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宁宫。


    琪琪格坐在那里，让桌子上的茶渐渐冷了，却没有端起来喝上一口。


    “前几日，这宫里人还笑话皇贵妃御下不严，险些叫宫女爬了床，没想到现在，人家就狠狠打了这些人的脸。”琪琪格脸上有些嘲讽。


    其实，她也是这些被打脸的一员。毕竟之前，婉莹的承乾宫里一连出了两个爬床宫女的事，她也不是不幸灾乐祸的。


    毕竟她不是圣人，在这宫里做一个被婉莹压制的皇后，她心里也不是没有不甘心和怨气的。


    图雅脸上也忍不住有些惊容：“那位皇贵妃娘娘的城府，确实不是一般的深啊！”也怪不得自家主子斗不过对方！


    宫女爬床，可谓背主。即使并没成功，传出来也是狠狠打了这位娘娘的脸面。


    她竟然都能忍下来，还由此而考虑到宫女们的处境，主动劝谏皇上提前宫女出宫的年龄，要为宫女们施恩？


    饶是她对汉人的学问知道的不多，也曾经听说过“以德报怨”这四个字。这岂是一般人能够做得到的？


    她当然不相信那个女人真的有这么善良，这么伟大！但是，如果她不是真的这么善良、这么伟大，而是装出来的。


    是为了在皇上面前表现，为了拉拢这满宫宫女的心，而压下自己心里对那两个宫女的憎恨，装出来的大度、善良……


    那就更可怕了！这得多么高深的心机，多大的忍功啊！


    图雅虽说没有明言，但心里确实是有些服气的。不是她不相信自家主子，而是以自家主子相比这宫里很多女人都要淳厚一些的心地，只怕确实很难斗得过啊！


    可她虽是没有明言，琪琪格又岂会看不出来她的心思？她的神色不由更加复杂了几分：“不论是心胸也罢，还是心机也罢，能做到这种程度，本宫输在她手里，确实不冤。”


    她心里明白，就凭皇贵妃这般做派，怕是在皇上心里的形象，要更好上一筹。


    除非皇贵妃哪一天失了脑子、行事错乱，否则只怕是谁都难动摇皇贵妃在皇上心里的地位。


    琪琪格心里生出一层层的悲哀，这样一个对手，她真的能在这后宫，出的了头吗？


    慈宁宫。


    如果说琪琪格更多的是从婉莹这次的行事中，感到一种忌惮、担忧甚至是产生了一丝畏惧的话，那慈宁宫的布木布泰，因为看得更多、想得更明白，心里的忌惮就更强烈。


    “本宫还是小瞧了她！”布木布泰冷冷地道。


    苏茉儿也叹了一声：“皇贵妃也是一片善心。”


    “连你都觉得她是一片善心，以福临的性子，现在只怕是把董鄂氏捧在手心里，还嫌不够吧？”


    布木布泰想到自己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儿子，她知道这个儿子必然会如此，脸上不禁露出了一丝嘲讽。


    只是，这个嘲讽不知道是对谁，是对福临，还是对她自己。


    这下苏茉儿沉默了，她知道自家主子的猜测很有可能是真的：“皇上也只是喜欢心善的女子。”


    “心善？董鄂氏吗？”布木布泰脸上的嘲讽更重，“如果她真的心善，那博果尔算什么？她如果真是一个心善的女人，会和福临纠缠到一起？”


    布木布泰脸上露出了冷笑，就凭董鄂氏作为襄亲王福晋，还和她这皇帝儿子搅合在一起，踩着丈夫的尸骨进宫，成为福临的宠妃，她就不可能是个心善的女人。


    不过是假装的罢了，偏偏福临就是看不穿！


    苏茉儿沉默了，皇贵妃确实不是一个简单的、单纯的女子，善良她确实也有，但是也不乏野心。


    “皇贵妃毕竟是董鄂家培养出的嫡长女。”


    布木布泰又笑了笑：“是啊，她是董鄂家精心培养出来的嫡长女。”


    说完，她沉默了一会儿。不知道是在想婉莹，还是在想她自己，脸上的嘲讽竟也渐渐淡了。


    “海兰珠当年也只是有笼络先皇的手段，而现在这董鄂氏，比起海兰珠来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海兰珠要是能有现在董鄂氏的一半心机、城府，也许现在坐在皇位上的就是她的儿子了。”


    对比记忆中的故人，布木布泰的语气，不知道是庆幸，还是赞叹，但不变的是眼底的冷意。


    苏茉儿眉头也蹙了蹙：“皇贵妃这让宫女提前出宫的提议，若真的做成了，这宫里的泰半宫女，只怕都要对她归心。就连她们背后的包衣家族，只怕也要承她的情……”


    布木布泰脸色更冷了：“是啊，这宫里的泰半宫女，都要对她归心，她们背后的包衣家族也都要承她的情，以后她在这后宫里，只怕更会说一不二了！”


    苏茉儿的眉头蹙得更紧了，她当然知道，这对她的主子来说，并非好事。


    原先那么多年，这后宫之主，可是她的主子。她更清楚，主子并不是一个愿意现在就放下权利之人。


    “但这事在后宫里已经传得沸沸扬扬，那些包衣家族只怕也已经收到了消息，若是现在阻止……”苏茉儿没有继续说下去。


    可也不用她说，布木布泰反问道：“本宫能阻止吗？”


    “她就是打量着，就算明明白白地告诉本宫她的谋算，本宫也拿她没办法，只能看着她得偿所愿。她就是想，把这大清后宫彻底地捏在她手里，做这实际上的后宫之主！”


    布木布泰的声音变得很平静，但熟悉她的苏茉儿知道她这已经是暴怒了。


    皇贵妃，以你的聪明，应该能想到这样的结果，为什么你还要这样做呢？


    苏茉儿不禁在心里暗暗地叹了口气。


    ……


    纵使布木布泰心里再愤怒，修改宫女出宫年龄这桩事，却也是她不能阻止的，也不敢阻止。


    甚至，在婉莹当着众人的面，在慈宁宫里问她的意见的时候，她还只能说赞同。而且，还要夸奖婉莹有皇贵妃的气度，愿意体谅宫女们的难处。


    当然，她在夸赞的话中，暗中挑拨其他女人对婉莹的嫉妒。更是明里暗里地说，婉莹当皇贵妃这么长时间了，却直到现在才向皇上提及此事，此举不过是为了邀誉。这就是另一码事了。


    婉莹的好心情却没被她影响，她嘴角的弧度甚至没有变化，反而笑得更开心了。


    这位皇太后可能是忘了，之前那么多年掌管后宫的，可是皇后和她这个太后。


    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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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自己一直没向皇上提及此事，这善心是打折的话，那这位太后呢？她就没想想她自己吗？


    ……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又到了这一年秋天，怀孕的唐氏已经满了七个月，已被布木布泰下令免了请安，安心养胎。


    消息传到承乾宫，倒让采莲心里有些不满。这不满不是对唐氏的，而是对太后的。


    “太后娘娘对待那唐格格倒是有慈心，知道体谅唐格格怀胎不易，可当初又是怎么对待咱们娘娘的！”


    采薇心里又何尝不是这样想的，她冷笑了声，道：“你当那位是真的体谅唐格格吗？还不是因为唐格格现在肚子里怀着小阿哥，她怕小阿哥出了问题。这满宫的娘娘，除了那几位科尔沁来的，她又真的在乎哪个？”


    不说小阿哥便罢，一提到小阿哥，采莲脸上又怒上三分：“难道咱们五阿哥就不是她的孙儿？当初娘娘怀着五阿哥的时候，可没见她念过咱们娘娘怀的是她的孙儿！”


    这么悄悄发泄了几句，采薇两个终究止住了话头，那毕竟是太后。


    除了在她们房里，悄悄说上两句，还能怎么样呢？便是皇上，不是一样碍于孝道、碍于母子情分，对这位太后没有办法吗？采薇两个长长叹了口气。


    “咱们两个私下里抱怨两句也就罢了，可别在娘娘面前说，再让娘娘不快。”采薇叮嘱道。


    采莲白她一眼：“姐姐放心，我是那等不晓事的人吗？”


    又带着一丝幸灾乐祸地道：“现在咱们娘娘，宠爱、地位、权利、子嗣都有，后宫的宫人们归心，身子也已经逐渐有了起色，而那位又有什么呢？就连自己的亲子都……以那位的心性，现在只怕是憋闷得很！”


    采薇闻言，脸上也露出了一丝嘲讽，不过却也警惕道：“咱们也得再当心些，那位对咱们娘娘的心思，你是知道的，就怕她看咱们娘娘过得好，会再出算计。”


    采莲闻言，面上也警惕了起来：“姐姐提醒的是，咱们是该更当心些，那位可是个见不得咱们娘娘过得好的心思！”


    这两个心腹背地里的谈话婉莹不知，处理完该处理的事，趁着难得的空闲，她便又开始了每日的修炼。


    真气在体内一圈又一圈的运行，丹田内的内力继续得越来越多、越来越多，终于到了某一个界限。


    只听“咔嚓”一声，外人难以听见，但却真实存在的声音，在婉莹的丹田中响起。


    随着这一声炸响，在积蓄到极点的内力的作用下，丹田终于又往外扩大了一番，婉莹的修炼又进入了一个新的层级——后天五层。


    一丝喜悦在心底生出，差点让婉莹从定境上出来。不过，很快她又稳定了心神，清空杂思，继续打坐起来。


    无形的真气顺着经脉被源源不断地送入丹田，后天五层的修为渐渐稳固了下来。等到门外响起了脚步声，婉莹才重新睁开了眼睛。


    之前帮了宫里的宫女们一把，让她高兴。谋算了太后、谋得了更多的助力，也让她高兴。但是，最让她高兴的，还是修炼进步，还是实力增长。


    婉莹站了起来，感受着随着进阶而增长的实力，脸上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