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界，寂静回廊的一间牢房中。东陵桑被囚徒手环禁锢，宛如精致的囚鸟。


    牢房的门被推开，进来的是纪黍和康稷。


    纪黍守在门口，紧张地观察着外面的动静。康稷则端着一碗散发着微弱安神气息的汤，走向东陵桑。


    “喝点吧。”康稷声音压得极低，“翟蘅大人让我们……偷偷送来的。她说……能缓缓神。”


    东陵桑颤抖着接过碗，小口啜饮着。


    就在这时，哥哥东陵野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刚结束为骨力的“服务”，脸色苍白如纸，几乎是扑到妹妹面前。


    “小桑！你怎么样？”他急切地上下打量着妹妹。


    “哥哥！我没事！你……你用了？”东陵桑看到他苍白的脸色，心都揪紧了。


    东陵野有些沉重地点了点头。


    东陵野和东陵桑拥有魔界极其罕见、也极其危险的魔力——“灵魂记忆”，能肆意篡改、删除灵魂记忆。这份力量强大到足以扭曲认知、重塑人格，堪称玩弄灵魂的巅峰技艺。


    然而，这对自幼父母双亡、相依为命的兄妹，对这份力量深恶痛绝。


    这力量的代价沉重得令人绝望——记忆丢失。每一次发动魔力，施术者自身便会随机失去一段记忆。可能是一次无足轻重的对话，可能是一段刻骨铭心的情感，甚至可能是关于某个重要的人或事的全部印象。


    千年来，他们只是在自己隐居的小屋中默默记录着每一天的一点一滴，并不愿意使用这份力量。这导致东陵兄妹的魔力在几乎没有任何损耗的情况下，极其强大。也正因此，他们被骨力盯上了——记忆混乱，又或一片空白的神明灵魂，或许可以被更好地吞噬？


    “别怕，小桑。”东陵野拿出了他片刻不离身的日记本。


    第一页赫然用加粗的文字写着：


    「东陵桑是东陵野唯一的妹妹，是比生命更重要的存在。此条每日必阅，铭记于心！」


    “你看，哥哥都记着呢！发动一次，我就写十遍！发动一百次，我就写一千遍！哥哥向你保证，我绝对不会忘了你！”


    东陵桑看着哥哥认真的眼神和日记本上那力透纸背的誓言，泪水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她用力回握住哥哥的手，哽咽着点头。


    纪黍和康稷看着这一幕，默默地退了出去，为他们守着这片刻的安宁。他们知道，这对兄妹和他们一样，都被卷入了骨力掀起的、无法逃脱的漩涡。


    骨力此时正高踞于由无数痛苦挣扎的灵魂骸骨熔铸而成的巨大王座之上，猩红的眼眸中跳动着贪婪与残忍的光芒。


    “灵魂吞噬”的能力确实让他尝到了力量的甜头。但这远远不够！他像一个永远填不满的无底洞，力量的增长反而加剧了他的饥渴。他渴望更多，渴望更强大的“食粮”——那些拥有璀璨神核、蕴含磅礴纯净力量的神明灵魂！


    尤其是……那个一直否定他、将他打入深渊的……子飞上神！


    上次恚海转轮节，他本想多掳走几个神明试试手，最好能抓到那个绿眼睛的姑娘荔娅。可惜，神界的反应比他预想的快，最终只抓到了一个子飞。


    一个子飞……也足够了。这可是恚海处的核心，是当年亲手将他送入天雷刑台的存在！


    骨力一直不甘心因为什么莫名其妙的约束，导致他只能直接杀死神明，而无法吞噬神明。他积攒魔力，为了满足某种优雅的“仪式感”，打算在子飞身上测试他暴涨的魔力。


    可惜，那时的他，吞噬的经验依然大多来自孱弱的人类和混乱的魔族灵魂，他那看似磅礴的魔力，不过是吞噬数量堆积起来的虚胖。骨力的尝试最多只是比上次试图吞噬郗流帝女的时候顺利了一点点，但不多。


    他以为自己能像吸食琼浆玉液般轻松攫取子飞的力量，结果却如同凡人试图吞咽烧红的烙铁一般困难。


    当他狂暴的魔力侵入子飞的神魂核心时，遭遇的不是预想中的脆弱，而是浩瀚如星海、坚韧如铁的反击。


    若非他当机立断，如同壁虎断尾般及时抽身，恐怕当时就要被那神圣的反噬之力重创，甚至崩解。


    如果郗流那次是骨力的魔力尚不成熟，这次的教训就是彻底让他明白，吞噬神明，尤其是子飞这样的上神，绝非易事。


    他感到自己的魔族生涯遇到了瓶颈。


    他可以在一次次为淳于织送“灵魂外卖”的时候逐渐学会掌控力量，甚至最终冲破那道限制，彻底恢复恚海失控事件中吞噬的庞大灵魂之力，却依然无法打破魔族无法吞噬神明的法则。


    就在他暴躁地思索着如何“烹饪”这份主菜时，申由那个该死的家伙不讲理般地闯了进来，搅乱了他的布置。这份憋屈，更让他怒火中烧。


    于是他暂时放弃了追求吞噬郗流、子飞这样强大的神明的“仪式感”。


    他抓到了一个在神魔边境落单的、神力平平的小神明。绝望和恐惧笼罩着那个倒霉蛋。骨力没有立刻杀他，而是像猫捉老鼠一般，饶有兴致地观察着，用各种手段折磨、恐吓，看着对方从愤怒到哀求，再到彻底的崩溃，神智涣散，神光黯淡。


    然后，骨力出手了。这一次，吞噬变得异常顺利。那破碎的神魂几乎毫无抵抗地被他的魔力撕扯、吸收，化作一股精纯的能量汇入他的魔核。


    “原来如此。”骨力闭上眼，回味着那顺利吞噬带来的快感，“崩溃的灵魂，才是最美味的灵魂。坚固的神核，需要从内部瓦解……”


    他猛地睁开血红的双眼，目光扫向侍立在一旁的身影——淳于娩。


    “你说得对，淳于娩。”骨力如同发现了新大陆，“子飞上神……她最珍视什么？是那个她一手重建的恚海，是那些她视若家人的所谓‘同僚’！”


    淳于娩微微抬起头：“是的。子飞上神最是慈悲为怀。摧毁她守护的一切，比直接摧毁她更能瓦解她的意志，让她的神核……变得‘松软可口’。”


    一个更加恶毒、也更加“优雅”的计划在骨力心中迅速成型。


    子飞上神，我会让你亲眼看着，你费尽心血守护的恚海，你视若家人的同伴，是如何一个接一个，在我手中发出最美妙的哀嚎，然后……化作滋养我的养料。


    当你为他们流尽最后一滴神泪，当你的心被绝望彻底撕碎，当你的神核因痛苦而布满裂痕……那才是品尝你这份‘主菜’的最佳时刻。”


    他低低地笑了起来舔了舔嘴唇，仿佛已经尝到了那绝望的滋味。


    我等着那一刻，子飞上神。等着你……变得无比“美味”的那一刻。


    淳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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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娩随意地躬身行礼：“我这就去布置。”


    骨力满意地挥挥手，沉浸在即将到来的盛宴幻想中。


    厚重的魔殿大门在淳于娩身后无声合拢。


    呵，骨力，你还是这样愚蠢。


    那个在神魔边境落单的神明，是傀儡。


    你居然没有发现丝毫破绽。


    神魔边境，那场“折磨”与“崩溃”的表演，每一个环节，每一个表情，每一丝绝望的气息，都在淳于娩的牢牢操控之下。通过这场完美的演出，她成功地将“崩溃的灵魂更易吞噬”这个结论，深深刻入了骨力的认知。


    淳于娩就这样，不动声色地催化了骨力那个看似“优雅”实则自寻死路的计划诞生。


    这是“轮回分流”计划的一部分。


    当然，淳于娩能这样做，说明某个拥有“轮回分流”神力的神明已经答应合作了。


    邾辕杀死的乌戈玛，不过是那个神界真正安排给恚海的轮回分流者的挡箭牌。还记得吗？申由当年初次见到乌戈玛时，曾疑惑过，乌戈玛并非原有计划中的一环。


    配合所谓的“轮回分流”计划，也是淳于娩的复仇。


    对骨力残忍杀死她妹妹淳于织的复仇。


    对骨力这个依靠恚海失控事件投机取巧、窃取魔王之位的卑劣者的复仇。


    在淳于娩眼里，骨力吞噬了妹妹淳于织，瞳色转为淳于家族特有的赤红，可骨子里，半点比不上淳于氏，也根本配不上这王座。


    流淌在血脉中的天赋，是淳于家族在残酷魔界立足的根本。淳于织的“灵魂吞噬”、淳于娩的“灵魂寄生”、茑萝的“灵魂重组”、灵霙的“灵魂控制”……全都流淌着淳于家族特有的印记。


    与灵霙在转轮节上制造的短暂控制不同，淳于娩的寄生是永恒的烙印。


    她能像最狡猾的寄生虫，精准地“咬”下目标灵魂的一部分，再将自身的魔力如同种子般寄生上去，最终将目标转化为完全受她操控、绝无背叛可能的活体傀儡。


    但这份强大的力量，代价同样沉重——与所有傀儡共感。


    共感的并不止于痛觉。那些日常容易被忽略的细微触感——傀儡甲指尖的冰冷、傀儡乙足底的砂砾感、傀儡丙衣料的摩擦——积少成多，如同无数细密的针，日夜不停地刺激着她，逐渐让她失去了对正常世界的感知能力。


    因为傀儡们的动作大部分是存在冲突的。


    举个最直接的例子：当一个傀儡仰躺着，一个傀儡趴着，本该分散开来的、属于不同身体的重力感会毫无差别地同步挤压淳于娩的感官。


    因此，她寄生的大部分傀儡，在被“咬上一口”后，便会陷入长久的沉睡状态。真正被她调动的傀儡数量一直被严格控制，并且尽量避免动作冲突带来的不适感。


    这种代价有时也会带来些“有趣”的体验，比如她能同时感受到手下所有女性傀儡在月事期间的绞痛……


    而且……这代价，是淳于娩可以装作自己存在“弱点”的掩护。


    这便是她作为淳于织的姐姐，能在骨力手下活得悠哉游哉，还能和神界达成盟约伺机报复的原因。


    淳于娩闭上眼，仿佛又回到了那年，郗流帝女被魔界离奇掳走又“毫发无伤”地被送回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