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林殿中。


    燕洄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


    晨光透过窗纸,打在他的脸上,形成点点光斑,细碎的光斑照在他毫无血色的唇上,与凤眸中漆黑的瞳孔对比鲜明,像一个失去生机的艳丽的鬼。


    燕洄的瞳孔动了动,望着帐顶的那颗夜明珠,枕着仍旧留有季鱼身上发香的枕头,周围到处都是熟悉的事物,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这不过是一场噩梦。


    梦醒了,季鱼仍在他身边。


    可当他的手往身边探去时并没有摸到熟悉的如羊脂玉般的肌肤。


    不,不对,不是这样的。


    明明每次他睡到昭林殿时,每每醒来紧紧搂着季鱼,怀中的满足感让他醒来的时候不会再暴躁,他一偏头就可以闻到怀中人身上好闻的气味,如春日泉水滋润心田。


    可没有,什么都没有。


    五天里,他几乎只要有时间就呆在昭林殿,因此,他能清清楚楚的感觉到季鱼留下来的气息已经在渐渐的消失。


    知道陈知义端着药碗走近燕洄,他才终于彻底清醒过来,他的眼神重新恢复清明,眼瞳中又带上了那股不尽人情的冷漠。


    “陛下,”陈知义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他看了一眼对他的话一丝表情都没有的燕洄,又赶紧垂下眼皮,“太医说您急火攻心,需要静养。”


    燕洄没有接药,他闭上眼睛,在床上又躺了一会儿,才慢慢爬起来靠在床头,像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他透过半开的床帐,去看不远处那个放着已经枯萎的梅花树枝的花瓶,他怔怔看了半晌,突然道:


    “去岁的时候,她总是喜欢坐在那棵梅花树下面,朕过来的时候,总看见她在那种梅花树下或看书或品茶。”


    陈知义没有接话,他只维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


    他知道燕洄现在只是想要有人听他说会儿话而已。


    “可自从镇国寺回来之后,一切都变了,”他空洞的表情变得无比的哀伤,“是朕让她变得不会说话了,是朕让她终日郁郁不愿踏出门,都是朕的错。”


    燕洄的表情似哭似笑,向来凌厉的凤眼在此刻流露出凄凄与后悔,就连嚣张的上扬的眼尾都染上了殷红的色彩。


    “她碰到朕就是个错误,”高傲的帝王终于低下了他向来高昂的头颅,“如果没有遇见朕,她会活的好好的,不至于到尸骨无存的地步。”


    可他不甘心。


    两个人明明是天定的缘分不是吗?


    共梦,共梦,如今人都没了,他要与何人共梦?


    “传朕旨意,”燕洄的嗓子如被砂纸磨过一般,沙哑得厉害,“停止搜查。”


    这五日,进军一直在城内城外孜孜不倦的搜查,可一来画师凭借他人描述画的图太笼统模糊,并不似主人形,二来人皮面具乃耀明教提供,知道季鱼人皮面具形状的人仅有寥寥几人,那些人均在被禁军抓捕时就挥刀自尽,仅剩那堂主一人。


    因此,他们无法在第一时间收到皇后的踪迹,失了先机,让皇后为奸人所害。


    燕洄想到此处,喉间又是一股腥甜涌出,血迹从唇角缓缓滑落。


    陈知义大惊,他放下手中端着的药碗,慌忙取出帕子要为燕洄擦拭,燕洄却抬手制止,陈知义只能用力握紧着手中的帕子劝诫:“陛下……”


    燕洄任由那么殷红从自己的唇角滑落,滴至雪白的锦衣上,绸缎做成的如雪一般的锦衣被血迹所污,他低头看了一眼,无甚感兴趣的移开了目光,任由血滴在寝衣上泅开。


    “无妨,去传旨吧。”


    陈知义只能躬身退下,走之前,他看着如今面白如纸的陛下,嘴唇张张合合,最后只说:“陛下,你得喝药。”


    燕洄动也不动:“去传旨吧。”


    陈知义面如土色,见劝不动燕洄,叹口气,转身出了殿门。


    房内格外的寂静,任何异响都如在燕洄耳边敲锣打鼓。


    他听着陈知义越走越远的脚步声,听着房门重新关上的噔噔声,视线又移到了不远处放在桌子上的那碗药上。


    他牵动唇角,笑了一下:“昔日朕比你喝药,如今,这算不算你用另一种方式逼朕喝药?”


    没有任何人回答他。


    燕洄安静地看了会儿那碗药,突然掀被起身,走到桌前,拿起药碗端详了片刻,忽的抬头将那碗药一口气饮下。


    “朕会找到办法去见你的。”


    药物的苦味已经完全掩盖了血液腥甜的气息,他视线聚焦在季鱼的贵妃榻上,瞳孔中此刻俱是狠戾与决绝。


    “朕是皇帝,没有人可以不经允许从朕的身边离开。”


    半晌,他不知是没有自信,还是只是再重新强调一番:“朕会想找到办法去见你。”


    -


    镇国寺的住持已经被燕洄纠缠了多日。


    前院中,他看着站在他面前的燕洄,只觉得牙疼。


    “陛下,”他道,“人死不能复生,我只是个住持,真的不是神仙。”


    燕洄眸光如刀似剑,重复这几日里他最常说的一句话:“朕相信主持。”


    住持:“老衲真的没有办法。”


    他看着面前这位执拗的帝王,皇后的死亡对他来说打击确实太大了,尚且还年轻的帝王还没有完全理解什么是情爱,就已经被扒皮抽筋了一番。


    仿佛如今站在他面前的只是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


    “陛下,”住持双手合十,连声音里都带着悲天悯人,“若我会复生之法,何不复活自己的师父,自己的亲人,自己早死的徒弟?”


    他幽幽叹口气:“陛下,世上真的没有什么复生之法,回去吧。”


    燕洄的心一再往下沉,他看着面前表情悲悯的主持,突然道:“好,朕离开。”


    “离开之前,朕问你一件事。”


    住持点头:“陛下请讲。”


    燕洄:“季鱼死后,魂魄是会留在这里,还是会回到原来的世界?”


    住持笑了下,此刻他的瞳孔中没有了往日的慈悲亲和,只剩下一片无机质的黑。


    “没有神器相助,自是会留在此处。”


    燕洄放心吧,燕洄终于走了。


    主持送燕洄出了镇国寺的大门,他低头去看燕洄的背影,往日骄傲的帝王在此刻就连背影也带着沉痛的情绪。


    日光照在燕洄身后,拖出一道冗长的影子,影子逐渐拉长又缩短,直到彻底消失在他的视野里。


    “阿弥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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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住持对这件事没有再发表什么看法。


    他想到自己几日前在燕洄刚刚过来找他的时候自己算的那一卦,心中重重叹了一口气。


    “陛下,”他轻声,声音消散在温柔的风里,“三年后,有缘自会重聚。”


    -


    燕洄回去之后,下了两道命令。


    第一,昭林殿重建之后便彻底封锁,无令不得入内,


    第二,召集天下能人异士,寻皇后魂魄重入人间,成者封侯受赏。


    天下能人异士俱往京城,为皇后魂魄重回阳间。


    燕洄为这些人拨了个宫殿,把人这人聚在一起,自己则坐在高台看着这些人争论不休。


    他当然看出其中混杂了不少江湖骗子,但他不在乎,只要其中有一个是有真本事的,就能将他的季鱼救回来。


    他阴沉的眸子扫过这些人,沉沉发出一声冷笑。


    忽而,他豁然站起,踢翻前面的小案,室内瞬间变得寂静无声,所有人都跪了下来,惶恐无度。


    他扫过台下的每一个人,发出一声森冷的笑:“朕再怎么心急,也不是傻子,三月之内,讨论出章程来,否则朕不开心,也会让其他人也不开心。”


    所有人这才迟来的想起来,这位皇帝,可是实打实的凭心情做事的暴君。


    刚刚还在殿中嚣张的众人如同鹌鹑一般瑟瑟发抖,他们忍着牙齿打颤发出的咯咯声,直到燕洄走出这座大殿,他们的心情才骤然一松。


    -


    乾元殿中。


    今日,燕洄难得的又梦到了季鱼。


    他看着梦中的季鱼,一时之间双手竟然发起抖。


    “小鱼,”他粗哑着嗓音,痴痴地看着她,“你没死对吗?你是不是没死?”


    可这梦并不如往常一般能受他控制。


    燕洄感觉梦中自己时而糊涂,时而又清醒,他好像在这梦中成了控制不了身体的普通人,而非以往梦境的主宰者。


    他的身体不受自己控制的在光怪陆离的梦境中动作。


    季鱼的身影也逐渐淡去,她逐渐化为了一捧烟,消散在天地之中。


    “不!!!”


    在梦境的最后,燕洄那声撕心裂肺的不,终于将他换回了现实。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眼中流露出无边无际的恐惧。


    那不是他与季鱼曾经共梦时会做的梦,而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噩梦。


    想到此处,他的嘴角边又流出一口血,这已经是他这几天不知第几次吐血了。


    陈知义也早已经熟门熟路的递上帕子,转头去交代小太监唤太医来。


    燕洄粗粗地用帕子擦掉自己唇边的血迹,眼神放空,去想自己今日做的梦。


    梦中的季鱼穿着为皇后准备的礼服,大红喜服衬得他肌肤洁白如玉,原本就张扬的五官更添一分艳丽。


    可她脸色狰狞,看着他的眼神,带着不忿与厌恶。


    她的身形在燕洄绝望的瞳孔中化为天地间的一缕烟雾,哪怕是这样,她仍然对他说:“燕洄,我恨你。”


    燕洄快要心悸到无法呼吸。


    不要厌恶我,不要恨我,不要离开我。


    季鱼,我求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