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话朕便先记下了。但——朕是个眼底容不得沙子的人，所以此次考核你未通过。”


    这突如其来的话让柳凝和苏允都感到惊讶，觉得这考核不通过的结论来得莫名其妙，难道这就是皇帝的随心所欲。


    苏允率先沉不住气，毕竟人也是她推荐给李泽回的。她气鼓鼓地质问:“不知你由何得出她的考核不通过？”


    “她假借林言絮的身份站到朕的面前，朕尚未怪罪她的欺君之罪！”


    话音未落，李泽回凛厉的目光便射向了柳凝。柳凝知道，怀疑已起，自己也该挽回些什么。


    “陛下，臣虽不知因何缘故让陛下怀疑我不是林言絮，但毋庸置疑的是，站在陛下面前的就是林言絮。臣敢对天发誓。”


    “天？朕向来不信天，而你既然敢如此发誓，想必也不信天吧？”


    “臣时常听母亲诵读经文，对这些自然是有敬畏之心的。”


    “嗯，朕听闻林夫人日日诵读经书，为全家祈福，倒是个虔诚之人啊——不知林夫人是从何时起有这一习惯的？”


    这问题明显就是在针对柳凝，柳凝也知道自己已经在劫难逃了，即便一字不错地这个问题，也会有下个问题、下下个问题等着他的。


    李泽回见她不作声，便用低闷的语气给她施压:“为何迟迟不敢开口？！”


    柳凝只好硬着头皮又赌一把:“回陛下的话，实在是母亲诵读经书的年岁太多，臣也记不大清了。”


    李泽回听到这个回答，重重地冷笑一声:“好一个记不大清！连你兄长的忌日也记不大清了呢！”


    柳凝顿然反应过来，想必就是在林言归被赐死时，林夫人觉得无望，这才开始了这个信仰。不过柳凝即便被拆穿了，也表现的很淡然，因为她知道李泽回是势必要挑出她的破绽的。此次考核的真实目的就是这样。


    柳凝面不改色，知道大局已定，便直接摊牌:“陛下已知我并非真正的林言絮，但我未尝不能成为辅佐陛下的好助手。”


    李泽回虽然极其讨厌这种假借他人身份往上爬的人，但还是想先用好奇掩饰这一份反感，探一探她的来意。


    柳凝知道此举恐怕是会极大地改变历史且不一定有成功被李泽回任用的成效，所以也只在最后关头采用这一招来表明自己的价值。


    “哦？所以说确实如陈忠年所写的一样，你能知道后世发生的事？”


    “确实如此。”


    李泽回只是微微颔首，并未多说什么，便转身上高堂。


    一旁的苏允则死死盯着柳凝，但光从外貌上丝毫没看出来与林言絮有什么不同之处，看着看着她便凑了上去。


    “可你的外形和言絮一模一样？”苏允忍不住提问，随即又担忧真正的林言絮的安危，“那言絮呢？她在哪儿？”


    “你可以把她当成是另一个人，而她现在占据了林言絮的身体，所以在外形上一模一样。至于真正的林言絮，只有待这个人离开之后，她才能重新回到这句身体。”柳凝刚要开口，李泽回就抢先解释道。


    苏允听懂并且迅速接受了，不过疑问也层出不穷地冒出头来。她转头问李泽回:“那如何才能让她离开了，有没有什么外力的方法，还是说只能凭她自己的意愿来去？”


    李泽回用手中的扇子一指底下的人，“那要看她想达成什么目的才肯离开这具身体了。”


    苏允警惕地看着眼前人，她觉得如果一个人知道历史的轨迹，那她的胃口便不会那么小，现在是一个官职，以后便是皇位，再以后……


    而且她近些日子也对李泽回有一定的了解，那人喜欢挑战、喜欢出其不意的事，那么两人的观念是不相契合的。至于为什么李泽回如今表现得兴致勃勃的，她只能认定为李泽回是想套出这人的目的——毕竟他看清一个人的野心有多大十分感兴趣。但无论她的野心是大是小，她最终的归宿都只有一个字。


    但苏允还不想这样，因为眼前的人也是林言絮的一部分。


    于是苏允就这么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柳凝的一举一动，是珍惜、是遗憾、是无可奈何。


    “臣只想要一个有实权的官职，仅此而已。”柳凝目前并不知道李泽回能否接受自己，真实的目的便不能先表露出来，以免再影响后续柳回时的正常任职。但她不知，不论她说什么，都通往一个结局。


    “皇后，你觉得如何？”


    这是这份重担落在苏允肩上，她也左右为难，不知如何是好。这一眼便可看出，她要了官职之后不可能马上离开，势必是要办成一些什么事的。可若给她官职，如若日后她做了什么出格的事，那么遭殃的也会是林言絮。如若不答应，她达不成她的目的，自然也不会离开。


    苏允紧闭上眼，她最讨厌做决定了，便重新把决策权交还给李泽回，长叹一口气:“我不知道。”


    李泽回冷冰冰地说:“那便赐毒酒吧。”他不想再将时间耗在这件事情上了，所以直接采取了一个一了百了的方法——这也是他第一次识出柳凝露出的马脚时想做的事。


    底下的人都被点穴定住了一般一动不动。而此刻柳凝的大脑正在飞速旋转，想着还有没有什么挽回的余地。


    她可以当场杀了这皇帝，自立为王！但这一想法显然并不成熟，如若她成功了，李泽回的死如她的意，也如底下虎视眈眈之人的意，而相较之下，柳凝可以说是一无所有，孑然一身又何以胜？再则她若失败了，那么牵连的是整个林府，多少条无辜的人命啊！


    那现在只能打感情牌了，看看李泽回对林言絮到底有没有爱慕之情，到底舍不舍得她死！


    “你可知，我死了，林言絮也便死了？”


    “朕自然知道。”李泽回说出这句话时，面无一丝表情。但他的心里终究是不愿意让林言絮死的，但是占用她身体的人必须得死。两者权衡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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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做出了这个决定。


    “那你还执意如此？”


    李泽回微挑了下眉头，露出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


    柳凝此时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只好不去看眼前那个惹人厌的人，转头向苏允，看看她是什么反应。


    苏允此刻紧攥这双手，她知道李泽回无非是不想让一个来路不明的人顶着林言絮的身份为所欲为。但是，她也不想如此。而杀死林言絮，她亦不想。


    苏允终究不是个狠心之人，她面向高台行礼，步摇碰撞的声音在殿内回响着，“陛下，臣妾恳请陛下能饶她一命！”


    这是苏允入宫以来第一次用敬称，当然也是最后一次。


    “朕倒是未见过皇后如此，真是罕见啊！但皇后，朕要告诉你，凡事不能太重感情——来人，把她给朕带回林府，赐毒酒——”


    苏允愣然，但也只能眼睁睁看着柳凝被带走。她也不能违抗圣意，因为她的身后，是整个苏家。


    苏允的手紧攥住衣角，甚至是要将这奢侈的绫罗绸缎撕裂掉，但是最终，她还是松开了手。


    苏允头上的步摇不再摇摇晃晃，她的心也慢慢归与平静。晨曦映着她的脸，泪痕清晰可见。


    这已经是多少次告别了？


    ——


    李泽回是派马车送苏允回府的，一路上她静静地想了许多。想来这一路，竟真是不知走错了多少步棋子。


    她知晓这里的每个人的命运，知道这段历史的走向，独独不知道她踏出的下一步会怎样。而她的每一步，则成了她所知晓的那段历史之中变化的那一部分。


    如今，她已经放平心态了。但她并没有后悔与千露进行这场交易，因为无论多少次的轮回，只要对象是她自己，那她就一定会答应的。这是性格使然，自然也是命运使然。


    柳凝走到这一步，也不奢求再获新生的机会了。


    正如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马车旁经过，许多事从她的身旁经过后，都在慢慢淡化直至遗忘。


    接下来，她在想的是如何告别——她是怀着愧疚的心情在想这件事的。


    她该告诉林言絮的亲人们这场真相吗？或许告诉她们后，他们恐怕会更加悲切吧——林言絮是必定死了的，还得知她生前身体还被一个人占据着，那就不止会产生悲伤之情，还有怜悯和愧疚了。


    最终，柳凝还是选择不说出来。


    马车就要到了，这一次，林老夫人和林夫人正怀着焦急的心情在林府等待着。虽然林言絮得到皇帝的特许去考核是一件喜事，但喜事的背后往往藏着一些意想不到的悲剧。


    林言归当初是这样的，他们不希望林言絮也是如此。


    可是早早的等候，直至她们看见一辆入府的马车时，心在那一刻安定了下来。但在看到翠翎满带着泪痕的脸时，他们刚放下的心似乎又回到了多年之前。


    心也开始提前适应哀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