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作品:《港城夜话[先婚后爱]

    这一刻的场景实在太具有冲击性。


    雨夜,昏暗的客厅,落地窗前阴沉的男人,以及整个灰暗画面中的一抹猩红。


    像雪地上晕开的一粒血,浓郁地让人心惊。


    全蓁几乎下一瞬便噤了声,呼吸提到嗓子眼,尽管她也不知道她在心虚什么,又是在怕什么。


    因为梁世桢不喜被人打扰?


    还是因为她未经同意将陌生人带过来?


    又抑或是……单纯出于对他这个人的惧怕?


    可实际上……她好像并不怕他。


    梁世桢除开嘴巴讲话不好听之外,并没有对她做过任何过分的事情。


    甚至恰恰相反,他总是对她伸出援手。


    全蓁吐槽归吐槽,却没办法否认他的人品。


    那她到底在紧张什么呢。


    全蓁好像也不知道。


    被幽蓝色光芒笼罩的客厅,依旧没有任何人去开灯,眼前盘旋向上的楼梯看上去好似一条通往黑暗的长长的甬道。


    而在那扶梯之下,是梁世桢拍了拍面料昂贵,毫无一丝褶皱的西装裤站起身。


    他的面色看上去格外难以捉摸,但那语气中发出的命令却格外准确。


    他低沉着嗓,夹烟的那只手手心向上,指尖屈起,朝全蓁所在的方向招了一下,“过来。”


    言简意赅的两个字。


    却仿佛天生便叫人服从。


    全蓁仿佛被蛊惑般,不由自主走过去。


    据说,人是有趋光性的,但或许不尽然,我们也同样无法抵抗一些美到极致的人事物,小时候在阳光下泛着剔透光芒的玻璃球,学生时期的惊鸿一瞥,雨后乍见的一抹彩虹,以及,此刻的梁世桢。


    全蓁微微屏了下呼吸。


    他身形高大,那身黑色西装毫无褶皱,这样的颜色,天生便适合用来衬托气场,更何况面前的男人,眉眼锋锐,下颌线清晰,隐藏在镜片下的目光从来不具备温和一说。


    许定泽对于梁世桢的认识,仅限于他是全蓁的叔叔。


    然而此刻,他隐约觉得氛围有些怪异。


    他真的对他有敌意。


    少年人的慕艾在强大的阻力面前不堪一击,许定泽甚至都没能跟梁世桢坚持对峙到一秒,便败下阵来,率先投降。


    “全蓁……”许定泽声音有点抖,“你一会还去学校吗,不去的话,我就先走了?”


    “师傅还在外面等……”


    “我……”


    “她不走。”


    没等全蓁说完,梁世桢突然截住她的话,兀自向他宣布她的去留。


    许定泽一怔。


    并非只是由于他的这句话,而是面前的男人突然俯身,看向全蓁,勾着唇,语气戏谑,“你的同学要走了,不去送送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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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年人总认为能够将自己的心思藏得严严实实然而他那点段位在梁世桢面前根本不够看。


    年龄带来的不仅仅是气质的沉淀与阅历的积累更多的是一眼洞穿一个人的能力。


    这行为有几分幼稚。


    但他很难为自己开脱说他并非有意。


    他低眸注视着全蓁。


    不言不语像是一定要她开口。


    微弱光线中全蓁感觉自己像是夹心饼干中的那层奶酪正在被他冰冷的目光一点点消融。


    她指尖扣了下掌心不知为何今晚的梁世桢似乎看上去格外危险这危险给她一种倘若她敢乱说便一定会后悔的预感。


    全蓁紧张吞咽一口唾沫无形中凭直觉为自己选择了正确答案“不、不了……”


    大门关阖“砰”的一声。


    可这场夏夜的暴雨仍在继续。


    暴烈的无序的令人呼吸急促的。


    梁世桢低低笑了声烟雾弥漫间他微微颔首仿若并不介意“不是同学么?”


    全蓁抿一下唇“只是同学。”


    如果是沈令伊她一定会送。


    但许定泽不知为何她内心其实有一点抗拒。


    或许是因为某一次跟同学聊天她得知上次头脑风暴的开始时间是早上九点半可许定泽告诉她的却是八点。


    差了整整一个半小时也害她平白等待一个半小时。


    她不知他是不是故意但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很轻易生根发芽。


    所以全蓁说不。


    但这在梁世桢眼中便是另一层含义他嘴角弧度微不可察上扬些许语气很是漫不经心“是么我看你倒是很维护他。”


    全蓁很坦诚“我私自将人带回别墅是我的问题这是我们之间的事情我不想牵扯外人。”


    还有一句话全蓁没说。


    她想尽可能减少别人知道他们的关系。


    “我们”、“外人”语言的艺术在此刻达成顶峰升华成梁世桢嗓间溢出的一声低笑他看眼全蓁


    这应该算是赞成的意思?


    全蓁见状轻呼一口气。


    也是到此刻梁世桢身上那股压抑得要命的气息才好似渐渐散去她浑身紧绷的肌肉终于缓缓放松下来。


    天知道梁世桢今晚有多吓人。


    全蓁松开手才发现自己掌心早已浸了一层薄薄的汗。


    不过……全蓁这时忽然想起什么仰头看向梁世桢“对了我明天有课……您让我留下是有什么事吗?”


    梁世桢低头看她“几点的课?”


    全蓁:“下午三点二十。”


    梁世桢微微颔首“明天叫司机送你过去。”


    全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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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蹙一下眉,“所以到底什么事,是您身体不舒服?”


    她说着,眼神便开始透过那层西装乱瞄。


    这目光其实毫无任何让人误会的成分,只是一种下意识的关心,但梁世桢喉结却不自觉上下滚了一下。


    “明天你会知道。”


    他嗓音低沉,平声宣告。


    说完,越过全蓁身侧,手臂抬起,柔和的线性灯光霎时将室内充盈。


    他那张脸在灯光下好似终于有了一点真实的感觉。


    全蓁看一眼,移开,低了下眼眸,“那我先上去了。”


    今晚雨实在太大,她外套下的内搭隐隐泛着股潮意,现在站得久了,凉凉顺着湿漉的向内钻,全蓁说完没忍住,偏头打了个喷嚏。


    梁世桢微微蹙眉,扫眼她身上,他刻意没太去关注她的身体,因为觉得太过冒犯,但他没想到,她竟然实诚到这种程度,连裙摆沾了水都能一声不吭。


    梁世桢面色冷下来,“为什么不说?”


    全蓁张了张嘴,“您也没给我机会开口啊……”


    这语气倒是有点控诉与委屈的意思,梁世桢蓦地低笑一声,下颌微抬,指一下楼上的方向,“上去洗个澡,早点休息。”


    这时候倒是又温和起来了。


    全蓁默默撇一下嘴,这人真的……好阴晴不定。


    -


    第二天一早,全蓁刚出门,便发现楼下多出一位身着护士装的男性。


    见到全蓁,他很快站起来,笑着自我介绍,“梁太太你好,我系Simon,负责梁先生的护理工作。”


    全蓁:“你好,”他指一下楼上,“他好像出去了,麻烦等一会。”


    Simon笑,“梁太太,我不找梁先生,我找你。”


    “找我?”全蓁偏一下头,微讶,“找我做什么?”


    Simon说,“是这样的梁太太,我最近有跟梁先生请婚假回去结婚,但t他的伤口其实目前尚未痊愈,依旧需要早中晚各更换一次药物,这个步骤很简单,且伤口已经在愈合中,所以我想,梁太太应该是可以胜任的。”


    “我?”全蓁指一下自己,“真的吗?”


    “我完全没有这方面的知识储备。”


    Simon坚定点头,“可以。”


    全蓁觉得有点猝不及防,“这事梁世桢知道吗?”


    Simon:“当然知道,梁先生没有说过吗?”


    说过,但等于没说。


    原来他昨晚要讲的是这个。


    全蓁挑了下眉,既然他都不怕,那她还怕什么?


    全蓁坐下,微笑,“好,你教我怎么做。”


    等Simon讲完向外走时,梁世桢恰好从屋外回来,Simon停下脚步,恭敬道,“梁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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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


    梁世桢微微颔首算是回应。


    待他走进屋内全蓁忍不住问“如果都有早中晚三次我的课怎么办?”


    梁世桢拧开一瓶水回身看她“课多吗?”


    “不多”这学期的重点并不在课程上“但是每天三次我无法保证。”


    全蓁是真的在愁这件事谁知梁世桢听后面色毫无变化“课表给我按你的时间来。”


    全蓁:“可刚刚Simon说要三次……”


    梁世桢冷嗤“喝酒有害健康但你该喝的时候不还是在喝?”


    全蓁:“……”


    她弱弱“吸烟不也有害……”


    “什么?”梁世桢眉梢扬了下问。


    全蓁哪敢真的讲出口见状赶忙摇头“没。”


    梁世桢倚在桌边看她一眼。


    那目光也不知是听到还是没听到。


    全蓁心虚眨一下眼佯装无知。


    -


    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任务全蓁在梁世桢的提议下再次将必需的生活物品都带去别墅那边。


    离开学校时沈令伊打趣“宝贝祝你以后再也不用搬回来咯。”


    全蓁淡笑“不可能我要回来上课的。”


    沈令伊“嘁”一声“最讨厌你们这种爱装的人了你明知道我不是在说这个。”


    激将法对全蓁没用她丝毫不为所动“我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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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道请您明示。”


    沈令伊嫌恶摆手“走吧一看你跟着梁世桢就没学好。”


    这话倒确实令全蓁笑出声。


    的确与梁世桢相处久了别的没学会


    沈令伊见她笑愈发觉得烦将人推上车“走吧你。”


    ……


    玩笑归学校学习归学习。


    饶是全蓁理论掌握得再扎实在第一次实践时她还是紧张得手心直冒汗。


    其实按照Simon所言真的不复杂。


    揭下上药再盖上。


    不过三步而已。


    可全蓁依旧眼睫控制不住颤了颤嗓音亦在发抖“我、我开始了?”


    “嗯。”梁世桢对比之下则显得淡定许多。


    也是他背对着她。


    根本没有她这么多复杂的情绪。


    梁世桢开始解身前的衬衫纽扣就在他解到第三颗时全蓁忽然开口“等、等一下。”


    “怎么?”梁世桢转身目光平静从她面上掠过但细听之下那嗓音是带点隐约笑意的。


    全蓁深呼吸“我有点紧张你让我再准备一下。”


    “紧张?”梁世桢唇角勾了勾。


    全蓁点头“对。”


    她何时这么近面对过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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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躯体,就算是……那也是手机里的稍纵即逝。


    虚拟的与现实的完全比不了。


    全蓁紧张得要命,可更要命的是,梁世桢似乎赶时间,有些着急,压根没理睬她的请求,兀自低头将衬衫尽数脱掉。


    那极具诱惑力的肌肉线条立时在眼前展现。


    然后……他转身攥住她的手,直接摸了上去。


    微微紧绷的肌肉在她的手下贲开,像白日炸开的一缕焰火,全蓁脑中轰然,小动作不断,眨眼、舔.唇、吞咽,她将一切可以缓释紧张的事情做了个遍,才强迫自己开始进行下一步。


    气氛在此时变得微妙。


    无数次,曾经的无数次。


    她想过他用□□替她挡下的是怎样的伤害。


    可现在真的亲眼所见,她才知道,原来是这样的。


    ——这样的严重。


    深可见骨的刀伤横亘于他的后背。


    可他原本是那样的完美。


    是因为她,上好的玉器上才碎裂出一道难以忽视的痕迹。


    其实可以不挡的,不是么。


    全蓁绷着脸,好像只有这样,她才能够控制自己的指尖不要发抖、发颤。


    她的力道亦轻了又轻,生怕弄疼他。


    可全蓁不知道的是,这已经是即将愈合的,瞧着并不那么可怖的时候了。


    若非万不得已,若非情况有变。


    梁世桢可能根本不会让他看到。


    全蓁深深呼吸,肺腑好像都因此而变得难受。


    她以为自己不会哭,但眼眶还是有些湿润。


    心潮起伏,思绪翻涌。


    多么讽刺。


    她的父亲想伤害她,梁世桢这位半路的丈夫却愿意保护她。


    她的人生,好似一出未完待续的荒诞剧。


    命运对她真的好坏好坏。


    全蓁低着头,发丝不经意间扫过梁世桢的肩。


    大抵是她太过温柔,他后背时时刻刻弥漫着一股轻微到不能再轻微的痒意,不知多久,梁世桢终于无法忍耐,倏而转身,攥住她的手,嗓音隐忍,“Simon是这么教你的?”


    “啊?”全蓁还沉浸在悲伤中,眼眶酸胀,这一声是下意识的发懵,随即她觉察到一点什么,问,“是太慢了吗?”


    他看着好像挺着急的样子。


    小姑娘脑袋抬起,跟他对上视线的瞬间,眼尾隐约泛红。


    就像多年前的那个小女孩,明明哭个不停,却依旧在努力克制。


    只是她已长大,这次的努力显然比幼时要成功。


    梁世桢看着这样的一双眼睛,喉结滚了滚,突然再也说不出旁的。


    他神情接近于隐忍边缘,嗓音亦沉,有点莫名的丧失耐心,“算了,你继续。”


    全蓁还以为是自己将他弄痛,俯身愈加认真,因为动作轻柔,而靠得又近,那呼吸便一息一息地拂在梁世桢的后背上。


    而她柔软的长发,也一荡一荡,若有似无,慢刀子割肉般来回折磨着面前的男人。


    梁世桢不得不微微躬身,才能掩饰住某些他曾厌弃的异样。


    雨又下大了么,还是更小了?


    在这方安静的空间内,此时此刻,没有人关心。


    时间好像从未这样慢过,可又似乎愈加转瞬即逝。


    淡淡的雪松气息混合柔柔的茉莉香,酽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息。


    全蓁并不知道,她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无用功。


    因为这晚,在她离开之后,梁世桢阴沉着脸,三分烦躁地走进浴室,洗了个无比漫长的冷水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