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纵死侠骨香(上)

作品:《诗牌盛唐I:长安热搜榜

    卯正,陇右,洮州城北门。


    寒气裹着陇右独有的风沙味道,霸道地灌进行人的衣衫。


    盘查入城的队伍绵长,终于轮到了李白一行。


    “姓名、籍贯、此行目的!”守门校尉的声音冰冷干脆,目光锐利扫过这群风尘仆仆,面带疲倦的旅人。


    “李白,蜀中渝州,陪江宁王少伯携学生边塞采风。”李白从容应对。


    “王昌龄,京兆太原,携学生来此采风。”


    “裴五、刘七……均为江宁学子。”


    诗牌上的公开信息如同流水般从中涌出、交汇,校尉一一核对,确认无误。


    “身上可有利器?”校尉语气森然。


    长剑、短匕、学生们携带的护身棍棒……逐一登记造册。士兵目光瞥过王昌龄腰间那古雅的折扇,未作停留,只当是寻常文人雅物,任由王昌龄不动声色地收好。


    盘查终于结束,校尉一挥手:“过去吧。”


    城门在他们身后沉重合拢。王昌龄暗自松了口气,靠近李白,低声道:“城防备严,李林甫的手再长,怕也伸不进这瓮城。待去过了洮河,我们即刻离开,想来不会有事。”


    李白紧绷的下颌线稍微放松。环顾四周,城门甬道两侧守备森严,垛口上士兵弓弩的身影在薄薄晨雾中若隐若现。


    “小心为上。”李白声音压得极低,眼中警惕未消,“返程新路……当绝密。你我心中所想路线……”


    两人目光交汇,瞬间达成默契。


    “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①”王昌龄吟出孟浩然的诗句,这位老友此时正隐居襄阳。


    李白轻轻颔首:“兰叶春葳蕤,桂华秋皎洁。”这是被士林追捧的《感遇·其一》,那位善用香草美人作比的张相公张九龄在荆州长史任上的得意之作。


    两人相视一笑,路线敲定:不走原路,秘密绕道襄阳返回。


    辰初,洮河西岸军营。


    营帐里酒气熏天。


    董彪宿醉醒来,衣衫不整地从军榻上翻身坐起。看着角落里堆积的酒坛,或完整,或破碎,不由得又是一阵心头火起:


    “霍英华!你个狗娘养的!连给老娘送终都不许!老子给你卖命十几年,就值一句‘擅离者斩’?!”


    他忍着头痛欲裂的不适,絮絮叨叨讲起自己从开元十六年以来的点点滴滴。固营盘、守烽燧、袭敌营、擒贼首……说着说着,话就转到了他许久没回去的家,以及临终都没能见他一面的娘。


    “娘啊——儿不孝!”董彪脸上的愤怒被悲恸取代,抱着酒坛干嚎起来。


    就在此时,帐帘微动,一个身穿中郎将亲兵服饰的生面汉子悄然闪入,恭敬行礼:“董校尉,中郎将大人有令,传校尉即刻前往主帐议事。”


    “议事?议他娘的屁事!老子不去!”董彪收住声,转而怒骂道。


    那亲兵上前一步,满脸堆笑,但笑容有些僵硬:


    “校尉误会了。将军深感前日言辞过于刚硬。军情确然紧急,然将军亦知孝道大如天,特命下官悄悄引校尉前往大帐,正是要与校尉商议,如何既能使校尉回乡尽孝,又能避免贼人发现城防松懈。这是将军一番好意,事不宜迟,校尉请随我来。”


    董彪浑浊的眼睛猛地一亮,酒意似乎都消散几分:“当真?!”


    “岂敢有假?将军就在帐中相候,还请校尉轻装简从,莫要声张,以免授人口实。”亲兵情真意切。


    巨大的希望和回家的渴望瞬间冲垮了董彪的最后一丝疑虑。


    “好好好!多谢将军!多谢兄弟!”他激动地抓起佩刀就要起身。


    “校尉且慢,佩刀营内行走无碍,进大帐面见将军,按例需解除,下官替您暂为保管,出营时即刻奉还。”亲兵伸出手,姿态自然。


    董彪不疑有他,爽快地将佩刀解下递了过去。


    一走出自己的军帐区域,拐入一条僻静小道,亲兵的脚步略快了几分:“校尉,就在前面……”


    董彪眉头一皱,这条路是营中早已废弃的粮道,去将军营帐,何必选这条路?


    “我说,放着人走的道不走,走这粮道作甚?”董彪直言自己的疑惑。


    亲兵回以一个和善的笑:“校尉莫怪,此道虽不走人,却是到将军营帐更近、更隐秘的路。”


    话音未落,小道两侧阴暗处猛地扑出两条黑影!一个捂嘴锁喉,另一个手中短刃寒光一闪,精准地从董彪毫无防备的后腰捅入。


    董彪连一声闷哼都未及发出,两眼一翻,倒在地上没了气息。


    “处理干净。”冒充亲兵的杀手冷冷吩咐,与同伴迅速将尸体拖走,染血的土也被挖走,填进新土,与周围土壤融为一体。


    辰初,长安,暗阁。


    夜枭靠在椅背上假寐,案上的飞天镜忽的震动了一下。


    【灰雀】:事成,缺口已开。甲字。


    一抹得意的笑在夜枭的脸上飞速划过,但很快又归于平静。他依旧紧紧盯着镜面,期待着另一个至关重要的讯息。


    很快,飞天镜再次震动。


    【灰雀】:吐谷浑商队通关文牒已验,顺利入洮州西市。驼二十峰,健仆三十五,羊毛及其他贵重货色,乙字。”


    夜枭将飞天镜反扣在桌岸上,眼底翻涌着复仇的火焰和决绝的疯狂。他闭上眼,不知不觉进入了梦乡。


    辰初,洮州东北,黑山梁下。


    低矮的黑山梁如同一条横卧的墨色巨龙,将奔腾不息的洮河水死死锁在山谷之中。冰冷的河水咆哮着冲出狭窄的河道,带起浑浊的浪花与白色的水汽。


    “止步!此乃军禁要地!任何人不得擅闯!”


    一队衣甲精良的玄甲骑兵扼守在通往河岸的道路隘口,神情冷硬如铁。冰冷的长戟交错,戟尖在阴沉的天光下折射出森森寒芒。


    空气里弥漫着硝石和皮革混合的沉重铁锈味,远处河面上传来的风异常湿冷,带着高原河水的独特腥气。


    王昌龄带着学生们,被这冰冷的戟刃和兵丁不带任何通融余地的警告阻在数十步远外,只能透过一片稀疏的柽柳树林,艰难地瞭望着那条象征着死亡与荣耀的滔滔大河——洮河。


    彼岸,吐蕃人苍青色的毡帐,仿佛大片大片肆意滋生的苔藓,盘踞在对岸高低起伏的山坡上,一直绵延到视野尽头。其间偶尔能看见零星点点的火光,以及小股如蚂蚁般蠕动的人影。


    一面面硕大狰狞、图案诡秘的牛尾大纛旗,在狂野的河风中张牙舞爪,带着赤裸裸的敌意和杀机。


    此岸,唐军大营依着黑山梁层层布防。营帐密密麻麻,旌旗蔽日,军容严整。成排成排的步卒披挂着冰冷的铁甲,手中长枪如林,枪尖斜指苍天。


    浓重的煞气混杂着风沙与汗水的味道,沉甸甸地压在这方土地之上,几乎令人窒息。


    年轻的学子们第一次直面这真实的战争前哨,那庞大的军阵、冰冷的兵戈、隔河对峙的森然敌意,将他们所有关于“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浪漫想象彻底碾碎。


    每个人的眼神里充满了巨大的震撼、难以言说的惊恐,还有一丝被这磅礴军容激起的、陌生的热血。


    王昌龄的目光从对岸那可怖的毡帐群落收回,一一扫过学生们略带怯意却闪烁着异样光芒的脸庞。他负手立于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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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顶,寒风吹拂起他银线梅花的旧白袍衣袂。


    “在江宁学堂里,总有学生问我,王夫子,您为何既书‘青海长云暗雪山②’,也写‘金井梧桐秋叶黄③’?就连那《从军行》里也有‘无那金闺万里愁’的句子。这豪放与愁肠,岂非矛盾?”


    他的声音不高,却被身后怒涛和眼前军阵的肃杀衬托得无比清晰:“今日所站之处,便是答案。”


    “边塞诗中的金戈铁马,是为报国志;闺怨诗里的泪眼相思,是为家中情。它们如同……”


    他从袖袋里拈出一枚开元通宝,高高举起,让清晨的微光照亮它外圆内方的轮廓:“如同这枚通宝的两面。”


    正面阳文,昭示国号。


    “这一面,是男儿热血,沙场忠魂!当如眼前这千军万马,甘愿以血肉之躯化为铜墙铁壁,死守脚下国土寸寸!”


    背面阴刻,镌刻产地。


    “而这一面,便是那深闺柔肠,万里离愁!是慈母倚门的白发,是爱妻的暖阁孤灯,是姊妹窗前不眠的月光,是她们在后方日夜揪心的期盼!”


    他翻转着铜钱的两面:“缺了哪一面,都算不得一个有血有肉、有情有义的大唐男儿!保家卫国,以命守寸土,此乃本分!”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金石般的撞击力,目光灼灼如炬,扫过每一个年轻而震撼的脸庞:


    “然,亦当谨记在心:无论你身处何方——是金戈铁马的沙场,是案牍劳形的衙署,还是田间陇亩的春桑秋获,你身后,永远有人翘首期盼,盼你平安,盼你归家!”


    “将士们奔赴战场,浴血厮杀,不光是为了金銮殿前领一爵酒!更是为了让守在老家桑树下白发苍苍的老娘不至于无人送终!为了让在灯下缝补的糟糠之妻夜里能有暖床!为了让绕膝嬉闹的儿女不至于在寒冬里饿毙!”


    “为的是那些日夜等在家里……等着他们的亲人……能活得不比他人差上分毫!这……才是他们以命相搏的真相!这血与柔肠,方才是我大唐立国的根基!”


    字字铿锵。如暮鼓晨钟。回荡在怒涛风沙间。


    寒风如刀割过土坡,裴五、刘七等人怔怔听着,眼眶莫名发酸。李白也用力揉了揉眼睛,终于理解了为何王昌龄执意于洮河讲学。


    仅仅教授平仄用韵,如何写得出好诗?那诗中情,句中意,非亲眼观之,亲身历之,方能凝练、升华。


    远处,戍守在警戒线旁、原本神情肃杀如冰雕的玄甲兵士之中,有几人多眨了几下眼,有几人嘴角不自觉地抽动了一下。


    他们的背脊挺得笔直,目光依旧警惕地注视着前方危险的河岸线,眼角的余光却难以抑制地朝着那坡上的白袍文士的方向瞟去。眼眸中翻涌起被深深触动的复杂情绪。


    从前,他们只知道自己是洮州黑山梁下的一个小小戍卒,领着一份微薄的军粮。他们来此地守土,不懂太高太大的道理,只知不能让凶残的吐蕃人过了河,踏碎家里的田地,掳走年迈的父母和幼小的弟妹。


    而现在,王昌龄那番关于“守家”的血肉之言,狠狠凿进了他们心底最坚硬也最柔软的地方,凿得他们心头发酸,眼眶发烫。几个年轻的士兵头略微转动,望向故土的方向,目光变得无比坚定。


    这番不落言筌却直抵心窝的肺腑之言与周围人强烈的情绪共振,清晰地落在一旁一位蓝袍士子眼中。他取出诗牌,悄无声息地捕捉着现场的气氛、王昌龄沉痛而铿锵的音容、学生及军士们的震撼表情……


    很快,朱雀门诗板上最显眼的位置,轰然投出一条简短却字字千钧的词条:


    #诗家夫子洮河亲授诗热血柔肠两面归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