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苏顺利飞到客机侧边。


    这架飞机正迟疑地前进，速度降下来许多，假如它再飞快一些，追逐它就没这么轻松了。


    不过，它的异常速度再次加深游苏的判断：


    这架飞机真的出了问题。


    游苏立刻加速，飞到头部的驾驶舱侧边。


    她无法靠得太近，飞机飞行时产生的巨大气流在不住干扰她。


    幸亏游苏身上有一把好力气，她加快了振翅的频率，最终与气流达成了微妙的平衡。


    调动全部的听觉神经，过滤掉耳旁巨大的风声，她听到舱内响起断断续续的传讯声。


    “……迷失……迫降……再给我一些时间。”


    游苏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关键词，很快弄清了这架飞机面临的困境。


    听起来似乎是迷失了方向，需要找地方迫降。


    现代技术下，还是国内航班，飞机迷失的情况应该很少见吧？难道是导航失效了？


    游苏下意识抬起头，看了一眼天上的星图，忽然愣住。


    天刚黑不久的时候，她飞行时一直关注着星图，后面飞久了，她就偷了点懒，没再看方向，反正有雕鸮引路。


    没想到，这会儿一看，方位居然比预期路线偏移许多。


    她们的南迁计划，路线不是纯粹的直线。而是根据现实情况，随时调整出稳定轻松的路线。


    今日启程前，游苏观察了一下天象，又感知了气流动向，最终敲定要朝正南方飞行一日。


    可现在，看空中的星图，她们似乎来到了偏东南的方位。


    雕鸮肯定不是故意引错路，看它的模样，也没觉得自己飞错了方向。


    想到它依赖地球磁场辨别方向的方式，再结合眼前这架飞机的情况，游苏大胆判断，可能是磁场出现了问题？


    她忽然觉得庆幸。


    幸好她没有完全依赖雕鸮引航，也没有放弃学习，迅速掌握了观察星图的技能。


    否则，现在肯定看不出问题，更别说帮忙。


    既然要帮忙，游苏便开始思考可行的计划。


    飞机需要一个迫降的地点，她觉得，最好是能找到一个机场。


    离这里最近的城区是哪里？


    星图虽然能指引方向，但是无法告诉游苏具体的位置。游苏必须要靠自己的知识储备来判断。


    她大概能估算出自己昨日一天的平均速度，也记得今天启程时的地点，在丰省北部的营微市。


    结合距离与速度，以及下方无人的地况，东南方向……她现在可能处于丰、岭二省的交界处的山区，只要朝东南方向继续行进，应该就能看到岭省的城市！


    游苏不知道岭省有哪些小县城，但她知道一座距离不远的大城市，芳山市。


    那里一定有机场！


    游苏庆幸自己地理和数学还不错，人类的知识储备和鸟类的能力结合，在这时产生了一加一大于二的作用。


    看了一眼飞机行进的方向，显然不是朝芳山市飞的。


    她必须赶紧引它转到正确的方向上！


    计划初步定下，接下来还有几个大问题需要解决。


    比如，她该如何让飞行员信任一只鸟？


    还有就是，哪怕飞机刻意放慢速度，它一直飞在前方引航也不现实。只能偶尔加速一把，超过飞机。这种情况下该如何指引方向？


    游苏想了想，先拼尽全力加速，远远地飞到了飞机前方。


    飞机前端亮着明灯，应该是着陆灯，类似汽车远光灯的存在。


    按说这个灯在巡航时不会开启，也许是因为紧急情况才被打开。


    游苏试探着冲到灯光里，调整飞行姿势，用鸟背对着飞机，以头为指针，用整个鸟身指示出正确的方向。


    她以极速掠过着陆灯的巨大光柱，极其清晰的黑色鸟影猝然出现在光中，停顿片刻，又很快消失。


    驾驶舱内。


    男孩跟机长都看到了她的身影。


    男孩一惊：“师父，好像是只鸟？”


    幸亏他们的飞行速度放慢了，要是正常航速，恐怕就要撞上它。


    机长面色不变，控制着陆灯闪了几下，想要给鸟儿示警，让它远离飞机。


    只是，过了一会儿，相同的鸟影居然再次浮现在灯光之中。


    这次，男孩觉得有些不对劲了：“师父，你有没有觉得这只鸟动作很奇怪，好像一直在向上飞。”


    “正常来说，它不是该平着飞吗？而且咱们是平着飞的，按它的飞法，应该早就超过我们的高度了，怎么会反复出现在相同的位置？”


    机长也觉得很古怪，她在空中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情况。


    她想了想：“等会儿如果它再冒出来，你仔细观察一下。”


    机长没有忽略这件小事。


    现在她们的处境并不好，每一次转向都在碰运气。在这种情况下，任何突发事件都可能成为机遇。


    或许，这只鸟就是上天看不过眼，派下来给她们指引方向的呢？


    机长会这么想，只是出于乐观。


    她倒没觉得鸟真会为她们引导方向。


    但旁边的男孩却上了心，瞪大了眼睛，时刻关注着可能会出现的鸟影。


    他也是没招了，刚怎么调无线电都没有清晰信号。心灰意冷之下，他几乎将这道重复的鸟影当成了救命稻草。


    等了一会儿，鸟影不负期待，果然又出现在光柱里！


    还是相同的位置，还是一样的姿势！


    男孩凭借超常发挥的瞬时记忆，将那道鸟影深深刻在脑海中。


    “它好像在斜着向上飞，我们该怎么办？肯定不能像它那样斜着冲上天……”他喃喃道。


    机长也陷入沉思。


    过了一会儿，那道鸟影又出现了！


    这次，它不仅做出上行的姿势，离开灯光前，还整只鸟定在空中快速旋转，如陀螺般，转出了一个圆形。


    机长眼睛亮了，灵光一闪：“仪表盘，也许是仪表盘！你回忆一下它头的方位，我对应调整飞行的角度！”


    男孩立刻闭上双眼回忆，确定方向。


    确定之后，机长也没有立刻操作，她们耐心等待片刻，等那道鸟影再次出现。


    很快，光柱中，清晰的鸟影又出现了，姿势依旧没变。


    机长彻底下定决心，按照它的头部调整了方向。


    她道：“赌一把！反正，再坏也不会更坏了……对了，你时刻留意ADF的变化。”


    男孩露出坚毅的眼神：“好！”


    飞机慢慢调转方向，提速前进。


    机舱之外，看到飞机终于看懂指示，转变到正确的方向，游苏几乎热泪盈眶。


    苍天啊，大地啊！做隼真是太不容易了！


    天知道她重复了多少次动作。


    那样的姿势看似简单，实则难上天了，她再稍微慢点可能就会撞到飞机！


    好在，皇天不负有心隼，对方终于开窍了！


    游苏知道，其实驾驶员的领悟力已经很强了。


    如果是她，看到一只这么莫名其妙的鸟，绝对会满头雾水。对方却能这么快信任她并理解她的意思。


    不愧是能开飞机的人，脑子就是好使啊！


    飞机提了速，游苏也跟上去，偶尔被甩开一截距离，但她咬着牙间断式冲刺，加上超常的发挥，总算没被甩开太远。


    她必须亲眼看着飞机安全降落才放心！


    因为方向精确，飞了一段时间，游苏看到不远处星星点点的城市之光。


    飞机的速度再次慢下来，也许是在迟疑接下来的方向，又或是在与地面进行联系？


    游苏想了想，保险起见，她又效仿之前的做法，再次飞到光柱中，指示出了芳山市的具体方位。


    机舱内。


    男孩正兴奋地握拳：“太好了师父，前面真的有城市……咦，那只神鸟好像又冒出来了？”


    一回生二回熟，他这次飞快记下了鸟影的指示，跟自家师父报了方位。


    报完，他有些好奇道：“咱们已经快到城市了，它这次指的又是什么方向呢？难道是机场吗？咦，不会真的是机场吧！我们真的遇到神鸟了师父！”


    要不是场合不对，男孩几乎想抱住师父的胳膊激动地晃晃。


    虽然还没落地，但他心里的恐惧担忧已经彻底扫空，如今已完全沉浸在见到神鸟的奇遇中。


    机长有些无奈：“沉不住气的毛头小子，冷静一些，我们的任务还没有完成。你赶紧联系地面！”


    “对不起师父，我这就操作！”男孩立刻愧疚地调试起ADF。


    “滋啦……”


    飞机又行进了一段路，磁场似乎恢复了，无线电信号慢慢变强，指针也稳定下来，清晰指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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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点钟方位。


    男孩尝试发出信号：“Mayday,Mayday,Mayday！国航BIS5667请求援助！”


    “机内导航失效，我们正在城市上空，需要最近的机场协助紧急降落！”


    “滋啦……收到！这里是芳山市国际机场！已开启眩光系统并增强跑道光，正在安排清空区域，请于第四航道降落！”


    芳山机场全面加强了灯光，机长很快确定机场的方位。


    没想到这么顺利。


    她全神贯注，凭经验辨出第四跑道，开始做降落准备。


    “燃油泵，襟翼，起落架……准备完毕！”


    与此同时。


    客舱内也响起广播通知：“尊敬的乘客们，因特殊原因，飞机即将在芳山市机场临时降落。请大家系好安全带，收好小桌板，不要随意活动。停机后，机组人员将安排大家去航站楼就餐。”


    乘务长也笑眯眯地走出来：“大家都不用怕，我们马上就会安全抵达地面！”


    得知已经找到方向，联系到机场后，乘务长的心就彻底稳了。


    她毫不怀疑机长的能力。机长可是有二十五年的飞行经验，只要找到降落地点，一定能让飞机平稳落地！


    客舱中本来充斥着绝望的气息。


    见乘务人员骤变的态度，又听广播中那句“去航站楼就餐”的具体安排。


    本来泪眼婆娑，甚至偷偷开始写遗书的人们，心底又重新燃起希望。


    但毕竟还没落地，所有人的心仍是紧绷着。


    “不是骗人的？我们真能活下来？”


    “啊，有信号了，我给妈妈留的遗言短信也发出去了……”


    “降落时不会再出事故吧？”


    飞机向下俯冲着，强烈的坠落感拉扯着所有人的神经。


    有人忍不住尖叫起来，接着，客舱内的尖叫声连成了一片！


    窗外已经能看到灯光，飞机似乎离地面越来越近。


    马上就要坠地了！


    乘客们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砰！”


    飞机与地面接触的部分传来巨响，机舱跟着一颤！


    紧接着，就是轱辘高速在地面上滑行的声音。


    似乎，真的平稳落地了？


    被冷汗濡湿的乘客们颤抖着眼皮，慢慢睁开眼睛。


    飞机静静滑行着，足足滑行了几分钟。


    没有人说话，机舱内无比安静。


    又过了一会儿，飞机的速度越来越慢，终于在一块空旷的场地中彻底停了下来。


    客舱的广播响起：“请大家带好行李物品，依次下机，不要拥挤……”


    一群人终于劫后余生般回过神，高兴地喊出来，激动地哭出来。


    “我们落地了，我们真的活下来了！”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芳山的空气好清新啊！”


    还有不少人迫不及待给亲友打电话。


    “呜呜呜，小丽，我们把婚期提前好吗？”


    “妈妈，我爱你！哎呀，我没有发神经，我是真的爱你！”


    人群欢呼着，唱着歌，笑着哭着离开飞机。


    乘务人员也面带笑容，跟着下了飞机。


    驾驶舱内。


    机长在完成自己最后的使命，关闭发动机，切断电源。


    做完这些事，客舱内所有人员已经撤离完毕。


    男孩开口：“师父，辛苦了！我们也快下去吧！”


    两人从驾驶座上起身。


    机长刚迈出一步，就控制不住地单膝跪地，她面色苍白，双手也不断颤抖着。


    稳定控制飞机，顺利降落，耗费了她太多精力，她几乎是一直绷着，手也一直在动作，丝毫不敢懈怠。


    如今，事情解决，她彻底卸了力。


    好在精神还算亢奋，没有直接晕过去。


    “师父！”


    男孩立刻担心地扑上前，将她背在身上，带着她慢慢穿过客舱，又在乘务长的帮助下来到地面上。


    机长恢复了些力气，从徒弟背上下来。


    一群人将她围起来，七嘴八舌说着什么。


    机长完全没有听进去，也没去看面前的人群，只拼命抬起头看向天空，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


    鸟，刚才的那只鸟，在绝境中指引她的鸟，它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