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又回到了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


    同样的门里门外。


    同样的调酒女郎……和不知道身份来历的男人。


    和元茉莉觉得惊讶一样，单阶也没想过在这间房里会看见她。


    “抱歉客人，今天本店只有‘天蝎座’了。”元茉莉将手边调好的鸡尾酒，往身前推了推。


    她的脸上又露出了，在杀戮国度时期，标准而僵硬的八颗牙微笑。


    单阶皱了皱眉，好像这段时间，在两人之间从没留下过什么。


    这莫名令他感到不快，但他知道，眼下之间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聊。


    “我记得，这是001的房间。”单阶走进屋内，摸了摸桌子中间那颗恶魔之眼，随后不知道摆弄了些什么，这间房所有的‘蓝眼睛’全部关闭。


    然后打开光脑，不知道在拨通谁的通讯。


    “还是没断，对吗？”单阶思考了下，“把这一排房间的电都断了。”


    话音刚落，屋内就全部暗了下来。


    只听见两人的呼吸。


    元茉莉轻轻地问道：“谁赢了？”


    单阶没有回答，而是重复了之前的问题：“你为什么在这里？”


    回应彼此的，是沉默。


    明明早上还互相拥吻过，而此时此刻，却仿佛两个陌生人。


    一阵脚步声在走廊响起。


    那是男人的靴子的重量。


    一步、两步，直到在门口停留。


    男人缓缓开口：“人已经抓住了，但没有找到真正的恶魔之眼。”


    元茉莉呼吸一紧，这个声音她听过的，是海盗莫乔。


    他倚在门口，而屋内只有两个人。


    元茉莉很确信这不是在对自己说话。


    那么只有一个人，他只会对剩下那个人说话。


    单阶往前走了一步，轻轻拉住了元茉莉的胳膊：“走吧。”


    元茉莉被浑浑噩噩的拉出了房间，拉过了走廊。


    直到——


    再次来到宴会厅。


    第三次，这是元茉莉第三次来到这个破地方。


    第一次是作为调酒师，她见到了001和Amy。而记忆里只剩下流遍一地的，被“蓝眼睛”照成深蓝色的血。


    第二次是作为009，接受皇家赌场的考核，而记忆里，只剩下一把左轮手枪，和单阶满身的血。


    而这一次，她不知道自己应该作为谁，见到的还是一地流不干净的血，好几个男人被反手绑住坐在椅子上，站着的，是唯一干净的人——003。


    这地方好像一直跟血关联起来。


    每一次，都让元茉莉痛苦不已。


    见到他们三人走来，003娇嗔的说道：“怎么才来——我等了好久呢。”


    说完她走了过来，是扑面而来的檀香。


    真好笑，这是一种在东方文化里用来供奉神祇的香味。


    现在，却出现在修罗的身上。


    003扑进了海盗莫乔的怀抱，朝着单阶挤眉弄眼道：“我的任务可是圆满完成了哦。”


    单阶点了点头，从她身边穿过，从腰间拿出了一把战壕刺。


    元茉莉想起来了，是那天来杀戮国度的平头男的武器。


    单阶用战壕刺挑起了一个男人的下巴。


    那个男人被迫抬起了头，视线恰巧和元茉莉碰上。


    那是元茉莉从未见过的001。


    深蓝西装已经变成了黑色，淡金色头发被血糊成一片，脸上污秽不堪，只有眼睛。


    碧蓝的，眼睛。依稀能看见狮子的残像。虽然受伤，虽然虚弱，但依旧是狮子。


    单阶缓缓开口：“三个恶魔之眼都不是真的，001，真正的恶魔之眼在哪里？”


    “没找到吗？”001故意失望的叹了口气，“这太遗憾了。”


    待他笑起来，元茉莉才意识到那不是脸上的脏污，而是001只剩下一只眼，另一只原本该是眼睛的地方只剩一片血污。


    宴会厅此时此刻开的是正当午的太阳光，照在001脸上，显露出蜈蚣般蜿蜒崎岖的残污血痕，他笑得甚至有几分滑稽，和恐怖：“008、009都是你们的人，看来只有003没有说实话了。”


    所有人的目光看向了003。


    她毫无负担的吐了吐舌头：“这么低水平的嫁祸，001先生，不符合你的象棋高手的形象哦。”


    “其实我有点好奇，他们给了你什么好处？”001盯着003的眼睛问道。


    今天的003是一身鹅黄的蕾丝裙，头发别了个蝴蝶格子发夹，打扮的像个可爱的萝莉。


    元茉莉一直分不出她的真实年龄，不过，想必那也不重要。


    003伏在莫乔的肩上轻轻眨着眼睛：“你不是看不上我的技能吗？连掠夺都没想过吧。”


    “你的国王棋子本来战无不胜，但你因为大意……所以输给了我，是不是很可笑？”


    001嘲笑道：“我的棋子自然是战无不胜的，只是你从来不在我的眼里，我压根不认为你有资格做我的对手。”


    003不置可否：“那原因不就出来了吗？”


    001发出一阵狂笑，连脸上干涸的血迹都挣脱了几块下来：“你以为你在潘地曼尼南，会有什么好日子过？你是玩家……”


    他顿了一下，把目光看下单阶：“那么你呢？008，你应该是个聪明人，为什么要帮潘地曼尼南。”


    单阶轻轻笑了笑，本就俊美的面容在光下简直熠熠生辉：“因为我是个聪明人。聪明人应该选择自己的阵营，这是你跟我说过的话。”


    “所以……我忠于自己的身份，忠于自己的立场，我从头到尾，都不是玩家。”


    单阶的话音仿佛一锤一锤的重击，翘在元茉莉的脑袋上。


    他说什么？


    他在说什么？


    单阶拿起胸口的徽章，放在001眼前的桌面上：“我是考克泰尔的NPC——单阶，Jett。当然，你也可以称呼我在伯克帮的代号——梅花J，还是，你更喜欢我的外号，海盗莫乔？”


    海盗莫乔？


    元茉莉看向了一边的红头发‘海盗莫乔’。


    红发男人看到她的目光，好心的解释了一句：“我只是他台前的影子，你可以叫我红桃J。”


    单阶继续补充道：“你不是一直很好奇，黑桃A怎么死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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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了红桃J，没有人知道，我才是真正的海盗莫乔，包括黑桃A，所以……他输了。”


    001失神了一瞬，他锐利的只剩下一只的眼睛迅速消失了光彩，他喃喃自语：“怎么会……怎么会……你明明通过了俄罗斯轮盘赌……你怎么能过……为什么能过……”


    元茉莉心如刀割。


    为什么能过？


    她也想问自己。


    “愿赌服输，交出恶魔之眼吧。”单阶将战壕刺抵住了001的咽喉，只要稍微一用力，那刺间就能直取性命，“这把武器是你愚蠢的实习生留给我的，我知道杀不死你，但可以一次又一次的折磨你，这个时候，也许不死……对你才是一种诅咒。”


    单阶的眼里传来了元茉莉熟悉的高傲，以及她从没见过的凶残。


    她好像没有真正认识这个男人。


    他这个骗子。


    他这个一直欺骗自己的骗子。


    从一开始，就骗她的骗子。


    模模糊糊的记忆突然想起来了。


    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在杀戮国度本该打烊的夜晚，有一把手枪抵住了自己的太阳穴。


    那是黑桃A的勃朗宁，能杀死玩家的勃朗宁。


    他从头到尾，就是为了杀死自己而来。


    “元茉莉小姐，在你眼里，我是什么？”这句话跨越数日，再度在元茉莉脑海中回想起来。


    在我眼中，单阶是什么？


    是情人吗？还是仇人？


    眼眶忍不住模糊了起来。


    而且愈发的模糊，她甚至要看不清人影。


    真可笑，单阶特地站在元茉莉前面，隔开了001和元茉莉的视线。


    怎么，到这一刻，他甚至不敢直面她的眼睛？


    但她需要，需要这个男人直视自己，不论是狡辩，还是继续欺骗，亦或是愤怒。


    总之，随便什么都好，她需要这个男人直面自己。


    元茉莉听见自己的声音机械般的说道：“不用折磨他了，恶魔之眼他给了我。”


    "单阶，你想要恶魔之眼吗？为什么想要？你要用来做什么？"


    “来……现在告诉我。”元茉莉听见自己的声音暗哑又低沉，甚至带了几分泣血的低鸣。


    “单阶，告诉我，你还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单阶对元茉莉撒了很多谎，但元茉莉只对单阶撒这一个谎。


    这很公平，也很理所应当，至于什么发展，什么后果，谁在乎？


    单阶的后背僵硬得笔直，他没有回头，他不敢回头。


    面对001时巧舌如簧的他，突然沉默了。


    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转身，他十分犹豫。


    沉默的大厅中，003传来一声轻笑，但她没有说话，她要说的早就已经说过了。


    她等着这天，等着看这天的笑话。


    她等着看这个自视甚高的海盗莫乔，怎么面对，和收拾这个场面。


    003从一旁侍者的手中接过了两杯鸡尾酒，递给了红桃J一杯，自己喝了另一杯。


    这是白兰地姜汁，一款汽水型鸡尾酒，度数不高，口感十足，最适合用来看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