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午后，谈醒与封栖醉如约来到裁智局等候林满。一小时前林满来电，称已得出分析结果，却特意叮嘱不宜在研究室内商议，最好另选一个地方。


    当时她跟封栖醉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选择了裁智局作为会面地点。


    谈醒熟门熟路地把封栖醉带进她哥谈酌的办公室，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谈醒，来干嘛的？”谈酌皱眉看着她，随后又瞥了一眼封栖醉，“你最好不是来给我找不痛快的。”


    谈醒一看她哥那眼神，到嘴边的“小满姐等会儿就来”硬是咽了回去，挤出一个特别乖的笑容：“怎么会呢哥，我们是有正事。”


    “什么正事？”


    “嗯……正事呢，什么是正事呢，”谈醒拉长语调，“正事就是正式的事情，就是你得听的意思，毕竟正事嘛对不对，不听正事会错过好多对不对？”


    “谈醒！”谈酌厉声道，“没有你给我……”


    “我来啦！”林满的声音这时响起。


    谈醒嘴角立刻咧到耳朵根，蹦起来就给了林满一个结实的拥抱：“小满姐你可算来了！我哥等你好半天了！”


    “真的啊？！”


    谈酌：“……”


    “真的真的！”谈醒凑到林满耳边，声音却一点没放小，“小满姐，偷偷告诉你，我哥今天正好闲着，有空跟你吃饭哦。”


    “太好了！”林满开心地一拍手，朝谈酌飞了个眼神，“你定地方，我啥都行。”


    谈酌刚想开口，谈醒立刻打断：“小满姐，先说正事，正事要紧！”


    “好嘞。”林满利索地打开电脑。


    谈酌看着她们俩，一脸无奈：“你们说的正事到底是什么？还非得跑我这儿来？”


    谈醒抬头：“你忘啦？小满姐可是暗网分析师，厉害吧？”


    谈酌没接这茬，直接问重点：“就算查到了什么，也该去时枢，来我这儿干什么？”


    林满把电脑转向他：“你自己看。”


    屏幕上，图像重构算法的溯源地址清清楚楚地标着一个点，那地方他们再熟悉不过——


    时枢智造署。


    “这算法是在时枢弄出来的？”谈酌脸色立刻严肃起来。


    “没错，”林满打开悬浮屏，屏幕上的内容浮现在空中，她用手在上面滑动着，“而且你们看这，这是研发时间。”


    “四十五分钟？！”谈醒惊了，“图像重构算法那么复杂，一个小时不到就能搞定？”


    “程寒。”封栖醉平静地说出一个名字。


    “程寒？！”


    被叫来的吴时泽眼睛瞪得老大，“你们说这算法是程寒搞的？”


    跟着一起来的楚希问：“程寒是谁？”


    “就我上次跟你吐槽那个，跟我一起进维护中心，结果比我先升职的那个。”


    “哦！那个忘恩负义的？”


    “对，”吴时泽转向林满，“你们确定是她？”


    林满一挑眉：“是不是她，你心里应该最有数。”


    吴时泽不说话了。确实，要说谁搞图像重构算法最快，全国上下恐怕找不出第二个程寒。


    程寒是学画画出身，后来学了计算机，在这块特别有天赋。前几年这算法还没过时的时候，她参加过比赛，当时她的能力算不上最好，但速度却无人能敌，连评委都追不上。


    会这算法的人不算少，但要说能在一个小时内从头到尾搞出一个完整的，除了程寒，真想不出别人。


    只不过随着这个算法逐渐落寞，她这个能力变得不值一提罢了。


    “等等！”楚希想起来，“我记得这算法最开始就是出现在你电脑上的，对吧？”


    “对，”吴时泽眉头紧锁，“她为什么要从时枢发这个给我？什么意思？”


    封栖醉这时开口：“她最近在哪儿？在干什么？你知道吗？”


    “不太清楚，机械癌爆发前她还在维护中心。”


    “现在呢？”


    “我问问。”吴时泽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两分钟后，他慢慢放下手机，脸色不好看：“她请长假了，说家里有事，什么时候回来没说。”


    “这肯定有问题。”谈醒断言。


    林满合上电脑：“现在明白我为什么不让在研究室谈了吧？”


    楚希倒吸一口凉气：“你们是怀疑周家？魏家背后的人是周家？”


    谈醒点头：“十有八九。就算不是，周家也肯定不干净。”


    吴时泽立刻说：“我再想办法找找程寒的下落。”


    *


    散了之后，谈醒把消息告诉了高新，问他执芯办要不要出手。


    高新手指敲着桌子，想了想说：“我们得开个会商量下。”


    “好。郑安说的那个软件，记得找人悄悄查，这事不能摆到明面上。”


    “放心，我盯着呢。”执芯办里的人都有事在忙，所以他找了其他可信任的人来做。


    “行，”谈醒看了眼来电显示，“我这有电话进来了，先挂了。”


    “嗯。”


    谈醒挂了电话，跑向不远处等着她的封栖醉，同时接听，“喂？”


    “喂，谈醒，是我，你快来医院吧，我妈好像……”郑安没说完就已经满是哭腔。


    谈醒心里咯噔一下，脸唰地就白了。


    封栖醉眉头皱起：“怎么了？”


    “去医院。”谈醒声音发干，眼圈泛红地看着他，“快点，马上去医院。”


    “好，”封栖醉拉着她上了飞梭车，“这就走，别急。”


    还没走到病房门口，就听见里面郑安的哭声。谈醒腿一软，停在门口，怎么也迈不动步子。


    封栖醉握住她的手，替她推开了门。


    郑安的哭声更清楚了。谈醒一步一步挪到病床前，看到阿婆紧闭的双眼，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情绪彻底崩溃——


    “阿婆！阿婆！”她哽咽着，哭声越来越大，最后再也控制不住。


    阿婆还是没能撑过这个难关。


    *


    两个小时后，谈醒呆呆地坐在病房外的椅子上。封栖醉拿了杯水给她，她摇摇头。


    旁边，郑安无力地靠在墙上，哑着嗓子说：“我妈说……她那些缂丝工具，都留给你了。”


    谈醒低着头，没说话。过了好久，她才轻声问：“你出来以后，打算干什么？”


    “回翼栖岛开个小诊所，”郑安想都没想就说，“就在我妈那小卖部旁边，顺便帮她看着店。”


    谈醒点了点头。


    这时医生过来了，“都安排好了，家属跟我来吧。”


    去世的病人医院会有专车送其回家。


    “我走了，”郑安抬头看了眼谈醒，又说，“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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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吧，过两天，我会去看阿婆的。”谈醒语气平缓道。


    待郑安走后，谈醒立刻站起身，脚步快速地往外面走去。


    封栖醉赶紧追上她，拉住她的手腕：“你要去哪儿？”


    谈醒垂着眼，沉默了两秒，突然问：“你觉得阿婆和你外婆，她们俩谁对谁错？”


    封栖醉愣了一下：“谁都没错。”


    “是啊，谁都没错。”谈醒低声重复，然后抬起头，眼睛红得吓人，“错的是那些掌握了权势，却利用权势害人的人！”


    这世道的悲剧，从来不是天灾，而是有些人把旁人的性命，当作了自己称霸路上的砖石。


    可那些浸透着普通人的血泪的砖石，终有一日会倾塌，让他们坠入深渊。


    现在，她就要做那个让砖石倾塌、让深渊显形之人。


    “你先回去吧，抱歉。”说完，她甩开封栖醉的手，走出了医院。


    封栖醉看着她的背影，没再追上去。他站在原地，拿出手机。


    很快，刚在执芯办开完会的高新接到一个电话——屏幕上只显示着一个简单的字母：A。


    “喂？你可是难得给我打电话啊。”


    “周朝信什么时候抓？有结论了吗？”


    高新叹了口气：“你电话来得正好，会刚开完，最后还是说证据不足，不让动。”


    “那个软件呢？”


    “我找的人还在查，目前没消息。”


    “我来。”


    高新对他这干脆利落的风格早就习惯了，立刻说：“行，交给你。”


    *


    谈醒发动飞梭车，直奔执芯办。她敲了敲高新办公室的门，里面没动静，正要直接推门，高新从里面把门打开了。


    “不好意思，刚在忙。”他边说边开门，看到谈醒，愣了一下，“谈醒？”


    “嗯，”谈醒直接从他身边走过去，“我来问问，到底什么时候去抓周朝信？”


    “怎么你也问这个，”高新走到电脑前，“证据不足，上面说不能轻举妄动。”


    他话音刚落，谈醒就接道：“那我先给你打个预防针，我等不了了，今天我是来拿武器的。”


    说着就要往里面的装备室走。


    “哎哎哎，”高新赶紧拦住她，“你这也太突然了，别急别急，我刚还在和A说郑安那个软件的事，你看——”


    他硬拉着谈醒看电脑，这一看，他自己先惊住了，就在刚才，A发来一条消息：


    【查到了，软件走的是时枢智造署的内部网。】


    一个公司的内部网，一般都是自己人、不对外的东西才会用。


    这个见不得光的软件连着时枢的内部网，那基本就等于明说，它百分之百就是这个公司搞的鬼。


    “我的天……这什么神仙速度……”高新喃喃自语。


    他一抬头，发现谈醒已经进装备室了。


    “姑奶奶，你这动作也太快了！”高新无奈，“我还没跟其他部门通气呢。”


    虽然他是执芯办的头儿，但执芯办的事经常牵扯其他部门，一般得先跟各部门老大通过气才能行动。


    谈醒把三两下把装备拿好，打开门，留下一句“那就先行动，再通气”，便走了。


    “哎……”高新看着她决绝的背影，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抓起手机飞快地在执芯办群里发了条紧急通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