口药,让他好好收拾自己,中晌去宴上。


    真让他挑人去?他能怎么掌眼?


    她想羞辱他有千千万万种法子,非要挑这种最刺人心的,可见她心狠。


    即便腹诽詹云湄整个上晌,还是不得不穿好衣裳,盘好头发。


    “快了。”他没精打采走向小桌。


    詹云湄一早派人送来几盒脂粉,脂粉盖人憔悴,胭脂添人明艳,她的用意很明显,就是不想让他给她丢人罢了。


    华琅再矫情,也不是分不清场面的蠢笨人,她这样又是想羞辱他一番么?


    他垂下眼,打开盒子。


    将浅浅脂粉擦在脸上,遮掩这几日不安所带来的暗沉气色,又抹了淡淡胭脂,施在脸颊。


    极轻极浅的上妆,没有带来任何俗气,只是提一提气色,看起来整体更有活人气息。


    华琅放下脂粉盒,盯着小铜镜。


    “缺了一样。”


    镜中浮现华贵的衣缎绣纹,金丝银线,样样彰赫将军重势。


    垂落眼皮,镜中景象一并消失。


    詹云湄在华琅身侧止步,拿起小圆盒,指尖一撬,润红的脂膏透着光泽,她指腹捻起一点。


    轻轻搭在华琅唇下。


    她的指是温热的,而口脂则是滑腻的,一起在唇上揉捻,感觉……好奇怪。


    异样的触感让华琅呆住,詹云湄略有点意外他今天的乖顺,撩眼瞧他,他却也瞧着她。


    詹云湄收回视线,专注抹匀口脂。


    他唇色泛白,病时更是一种孱弱的白,口脂颜色不重,化在他唇上正正好补足气色。


    她取出帕子,擦净指上残脂。


    牵起华琅的手,带他入宴。


    华琅的出现,令众人惊诧,认得他的人骇大双目,不认得他的人,听说他的身份,更觉惊奇。


    而他始终没什么反应,全程看着脚尖,跟随詹云湄入座。


    她将他安排在离她非常近的右侧。


    詹云湄不关心周遭眼神,俯下头,在华琅耳边道:“华琅,抬眼看好了,看看谁最漂亮,谁最能讨我开心。”


    华琅闻言皱眉,不满瞪詹云湄,不料她根本没看他,眼眸早不在他这儿了。


    “将军,很期待?”他忍不住刻薄语调。


    詹云湄想了想,点头,“嗯。”


    “哦,那奴婢可要认真挑选,省得挑个不省心的,给将军府添麻烦,”华琅几乎咬牙切齿。


    “好,全凭华琅公公说了算。”


    宴会没什么特殊流程,历来多朝都没有太大变动。前朝每年狩猎,华琅都会跟在皇帝身边,真要论起来,华琅比詹云湄更熟悉秋狩的流程。


    他静静坐着,没有动筷,詹云湄偶尔给他夹菜,他才吃一口。


    维持着冷淡神情,不看周围,不看詹云湄。


    “将军,秋狩安排辛苦了,卑职敬您!”


    陆陆续续来人给詹云湄敬酒,敬完她又敬皇帝。


    每每来人,总少不了打量她身边的华琅。


    忍不住揣度他们之间的关系,可詹云湄从来没想过刻意隐瞒,又是贴着华琅私语,又是给他夹菜,还能看不懂么。


    席上议论纷纷。


    到下半宴,敬酒的人都没停过。


    华琅都不关心,直到听见熟悉且对其充满敌意的声音。


    “将军,梁戎也敬您。”


    酒筹相碰。


    华琅实在忍不住,瞧瞧窥探。


    和他想的一模一样,这是一张年轻、意气风发的少年面孔,不用擦脂抹粉,就有着无比鲜明的神气。


    一边光鲜亮丽,一边病弱颓丧,怎么能比。


    好像被无形刺中双眼,华琅不忍直视梁戎,落荒垂眼。


    詹云湄细观他细微变化,与梁戎客套几句,送走梁戎,才捏了捏华琅掌心。


    “怎么?你觉得他不错?”


    华琅使劲咬牙,直逼得耳里嗡鸣,深吸气,道:“嗯,与将军般配。”


    詹云湄拖腔拉调,问:“是么?”


    “……嗯。”


    她突然弯起眉眼,笑着说:“公公说是,那就是了。”


    起身,离开座椅。


    华琅伸手,挽留不及。


    .


    皇帝营帐拢紧,女官把守严实。


    詹云湄来时等了会儿,女官进入通传,又过了阵子,贺侍君出来了,女官请她入内。


    跪在漆雕折屏前,听见皇帝在里出声,她才进内帐。


    皇帝正细细擦手,随口问:“今儿没人提立后的事儿吧?”


    “回陛下,没有。”


    皇帝擦净手,帕子轻放一边,挥手赐座,“詹卿,委屈你了。”


    “这算何般委屈,臣是将他看作内人的,叫人知道了,口头上说两句,心里编排几句,可不算委屈。”詹云湄说得清淡,这也是她内心想法。


    在无心处理一桩事时,最轻松的法子就是转移注意,当他们发现,开国军将身边待着一位前朝权宦,还十分亲密,这时候怎么还会有人关注皇帝的事?


    本来就难提起的事,现在有了另一件事压着,谁还想得起来管皇帝家事。


    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呢,华琅示面了,说出去无论如何都不算光彩,折一折詹云湄的军威,又不伤她根,也是桩好事。


    对詹云湄来说,虽然败了些许名誉,可在皇帝知情的情况下,还留着一名前朝遗宦,不是更能在人外证明她对皇帝的特殊,和皇帝对她的偏爱么?对詹云湄,这何尝又不是一桩好事。


    皇帝心里畅快,不一会儿平复。


    拆东墙补西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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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办法,解决不了根源,迟早有一天还是要正视立后事宜。


    “啧,”皇帝不耐烦,瞧见手边帕子更烦,把它扔在地上,“詹卿,人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怎么到了我这里,更多的却是前朝遗子?不说要换人,好歹想法得跟我一致吧?”


    詹云湄一阵心无力。


    皇帝总爱和她谈,她哪来的胆量和她论朝堂,含糊几句,敷衍又慎重。


    皇帝跟詹云湄说不通,自觉没意思,抬手要屏退,不曾想刚一抬手,女官急切掀帘入内。


    “陛下,詹将军,宴上有人行刺,贺侍君和那位公公都受伤了!”


    皇帝先动怒,猛一拍桌,“禁军做什么吃的?”


    不等詹云湄作态,她已经从高椅上下来,拎起衣袍快步往外走。


    詹云湄急忙道:“陛下,待臣处理好了局面您再出帐。”


    往外走,吩咐女官,安插一列禁军守在皇帝营帐外。


    宴上混乱,餐食撒满地,詹云湄赶来,正好碰上刺客逃窜,当即下令,活捉刺客。


    刺客不多,场面很快平定,詹云湄先喊了医官去贺侍君营帐,看他伤情。


    皇帝出帐,将调查事宜全权交给詹云湄,赶到贺侍君那边儿去。


    詹云湄也没闲着,借查案名义,让姚淑娘通查所有人的营帐。


    很快,来人禀告:“将军,卑职在庚副手的帐里发现了您的私印。”


    宴上众人惊恐未定,方才一幕清晰映脑。


    一众刺客放箭,这里的人都是精通武艺的,最终的箭羽只伤中才从皇帝那儿过来的贺侍君,和在人群边缘的华琅。


    詹云湄走到宴场中央,拔/出插在土里的箭羽,是禁军使用的箭。


    在狩场,能调动禁军的只有将军令与詹云湄的私印,詹云湄在昨天就向皇帝说明了有人盗取私印,事发时还在皇帝营帐。


    她做什么要在自己负责的秋狩上动手脚?现在有庚祁帐中证据,指向很明显了。


    庚祁愤怒暴起:“胡说!嫁祸!我为什么要在宴上行刺?”


    贺兰琬抬头时与场中的詹云湄对视,她垂下眼,继续派人收拾残局。


    詹云湄稍思索,抬手:“拿下庚祁。”


    “凭什么?凭什么你一句话就定罪我!”庚祁挣脱禁军,冲上前拎起詹云湄领口,死死瞪她,一字一句憎怒难掩,“你想害我!你们这些女人除了作计陷害,还会做什么?!”


    詹云湄因庚祁所说的字眼挑了挑眉,指尖抵在他肩头,霎一用力,推开他,虚扇了扇脸边气息,再次吩咐:“拿下。”


    半举手臂,亮出皇帝交予她的私印,代表皇帝旨意。


    “抗旨皆斩。”


    荣宁郡主站在人群之外,看着猛力挣扎的庚祁,捏了捏掌心,眼里没太多动容。


    她偷偷溜走,跑到詹云湄的营帐。


    华琅还在里边儿躺着,血腥溢出,她朝里,把小纸团丢在他身上,拔腿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