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做得到。”


    元茉莉从衣服里掏出了那把装满了子弹的勃朗宁。


    她将其指着Ray的后背，虽然有一点距离，但这个距离在手枪的范围内，就算准头不高也是必中：“放开Amy，不然我会杀了你。”


    Ray丝毫不觉得意外，他只是微微侧过脸。


    老实说，这是元茉莉第一次认真打量这个人。


    也许在皇家赌场她的注意力全被别人吸引，也许是这几天她的重心全放在这架飞行器上。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的性格就是比较沉默，或者黑皮肤的人容易在夜色中隐藏，


    总而言之，这是她第一次发现了Ray的存在感。


    沙漠黄飞行服配Amy这种东西方混血白人略有点显衣服黄，而穿在单阶和元茉莉这类纯东方人身上则显得皮肤较黑，唯独搭在Ray黑底的肤色上，是相得益彰。


    衣服和肤色互相映衬彼此，十分和谐。


    这种颜色，和沙漏标星的沙子，是同一种，所以才叫沙漠黄。


    本身极其便于隐藏，而又极其适配这片土地。


    元茉莉突然意识到……没错，Ray是这片土地上土生土长的人。


    是恶魔城里生长出的沙漏标星人。


    可惜，当她发现这一点的时刻，正是对他拔枪的时刻。


    单阶在耳边叹了口气：“其实，这是他们俩人之间的爱恨情仇，你不该卷进去。”


    元茉莉轻轻点头，这一次倒是认同坏鸟的判断：“是的，这件事本来与我们无关。可是……现在我们俩在这架飞行器上。”


    单阶轻轻看了她一眼，那眼神透着光，他没有继续说话。


    但元茉莉心虚的知道他看穿了自己，只是不说而已。


    是的，元茉莉想要插手的真正理由——是她绝对不允许自己和当时在杀戮国度里一样……再次看戏。


    如果……如果她站出来支持安娜姐，是不是事情会变得不同？


    元茉莉不想再重蹈覆辙。


    她决定帮助Amy，仿佛这样就帮助了过去的安娜姐。


    作为一个小人物，也许什么都改变不了。


    但既然这是她的游戏，她的□□游戏，她不希望自己后悔。


    或者说，已经后悔了一次，她不应该后悔第二次。


    所有她报以好感的，想要留住的人，都应该拼尽全力的挽留和支持。


    就像她自己……假如在这一路上，也有人坚定不移的支持她，她何以会沉溺于游戏？


    或者说……只有游戏里的人物，只有系统里设计好的NPC，会坚定不移的选择她，支持她，理解她。


    事到如今，她居然可以理解Amy，也许Ray对她来讲就是这样的存在。


    只是这个世界里的NPC脱轨了，这时候001的话再度在耳边响起。


    “回归系统的秩序。”


    “让NPC退回到服务玩家的界限。”


    这真是一个令人心动的建议。


    这一瞬间，她竟然同时理解了001。


    在天平的两端，元茉莉心想：“原来我还是不能免俗，我只是怯弱的想要借助其他人的手完成自己想要的利益，我只是不想脏了自己的手，而不是真正的反对皇家赌场的行为。”


    原来……我不是什么好人。


    我只是一个怯弱的……自私的……伪善的人。


    那这样的我？应该如何生存？


    她还没有想好，但起码……不应该在这里结束。


    Ray轻轻笑道：“Amy，看到没？即使一直陪在你身边的是我，即使她才认识你不到两天。但是……你们立场一致，而我们……立场是相对的。”


    “这就是残酷的现实。”


    “爱情……总是在立场之后。”


    他右手拿着匕首抵住Amy脖子上的大动脉，而左手则温柔的抚摸Amy的棕色头发。


    比起Ray的坚定，Amy却一直回避，她始终不愿意直视Ray的眼睛，飞行器既没有下降，也没有离开这片爱情海。


    在那片烈焰般盛开的沙漠玫瑰的万米高空之上，Amy不想直视爱人的眼睛，她自嘲式的笑了笑：


    “其实Jett说得对，这是我们之间的事情，Molly小姐。”


    “Ray，我们不应该把他们俩扯进来。”


    Ray笑着摇头：“怎么可能？从他们出现在皇家赌场那一刻，就已经被卷进来了。”


    “考克泰尔是导火索，沙漏标星是秩序崩溃的起点。以此为始，这场冲突最终会席卷整片礁湖星云，甚至蔓延到室女座和昴星团，说不定直到整个梅西耶天体联盟瓦解……”


    “Amy……这已经不是冲突，而是战争的雏形。”


    “每个人都逃不开的。”


    说着说着Ray流下了眼泪，他紧盯着Amy的眼睛：“你明明，明明本来可以逃开的，为什么那时候不选择结束游戏？”


    “如果对我们来说，这是一个真实的无法逃离的世界。可对你们来说……这只是一场单方面俯视蝼蚁的游戏，为什么？Amy，为什么不在可以离开游戏的时候选择结束游戏？”


    “还是说……你跟皇家赌场的人一样，你跟这个世界上其他所有的玩家一样，享受过高人一等的权利之后再也无法放弃这份体验？”


    Amy轻轻叹了口气，她今天的丸子头扎的不好，不够像侧枝上绽放的花苞，有些分叉，又有些过于居中了。


    她这一刻总算不再回避，深蓝色的眼睛里藏着浓浓的化不开的悲伤。


    她的眼睛纯度很高，高得有一些像恶魔城地下的“蓝眼睛”。


    但比起那些令人感到恐怖的沙虫生物，Amy的眼睛只让人感受到痛苦和悲伤。


    她无奈的解释：“Ray，我为什么留下呢？这世上不是只有权利会让人留下。”


    这解释既是对Ray，也是对元茉莉。


    元茉莉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按照今天事发突然的态度，比起吃惊的自己。Amy其实早就知道Ray背叛了她，那她为什么？


    Amy的右手轻轻握住Ray持刀的右手，带着他轻轻地让自己的脸转向了元茉莉。


    “Molly小姐，我们是相爱的。只是……有些问题，在他看来是爱情无法解决的而已。”


    元茉莉不太理解，为什么这句话她要对自己说。


    “你才二十出头，和年近四十的我，自然想法和追求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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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会有很大的不同。”


    “我想……你是不是不太理解我的选择？”


    这句话，元茉莉想了想，应该是指Ray的质问，为什么不离开游戏。


    元茉莉摇了摇头：“我……我其实……能理解一点点，你跟我说的那些……我能理解一点点，但是你明明知道他在去宴会之前就已经跟潘地曼尼南搅在了一起……为什么不早做准备呢？”


    “你觉得我应该做什么准备？”Amy温和的笑了笑，对着元茉莉，她似乎只是一个温柔的大姐姐。


    “……比如……不带他去。”元茉莉想了想，用自己有限的智慧提出了一个建议。


    单阶在边上发出一声冷笑，元茉莉心中憋气，立刻踩了他一脚。


    而Amy却只是温柔的摇了摇头：“说真的，这次选择是我自己的游戏之道，我不后悔。”


    “只是意外遇上了你，让我觉得，这个游戏，也不只是有一件好事。”


    她无视脖子上抵着的匕首，轻轻朝元茉莉靠近。


    而Ray这次却不由着她，选择强硬的拽住她的手：“Amy，把飞行器降落回恶魔城。”


    Amy朝他笑了笑：“Ray，我爱你。”


    话音刚落她一把抢过元茉莉手中的勃朗宁，迅速朝Ray开枪。


    砰砰砰——


    一枪，一枪，又一枪，每一枪都打在Ray的心口。


    而Ray的匕首此时也已经插进Amy的脖子。


    鲜血喷了元茉莉一头一脸。


    分不清是Amy的，还是Ray的。


    “Molly，Jett，座椅下方有降落伞，你们现在就跳吧。”


    “这架飞行器跟我的生命连在一起，它只属于我，而不属于任何人。不论是皇家赌场，还是潘地曼尼南。”


    “对了，同为玩家，告诉你们一个秘密。如果在主线任务结束后选择不走，那么从此开始，你们将跟这里的NPC一样，永远也不可能离开，死，也是死在这里。”


    “Molly小姐，请好好地……享受接下来的旅程吧。”


    “游戏很美好……但它也很残酷……”


    “对我来讲……我宁可以这样的结局作为人生的终点……而不是……”


    “……再见了，Molly小姐。”


    ……


    元茉莉已经忘记自己是怎么撑开的降落伞，仿佛一直有人拉着她，带着她，从看不到尽头的高空飞下。


    她的眼睛里是血，她的嘴角边是血，她的满头满脸，满身满脚，全是血。


    她最后一次回头，是那只优雅的白天鹅发出惨烈的爆鸣。


    如一朵巨大的沙漠玫瑰。


    绽放在沙漠玫瑰围成的爱情海上。


    她想到Ray最后的眼神。


    那乌亮的瞳孔里竟然流淌着温柔的笑意。


    跟Amy最后的眼神一样。


    他们都知道这个结局是吗？


    他们都认同这个结局是吗？


    爱情是什么？


    元茉莉想到了一款酒。


    金汤力——它曾经是药，但最后变成了令人沉沦的酒。


    一念治愈，一念苦痛。


    这就是爱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