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怨艾但为君故平

作品:《来者何人![武侠]

    “是谁?”


    山洞深处,死潭中央。


    衰坐于水台上的身影低垂着头,一动不动,仿若死尸。


    但在听到那声特别的动静时,台上之人身子微微一动,耷拉着的眼皮渐渐费力抬起。


    她并没有睡着,只是在这里,闭着眼和睁着眼没有什么区别。太黑了,暗无天光,叫人怀疑连地狱都没有此处这般深邃黑暗。周遭什么都没有,只有寂静,偶尔才会有一滴水珠从头顶滴落,落到潭中发出嘀嗒响声。


    她不知道自己已经在这里枯坐了几日。此时突然听到这几日来第一声不同的动静,烈元心恍惚一阵,抬起头来。


    有人,来了。


    她努力睁大眼睛,企图在这一片黑沉沉当中看清楚来者是谁。


    是丰无思终于派人来了结自己,还是......


    严深持着铁剑,缓步走到潭边。


    烈元心一声沙哑问询,告诉她前方便是她此行的终点。


    暗道从山洞洞口一路往下蜿蜒盘旋,她觉得自己走了好久好久,对时间仿佛失去了感知,她从来没走过这样一条漫长的道路,黑暗,未知。


    一如那天夜里丰无思带给她的恐惧与憎恨。


    丰无思此时此刻会在哪里?会在驺城吗?


    严深胡乱想着,脑海里闪过荒谬的念头,随即便摇头强迫自己不要分神。


    丰无思所图不小,不可能会只为了一件宝物亲自前来驺城。就连那天夜里,她也不过是远远旁观着手下收拾鸣锋山庄的一切,以免这群蝼蚁的血脏了她自己的手。


    而现在......


    “是我。”


    严深开口说道,语气比她自己想象得还要镇定。


    不知为何,她竟然还同时感到了一阵畅快与轻松。分明前几日见到烈贼时,她还一度控制不住自己,险些入魔,若不是那位段敏少侠......


    想到这,严深忽然戏谑笑了一声,轻声道:“好久不见,烈元心。你深受烈日心法灼烧之苦,如今没了内力,这几天应该过得很轻松吧。”


    她的声音在洞穴深处回荡着,渐渐被黑暗吞噬。这里什么都看不见,但严深似乎已经能看到烈元心的脸变得一阵惨白。


    严深站在死一样的寂静当中,耐心等待着那头的回应。


    半晌,烈元心苦笑一声,叹气道:


    “看来今日便是我的死期了。在我死之前,阿布卡天神还能宽允我几日清净,我已没有别的所求了。”


    还能再求些什么呢?


    她被丢进这里自生自灭的几天里,头脑已经渐渐清醒过来,回忆起的事也越来越多。


    当日惊觉自己被段敏欺骗的愕然与怒火还在心头萦绕,但她无话可说。


    若不是她自己当初一心急着摆脱夜隐门的控制,轻信了那封诱引她去夺细雨心法的密信,她也不会贸然对“恰巧”出现在她面前的段敏出手。


    如今想来,这其中弯弯绕绕,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呢?


    “没想到你这种人,还会信仰天神。”严深毫不客气冷道。


    “......我出身北疆,这辈子却从来没亲眼见过北疆的景色。丰无思需要有人死心塌地替她做事,没有退路的孤儿是她最好的人选。我自打有记忆起,身上就只留着那一串珠串,是那串珠串告诉我,我的家不在这里。但我还能去哪儿呢?我体内有丰无思喂下的幽冥蛊,还有她亲手传给我的烈日心法。我离不开她,只能一日一日地弯下腰来,做她的一条衷心走狗。”


    “你不必告诉我这些。被你亲手毁了家的那些人,不会想听你说自己没有家的苦衷。”


    “我知道。我说这些,只是因为我很快就要死了。临死之人,话总是很多的。你动手吧,我不会出手。我向阿布卡天神起誓。”


    烈元心又是一声叹息,自此便陷入沉默,再也没有一丝动静。


    严深迈开脚步,踏入死潭。


    照水借她的那一份内力,足够她在潭中震开一条通路。


    她走向自己的仇人,每一步都沉重不堪。


    六年来,她每一天都在想象这个场景。今日,她终于拥有这个机会可以手刃仇敌,心里却并没有多么痛快。


    只因白日里她就已经想清楚了,她和烈元心二人对丰无思来说,不过都是微不足道的蝼蚁。


    两只蝼蚁相争,只会令旁观者发笑。


    而最终的结果,无非只有两种,要么只有其中一只蝼蚁活下来,要么两只都死。


    想到这里,严深心里忍不住涌起深深的愤怒。


    丰无思甚至懒得考虑严深独自活下来的这个结局,也许对她来说,就算这只微不足道的蝼蚁活了下来,翻山越岭前来找她报仇,也不足为惧。


    是啊,她就是这么的傲慢。


    严深猛地握紧剑柄,走上水台。烈元心已近在咫尺,她走到对方身前,伸手揪住烈元心衣领将她拽起。


    就在她抬手高举起剑的那一刻,一直静候死亡来临的烈元心突然出声:


    “后生,我对不住你!我没什么可送你的,只能提醒你,别太相信那个段敏,她那日能用特殊法子控制发疯的我行动,又吸走了你我二人的内力,她身后的人绝对没那么简单——呃啊!”


    粘腻的液体飞溅而起,扑到脸上,温热,腥臭,令严深感到恶心。


    烈元心的身子在她手里只是颤动了几下,很快没了声息。


    严深将剑拔出,漠然松手,已成为尸体的烈元心轰然倒地,俯在她的脚边。


    无尽黑暗当中,严深默默站着,只是这么站着,什么也不想,宛若神魄离体。


    片刻后,她才恍然回神,缓缓蹲下身,从潭中捧起一掬水,慢慢洗着脸上的血。


    这场复仇快得出乎她的意料。


    来之前,她忍不住无数次畅想过要如何狠狠折磨烈元心,让她也尝尝什么叫生不如死的滋味。


    可是当这个时候终于来临,她却只给了对方痛快一剑。


    为什么?难道我的仇恨已然淡却了?


    年轻人陷入一片茫然,紧接着,无限的惊慌与惶恐突然从她的骨头里滋生发芽,将她整个人包裹。


    严深猛地站起,一阵晕眩。


    这六年来,她几乎每天都在铸剑,也每天都在练剑,她既然已经选择了报仇这条路,又怎么能允许自己到最后关头轻轻放过?


    “那我想,这把剑多出来的,应该是铸剑人一颗想要守护什么的剑心吧。”


    “想要守护什么的心吗......如果说这把剑是用守护之心打造而成,那我的剑就是用恨意浇铸出来的。”


    “唯有恨意。”


    “如果恨意能够支撑你走下去,那它对现在的你来说就是你所需要的。严深,向前走吧。”


    恍惚间,她好似回到了那晚月下的边春岭,红衣少年在她身边这般说道。


    坦荡,真挚,明亮,一如少年的剑心,一如那晚的月亮。


    眼下没有月亮,但严深想到少年,想到六天九地,想到钟城君,想到宁家三人,想到城君府那些对她的手艺不吝赞叹的老人,忽地笑了出来。


    原来,她早已不止拥有恨意。


    是啊,她要早一点回去,和朋友们呆在一起,共迎新的春天到来。这里只有黑暗,肮脏和恶臭,不值得她为之浪费时间停留。


    严深洒掉剑身上的血,毫不犹豫地转身,朝着光明大步前去。


    ......


    悬灯结彩,火树星桥,墨装少年英姿飒爽,手中长棒挥舞生风,同身形几倍于她的老虎缠斗在一起。


    火虎前扑后退,左晃右闪,不时发出被激怒的吼叫。一身火星迸发四散,如流星飞掣,电火行空,滚烫的气浪拍打在少年脸上,威慑着这个自不量力的人类。


    然而少年丝毫不惧,对面老虎进一步,她便退一步;老虎退一步,她便乘胜追击,找准机会一个跳步,挥起打虎棒对着老虎眼睛就是狠狠一砸!


    “轰——”


    老虎吃痛伏地,在地上翻了个滚,紧接着一个跃起,嘴里发出低沉的嘶吼,记恨地盯着害它吃下这一击的少年。


    一人一虎两头对峙,围着场地缓缓踱步绕圈,谁也没有先一步行动,都紧凝着对方动作,提防对面出其不意进攻。


    在场众人下意识屏住呼吸,大气不敢出。数十名黑衣人悄悄滑过人群缝隙,来到最前头,目光一移不移地眈着墨装少年手里那根暗红色的打虎棒。


    双方形势一触即发,就在此时,那沉气观察少年的老虎终于有了动作。


    只见它躬紧背部,猛不丁朝少年左前方一个扑闪,少年果断朝右后方连撤几步。不料老虎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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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料到她会往此后退,它的速度更快,堪堪落地便已再度蹿起,疾如雷电快若驰风,不出眨眼便来到重心不稳的少年跟前,眼看着就要一头将其撞倒!


    少年躲闪不及,一个趔趄,忽地径直贴地躺倒。


    猛虎呼啸,贴着她的脸皮从她上方掠过。少年急忙一个鲤鱼打挺,起身速速同老虎拉远距离。


    原来是虚晃一招!


    众人长长提着的一口气终于松了下来。


    一人一虎相对而视,再次猛斗起来。火老虎威猛十足,然而这英勇少年也不是吃素的,几次避过猛虎利爪,甚至渐渐越战越勇,隐隐有占据上风之势。


    双方一度陷入胶着,底下黑衣人按捺住蠢蠢欲动的心思。


    坛主给的指示,是要她们等到打虎人体力不支,再趁其不备上前围击。可眼下这个墨装少年仿佛不会累似的,打了这么久,竟然还有这般力气。


    几回合过去,猛虎逐渐感觉到力不从心,游走跳跃的步伐明显慢了下来。它不甘地往后退去,喉咙里挤出几声凶吼,试图呵退少年,少年哪里肯放过,一路紧追不舍,高高举起那根泛着红光的打虎棒。


    眼看着那打虎棒就要落下,狠狠砸在火虎的脑袋上。黑衣人们交换眼神,不约而同往前抬腿迈了一步。


    “小心啊!”


    有小儿见不得威风凛凛的火老虎就这么没了,忙捂住眼睛,不敢看接下来的场面。


    其中年纪稍大一点的孩子,心虽也高高提起,但仍目不转睛看着那一人一虎,生怕错过了什么。


    突然,一团耀眼的光芒从她余光里一闪而过,宛如流星,坠到视线中央。


    大孩子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


    当她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时候,身边已经有人惊叫起来——


    “火老虎!”


    “看啊!竟然有......”


    “有,有两只火老虎!”


    一瞬间,江边几乎所有人都同时高呼出声,震耳欲聋。


    谁都没有想到,就在众人注意全被场上那只颓势尽显的火虎吸引去的时候,一只新的火虎突然从后面赶来,一跃飞过众人头顶,携着一身热浪火焰落在打虎人身后,逼得她闪身撤走。


    与此同时,一阵激烈鼓声应景响起,舞者们跟着节奏再次变幻舞步,步伐出得愈来越快愈来愈响,几百双脚掌踏出震天憾地的响声。


    黑衣人一致顿住。


    两只火虎同台,这是她们没有预料到的事情。


    原先那只险些命丧棒下的老虎,见有同伴前来相助,高兴地大喊一声,重新打起精神。后来的那只老虎体型稍小一些,但丝毫不减其威风气势。


    它步伐更加轻盈灵动,几下就把打虎少年追得无处可走。少年在两只老虎前后夹击狼狈避让,进退不得。


    少年咬咬牙,一个横扫,将左右两只老虎暂时逼退,反手追击朝那小老虎暴露出来的腹部刺去!


    小老虎急急跳起,后头的大老虎见同伴遇险,趁少年不备对着她背部扑去,不料少年早有准备,她就跟后脑勺长了眼睛似的,并未回头,打虎棒从腋下穿身而过——


    大老虎见那长棒急急朝自己刺来,忙收爪落地,堪堪避开这凶狠一击。


    目睹这惊险一幕,游人们吸了口凉气,紧接着为打虎人和两位舞虎人的绝妙配合欢呼叫好!


    眼见那打虎人被两只火虎夹在中间,身影若隐若现难以捕捉,黑衣人中一人压低声音道:“莫管这些,我们的目标只有那根打虎棒。我倒数数到一,所有人立即行动。三,二——”


    “一”字就要说出口,身旁的人突然低呼了一声。


    被兀地打断命令,黑衣人有些恼怒,瞪了那同伴一眼,方要呵斥,忽听人群中一连几声大喊:


    “小妹莫怕,我们来为你助阵!”


    黑衣人猛地抬头,便见游人当中一霎跳出五六个身影,有老有少,皆是一身墨色猎装,手持三尺长的打虎棒。


    那几根打虎棒在她们手里,湛着血一般的暗红,从外表看来别无二致!


    在场攻防形势一息间逆转,然而那小老虎面对众人围攻的情况,却一点也不见发怵,甚至高高扬起前身,对着几人就是一阵挑衅的吼叫。


    火光映在虎衣下一张意气风发的少年脸庞上,照亮她势在必得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