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药引


    “我怎么能把你忘了？哈哈哈……”南渡摸着他的手，双眼空洞地望着前方，她应当是失明了。


    黎芊芊靠得近了些，柔声道：“师母好，我叫黎芊芊。”


    南渡听完，怔了一下，循着声音转过头来：“什么？”


    黎芊芊蹲在她床边，道：“黎芊芊，师母。”


    南渡恍惚道：“啊……是芊芊……”


    魏止郢忽然打断她，笑道：“南师姐口齿还这么清楚，身体看着真是不差，南川翎那小子又乱说，他说你都不会说话了，给我吓一跳，赶快过来看看你。”


    南渡撒开魏止郢，握住了黎芊芊的手：“小翎他总担心我，什么事都说得很夸张，你们不要怪他。”


    “你呢，终于闲下来了，舍得过来看我了？”


    魏止郢道：“来晚了，实在是来得太晚了，南师姐可不要怪我。”


    南渡笑了笑：“我不怪你，可你若不是有事，又怎会来看我？”


    “哎，”魏止郢侧了侧身，“话不能这样讲，我真是来探望你的，至于求你帮忙的那件事，你知道了也会心甘情愿地帮忙的。”


    南渡道：“还有这种事？那我可要听听是什么事了。”


    黎芊芊正准备说话，被魏止郢按了下去，他道：“南师姐，你可否还记得江湖上闻名的‘起死回生’药方？”


    南渡带着笑意的脸上一点点冷了下去：“我知道，但那不是骗人的么？”


    魏止郢没理她，顾自道：“辰国北疆有一白蛇，名唤‘琅玕寒玉’，其蛇骨可做药引，使人起死回生。”


    黎芊芊感觉到南渡抓着她的手越来越紧。


    “南师姐，我们给你送来了最后一味药引。”


    南渡沉默良久，思索了一会儿，道：“这琅玕寒玉，是她的孩子？”


    魏止郢道：“是，她十四年前追寻墨骨巫铃声来到苗疆，从此不见踪影，但她的孩子与苗疆的执铃者们同归于尽，我知道只有你有办法……所以只能来找你了。”


    南渡深吸一口气，道：“我明白了。”


    *


    二人离开卧房，路上，黎芊芊不解地问道：“你们二人有何渊源？”


    魏止郢走得比她快些，望着前方的路道：“渊源？我们只是认识罢了。”


    “只是认识？你们似乎也对师辰风的亲人了如指掌。”黎芊芊道，“你从来不是什么无名小妖，也不是突然出现在北疆，你所做的一切，也不仅仅是为了所谓的你的族人……”


    魏止郢忽然站定，黎芊芊也跟着停下来。


    “……是吗？”


    魏止郢转头，定定地看着她道：“若是师兄能回来，若是姬玉山能死得其所……我定会告诉你。”


    黎芊芊道：“有什么事还是现在的我不能知道的？”


    魏止郢继续向前走道：“并非你不能知道，只是我还不想说。”


    黎芊芊望着他离开的背影，道：“好，我等你想说的时候。”


    *


    二人暂住在了南川翎这里，恰巧有空出的屋子，魏止郢和他住一起，黎芊芊单独住一间。


    她从未想过魏止郢能和师辰风的家人扯上关系，她想起刚遇到师辰风的时候，确实也是为了他母亲而来。


    而魏止郢当年忽然出现在她的视线中可能也并非机缘巧合，那声“南师姐”就能看出他们曾是旧识。


    直觉告诉她，他们身上发生的事，和三年前那场槐尸之乱也脱不了干系。


    伴着悠悠寒江雪，翌日，南川翎叩响了黎芊芊的房门，南渡叫她过去一下。


    黎芊芊拎起一旁的棉衣，独自走向南渡的卧房。


    她推开门，看到南川翎正推着一把轮椅，椅子上坐着的正是半人半蛇的南渡。


    “师母。”


    “芊芊，你来了。”她摸到南川翎的手，嘱咐道，“小翎，你去忙你自己的事吧，我让芊芊推着我出去转转。”


    南川翎俯身给她整理了一下盖在腿上的毛毯，道：“那你可注意别冻着了。”


    黎芊芊接过轮椅的扶手，慢慢推了一下，发现比想象中要轻很多。


    “芊芊，我带你去个地方，到了那儿，我们再聊。”


    黎芊芊道：“好。”


    她指挥黎芊芊绕到屋后，来到雪地里的一间小屋子，这里的陈设和北疆的赤尊灵使庙很像，巴掌大的红瓷娃娃，干净的桌案，和桌后的红布帘子。


    南渡双手合十，对着瓷娃娃低头静默，黎芊芊也跟着垂下了头。


    倘若赤尊灵使当真能听见，她会放师辰风重回凡间吗？


    许久，南渡道：“你相信这世上有起死回生的方法吗？”


    黎芊芊道：“我既已来到此处，自然是相信才会来。”


    南渡睁开眼，放下手道：“那我便不可辜负你这份信任。”


    她静静地望着赤尊灵使的神像，又道：“你带来的那具白骨，是你的什么人？”


    黎芊芊怔住了，她张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是……是我的命定之人。”她犹豫着，喉中吐出这句话。


    南渡嘴角弯起：“你这话若是给他听见了，估计会笑得合不拢嘴吧。”


    黎芊芊道：“师母认识他？”


    南渡道：“我想你昨日听了我们的话，心中也会有很多疑问吧。”


    黎芊芊道：“确实是这样，我问了魏止郢，他不愿意告诉我。”


    南渡道：“这也是他的选择，没关系，无论如何，关于小魏的事，你最后都会知道的。”


    黎芊芊道：“那关于师辰风的事，师母愿不愿意说呢？”


    南渡道：“当然，我可不像他那么小气。”


    “辰风的母亲是我的朋友，她叫师云回，辰风的性格也受她影响，虽然嘴上总喜欢调侃别人，却也是个重情重义的人。”


    第一次听有人这么叫他，黎芊芊也恍惚了一下。


    南渡忽然道：“黎人青，是你什么人？”


    黎芊芊心一沉：“师母还认识我三叔？”


    “三叔？”南渡道，“我没见过他，只是很久以前听云回说过，没想到，辗转几年，她们的后人也相识了。”


    黎芊芊道：“我确实不知道他的家世，相识也是偶然……”


    南渡伸手转着轮椅，摸索着向桌案后行去：“你既是黎人青的侄子，那当年闻名江湖的‘五毒圣手’，便是你了。”


    黎芊芊道：“三叔和我都有一半功劳，我的名字能够传出苗疆，实是三叔让给我的。”


    南渡绕到桌后，一把掀开了红布帘子。


    满墙的瓶瓶罐罐都被冻在冰雪之中，罐中装着各异的药材。


    黎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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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芊怔了一瞬，很快便认出这些东西来。


    白鹤喙尖、雪兔掌中毛、珍珠草……这些盘桓在心中的、几乎刻在脑海里的名字，此刻一件件具象化起来。


    “这是……”


    南渡道：“‘起死回生’的药材，或者说‘心想事成’。”


    黎芊芊道：“原来这一切不是在开玩笑，而是真的有这样的药方存在？”


    南渡道：“若是没有白玉蛇骨，这一切确实就是在玩笑，我险些被这玩笑骗了十几年。”


    黎芊芊道：“即便它是真的，难道就真的能够起死回生吗？南川翎说……”


    南渡道：“那是因为没有蛇骨。”


    黎芊芊闭上嘴，听她继续道来。


    “这药方曾是寒江龙穴秘宝，而药引却要琅玕寒玉的蛇骨，当年我们作为朋友，自然是不会去伤害师云回，所以一直也没有成功过，”南渡道，“我曾试图只用其余药材来炼药，无一不是失败，并且全部败在最后一步。”


    黎芊芊道：“看来这蛇骨最是关键。”


    南渡点点头：“你若送来的并非琅玕寒玉，我也不会答应你们去做这事。”


    黎芊芊道：“可偏偏就是琅玕寒玉，偏偏是缺的那一味药引。”


    南渡道：“我的精力与法力大不如前，既然你是‘五毒圣手’，那便助我炼药吧。”


    黎芊芊道：“我会尽我所能。”


    南渡道：“到时法术汹涌，而你是凡人，我会吩咐小翎和魏止郢保护好你。”


    黎芊芊道：“多谢师母，我会叫他们也护好你。”


    南渡神色黯淡了一下，道：“以他们的法力，就先自保好了。”


    黎芊芊有所察觉，问道：“师母，这是个怎样的法术？”


    南渡道：“琅玕寒玉生性极寒，便可取寒江水凝成的冰来铸其肉身。”


    黎芊芊道：“可寒江水永不结冰。”


    南渡道：“是，这便需要强大的法术来使其结冰，再以蛇骨药液浸润，而寒江水极冷，滴水会瞬间成冰，所以又需要法力来维持药液水的状态。”


    黎芊芊道：“我明白了，可我并没有接触过妖物类药材，我该如何炼药？”


    南渡道：“白鹤喙尖、银龙尾鳞、温泉岩心先下，以寒江水浸泡一日，雪兔掌中毛、素蝶磷粉封包投入，珍珠草后下，煎半日。最后加入芒种朝露和金汤玉液。”


    黎芊芊道：“蛇骨什么时候放？”


    南渡道：“这个交给我即可。”


    黎芊芊还想问些什么，小庙的门忽然开了。


    南川翎带着一身风雪立在门口，面带苦涩：“原来你们在这里，师母，我找了你好久。”


    南渡笑眯眯道：“小翎，我带芊芊来看看这些东西。”


    南川翎道：“那你们早点回，我饭快做好了。”


    南渡道：“好、好。”


    南川翎关上门，南渡伸出手来，黎芊芊赶去接过她的手，把她推回桌案前。


    “芊芊啊。”


    “师母。”


    南渡抚着她的手背，缓缓道：“小翎真的是个好孩子。”


    黎芊芊道：“南川翎他的确很关心你。”


    南渡“望”着前方，循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她好像真的能“看到”赤尊灵使。


    她静坐良久，道：“芊芊，我们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