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回响

作品:《半句情诗

    回忆因惊吓戛然而止,此时堕入朦朦胧胧的水雾中,商毓凝慢慢冷静下来。


    楚创的话在她心里凿开一个洞,某种深不可测的悲伤,在空掉那一块持续扩散。


    她闭上眼睛,飘向遥远的过去。


    阳光迤逦,教室和走廊熙熙攘攘,少年们或七嘴八舌和朋友商议,或独自仰天沉思。


    文理分科是高中的转折点,拿到意向表,商毓凝不加思索勾了文科。


    交表时路过讲台,一名女生大声慨叹,“清芮你要读文科啊?!那程煜澄呢?”


    她捏紧意向表,指甲刮过边缘,把纸抠出毛边。


    依照往年分科数据,文科班约6个,理科班约16个,碰上林清芮的概率,很高。


    她不动声色继续走,路过楚创座位时顺走一支笔。


    和林清芮的恩怨,按理应该终结于那一刻。


    可惜,她忽略了一个重要变数——程煜澄。


    他们偏偏踩中了6.25%的概率,分到高二六班,共四十二个人。


    好死不死,她又踩中0.12%的概率,和程煜澄成为同桌。


    画上三八线那一瞬间,商毓凝就意识到,剩下两年,她和林清芮只怕没完没了。


    果不其然,分班不到一个月,班主任宣布二十班的林清芮同学将转到六班。


    她惊愕抬头,盖在腿上的外套倏然滑落。


    余光中平稳行走的笔杆蓦地一顿。


    那天分明是晴天,可接下来那节化学课,教室最后一排阴云密布。


    商毓凝支着头看窗外,程煜澄趴在桌上看门口,后脑勺对后脑勺,各自下各自的雨。


    将近一个月,课桌中间的铅笔线,早就被他们的手臂蹭得面目全非。


    也许该重新描一遍了。


    中间最后一排,向来是最引老师注意的位置。


    化学老师发现他们藐视课堂纪律,点名叫她上去配平黑板上的化学方程式。


    叫她不叫程煜澄的原因很简单,每次考试,化学单科状元的名字从来没变过。


    酸性高猛化钾溶液和草酸溶液反应,她写出KMnO4+H2C4O4,画上等号,化学老师的大鼻孔即刻弹出很轻一声笑。


    “程煜澄,你来。”他向来不叫程煜澄回答问题,这次破了例。


    她转身,程煜澄穿过一张张课桌,停在讲台下向她伸手。


    讲台上满满一盒粉笔,不知道为什么他偏要接她手上这支。


    “商毓凝同学?”


    程煜澄勾了勾手指,楚创吹了声口哨,瞎起哄,“咦,商毓凝同学~”


    化学老师一个粉笔头砸过去,那孙子才老实。


    商毓凝缓缓抬起手,把半截粉笔放到程煜澄手心。


    他忽然蜷缩手指,带薄茧的指腹轻轻刮过手腕内侧的血管,电流嘶嘶窜过。


    手一顿,她的指甲磕上他掌心,两人不约而同抬眸。


    明明什么都没发生,却好像瞒着世界偷偷接了个吻。


    回到座位上,她喝口冷水,一眨眼,他写完转身,目光撞进她微阖着的眼睛。


    水溅入气管,眼中的慌乱随着光原路返回,他低头将粉笔掷回盒中。


    她扶着桌沿,弯下腰咳嗽,恍然发现他的课本,根本不在老师讲得那一页。


    “程煜澄,二氧化碳是什么状态?”


    “气态。”


    “气体符号呢?”


    “忘了。”


    商毓凝盖好水杯看黑板,在她写的高猛化钾和草酸前面,程煜澄加上了硫酸。


    好荒谬,题目问的是高猛化钾溶液和草酸溶液反应,哪来的硫酸呢?


    可现实,不就是如此荒谬么?


    林清芮登堂入室,“煜澄,你能帮我搬下书吗?”


    “不方便,化学老师叫我去办公室。”


    他撒谎了,商毓凝没揭穿。


    同桌之间接触比普通同学多,即使那时她对程煜澄没动歪心思,在借橡皮、捎带作业本之类的小事上也避免不了打交道。


    他们的关系正在朝好的方向发展,可林清芮的到来,打破了她和程煜澄之间的动态平衡。


    程煜澄明显对她冷淡不少。她不在意。


    真正决定通过勾搭程煜澄报复林清芮,是在杂物间事件之后。


    那件事处理得草率,意图□□她的人被退学,锁门的人安然无恙。


    他叫钟淮,是个先天性耳聋的男生,那天“恰好”没戴助听器。


    钟淮,又“恰好”是林清芮表哥。


    刻意为之的巧合,她也可以。


    比如,回家路上恰好偶遇程煜澄,报音乐兴趣班恰好报到程煜澄所在的班,拿作业时恰好看见程煜澄的作业本,带牛奶恰好带两瓶……如此频繁的巧合,终于让他发现端倪。


    某天兴趣班下课,商毓凝离开时,恰好被他的钢琴绊倒,手压到琴键上,心跳与琴音同步律动。


    “不好意思,脚滑。”


    程煜澄瞅她一眼,“你可以再刻意一点。”


    说完漠然起身,走了。


    商毓凝追出去,弹簧似的在他身侧一跳一跳。


    “程煜澄,我请你喝奶茶吧?”


    “我不喝糖浆。”


    “那我请你吃烧烤?”


    “我苯并芘过敏。”


    “……”


    她买了两串棉花糖,一串蓝的,一串粉的,“你尝尝嘛,很好吃的!”


    他仍无动于衷,她撇撇嘴,脑袋和棉花糖一起朝地面垂下去。


    “你是不是讨厌我?”她耸耸肩膀,“那以后……我就不来烦你了。”


    右手一空,程煜澄拿走蓝色棉花糖,“谢谢。”


    “不客气。”商毓凝喜出望外,歪着脑袋wink。


    几缕浅蓝糖丝粘在他鼻头上,她踮起脚尖,扶着肩膀帮他拂去。


    程煜澄愣住,后知后觉后退,她脚下失稳,猝不及防撞到他胸口。


    腰上一紧,他揽住了她,心脏砰砰砰撞她的脸。


    大概也许应该,程煜澄不讨厌她,只是有点傲娇,有点害羞。


    商毓凝暗喜,仿佛做一道数学题突然之间有了头绪。


    剩下的步骤,耐心点,一定能攻克他。


    周期比预想中的漫长,程煜澄对她的态度难以捉摸。


    在学校找他说话,他总是爱搭不理,放学尾随他回家,他又默许,甚至会对她笑。


    校门像道晨昏线,在这边他是月亮,在那边他是太阳。


    问他为什么,他也不说。不过,她又不是真喜欢他,能气到林清芮就好。


    开始进出玫瑰公寓后,商毓凝经常向程煜澄讨些小玩意,带到学校去,有意无意拿出来显摆。


    每次林清芮看见,面上波澜不惊,但后槽牙咬得嘎嘣响。


    时光日复一日流逝,情愫与日剧增。


    高二升高三的暑假,借上补习班的由头,商毓凝在三中附近租了套房,天天和程煜澄腻在一起,感情突飞猛进。


    没有确定关系,却和情侣无异。


    等高三开学,即便在学校,程煜澄也不会像以前一样冷待她。


    微妙变化悄然而至,他开始委婉地试探,想为自己讨个名分。


    她装傻充愣,含糊其辞,一次次糊弄过去。


    临近放寒假,大雪纷飞的周末,她照常背起书包,他撑伞送她出门。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栈道上,留下深深浅浅的脚印。


    “毓凝。”程煜澄拽她的书包带。


    “嗯?怎么啦?”


    她疑惑转身,还未来得及抬头看清她的脸,便被单手揽入怀中。


    风雪交加,雪花簌簌,零下三度的天,很冷。


    他胸膛如壁炉,温暖她,为她遮风挡雪。


    在他与伞围合的小空间里,五感皆被他占据。


    他抱得好紧,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程煜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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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说话,”他低头,下巴抵在头顶,“抱一会。”


    北风呼嚎,他声音混在风里,莫名悲凉。


    像渴望拥抱,又无法承受温暖的雪人,发出无奈的叹息。


    该抱抱他么?


    想法一旦产生,无论怎么扼杀,都无法磨灭。


    她最终抬起双手,犹豫着搭上腰际,拍了拍他后背。


    “你怎么啦?”


    “不想你走。”


    听到这种言论,她理应高兴,计划很成功,程煜澄对她产生了情感依赖。


    可心脏猛地揪了下,酸涩涌上心头。


    黑伞禁受不住风雪摧残,轰然倒塌,雪花抚过眼睫,一双冰凉的手,捧起她的脸。


    “记得吗?你在这里吻过我。”


    记得,那时鲜花盛开,是个春天。


    “今天我要讨回来。”


    吻应声落下,雪松香野蛮侵入唇齿间。


    拇指压牢下颌骨,四指指尖堵住耳朵,万籁俱寂。


    少年的吻青涩稚嫩,毫无技巧可言。


    可她竟然舍不得推开。


    牙齿磕磕碰碰,是心防破碎的声音。


    他们的关系,不纯粹了。


    吻到心肺抽痛,吻到风止雪歇,他们抱在一起,额头抵着额头,粗重喘息不绝如缕。


    “毓凝,半年太长,我不想等了。”


    “做我女朋友,好不好?”


    她推开他,落荒而逃。


    和暑假一样,接下来的寒假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妈妈病了,爸爸带妈妈四处寻医,为此耽误工作,爷爷数落他,父子俩经常吵架。


    程煜澄天天给她发消息,道歉,示爱,关心,什么都有。


    她全部已读不回。


    人在无助之时就喜欢胡思乱想,把毫无关联的事物强迫联系在一起。


    她时常想,是不是自己太坏,妈妈才会生病。


    林清芮霸凌她,是林清芮的错,程煜澄是无辜的。


    假如程煜澄得知真相……商毓凝不敢想。


    高三下学期,她没再去过玫瑰公寓,在学校也尽量避免和程煜澄单独相处。


    他忍无可忍堵她,她一声不吭,久而久之,他也就找得少了。


    反而和林清芮走得近,绯闻满天飞。


    三月,妈妈病情稍微好转,她才沉下心来琢磨自己的事。


    商毓凝决定坦白,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周末,出发去找他。


    门口站了个人,是林清芮,双手举着情书向程煜澄表白。


    程煜澄发现转角的她,遥遥望过来。


    她攥紧衣角,微微一笑,潇洒转身。


    “商毓凝。”


    走出八十米路,程煜澄追来,她没理。


    他抓她手腕,她甩开吼:“叫我干什么!回去找你的林清芮啊!”


    “愿意来找我就好好说话。”


    “谁找你?你自我感觉这么良好吗?这路你家开的我路过都不行吗?”


    “那你来干什么?”


    “我来找林清芮那朵白莲花,学学她怎么脱衣服……”她越骂越难听,末了还大声嚷:“我祝你们百年好合,祝你们渣男贱女锁死——咳——”


    脖子紧缩,双脚离地,后背撞上石墙,程煜澄冷眼觑着她,眼底杀意熊熊燃烧。


    事情已经过去很久很久了,商毓凝不记得那天他们怎么分开的。


    他们的故事,在那天画上句点。


    如今再回想,结合楚创说的“程哥对你一见钟情”,她又品出点别的味道来。


    如果楚创所言不假,那程煜澄大概不是因为她骂林清芮想弄死她,而是因为她祝他们百年好合。


    商毓凝打个哆嗦,陷入回忆太久,不知不觉水都凉了。


    正拿毛巾擦身,磨砂玻璃门蒙上一道黑影。


    “毓凝。”


    “呃啊。”


    手一抖,毛巾落地,商毓凝下意识护住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