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群不明白为什么这次江李行动如此匆忙，原本要在这个城镇多留几日看看官兵们后续行动的计划也被打乱。


    气温骤降，风划在脸上让人不由得眯起眼，武群顺手从自己的包裹里取出毛帽子，戴上才有所缓和。


    斜眼瞥见身旁的江李，寒气附着在她的面上，透着蓝的面颊边上一鼓一鼓。武群开口：“你不冷吗？”


    声音好似被冷气冻在自己的口腔，对面的人听不见一点。


    于是武群又一次更大声地说：“戴上帽子吧！”


    这次江李才回过头看他：“没事，不太冷呢。”


    也不怕把耳朵冻掉了。


    江李并不能听见武群的腹诽，眼睛依旧直视前方。她只能看到面前的山路，她只知道翻过去就是石甘村。


    她很迫切想要确定，石甘村是否真的空无一人，以及究竟是什么让石甘村遭此劫。


    两个人终于在当初赵玉明捡到江李的那个镇子停下。


    这个镇子的许多地方正在重建。


    江李叫住一位正在卖馒头的大娘：“请问这里怎么开始翻修了？”


    大娘打量二人一番：“不是本地人吧。”


    “来探亲。”武群温和地笑着，尽最大可能展示自己的礼貌。


    大娘把江李拉到自己摊子后，又招手示意武群也过去：“来的时候碰见那群官兵了吗？”


    江李故作担忧地点头：“一个个凶神恶煞的。”


    大娘长叹一口气：“孩子你来的正是时候，早一点都得被那些人拷问。”


    “大娘，到底发生何时？去年来过这里还不是如今的样子啊。”


    “听说石甘村的事了吗？”大娘神秘兮兮地。


    江李和武群对视一眼，都摇摇头。


    “有个老头好像是之前从京城叛逃来的，这下不光自己被清算，连带着整个村子都遭了殃。这边也顺带被那些人遛了大半年。”


    江李看着远处被众人用粗绳拎起来的石块：“那些官兵也来过这里了？”


    “何止来过！”大娘满脸不屑：“这镇子大门的牌匾可是当年圣祖爷赐下的，那些人来的时候嫌道路太窄，全撞翻了！”


    隔壁卖生肉的屠夫伸手叫停大娘的抱怨：“别叨叨了。”


    “就你胆小！”大娘非但不停，还转头埋怨起屠夫：“白长你一身肉，那些人要啥你给啥！”


    “谁敢跟当兵的作对……”高大的屠夫十分委屈，默默退回自己的摊子后。


    大娘还想同屠夫多理论一番，却被江李拉住了。


    江李：“大娘，我们绕了一圈没有看到能客栈之类的，请问这附近有没有破庙或者闲置的空屋可以让我们兄妹二人暂时落脚？”


    武群没有说话，直觉江李意有所指。


    果然大娘思索片刻，道出了空屋的位置：“还真有闲置的地方，就在镇子最东边，不过屋主人是三年前搬走的，一直不曾有人住过，恐怕得你们多收拾收拾。”


    二人走到大娘所说的空屋，已经是傍晚。


    院子空空，只有最中间几块石头堆在一起，上面理应放着什么东西。


    这地方确实荒凉，武群见到破败小院的第一眼就想要拉着江李离开。然而江李不为所动，眼睛盯着小院里那些石头。


    “你家啊？”


    江李摇头：“这是我第一次遇见我大师兄的地方。”


    “大师兄？”武群一路上没听说过大师兄这号人：“你大师兄现在在做什么？”


    江李面无表情瞥了他一眼：“在滋养大地。”


    ？


    武群不解挠头：“你大师兄是土地公？”


    江李真的想要撬开他的脑瓜看看，究竟是他在装蒜还是真的不知道。


    经过自己这几日对在巷口偷听到的情报的思考，江李推断出一个自己不想接受的可能性。


    武群同他“二姐”的年龄应当仅较她长了几岁，能够参与的正面冲突也屈指可数，那日武群同“二姐”所说的“对方伤亡极少”的大事件，应当就是让大师兄殒命的那次大战。


    因此江李直接将武群带到与大师兄有关的地方，想要探一探他。


    “我大师兄在一次除魔卫道中光荣牺牲了。”


    武群一副痴呆表情，知道自己刚刚的猜测十分冒犯，连忙向江李道歉。


    江李眼睛一错不错地看着他的表情，想要从其中探出什么。令她安心的是，武群正如他自己对蒙面人说的那样，并未参与那次的对抗。


    武群对江李的试探一无所知，或者他没想到一个普通的没什么天分的女修士敢去质疑他。


    “先填饱肚子吧。”话毕，江李从识戒中掏出一口大锅。


    以及一堆碗、瓢、盆、勺之类的用具。


    武群也是瞠目结舌：“这些东西不洗能用吗？”


    江李嫌弃地看他：“大少爷能不能别光动嘴不动手？”


    *


    二人的晚饭在吵吵闹闹中结束，留下残羹在锅底冷掉。


    江李抹抹嘴巴起身：“你去清洗锅，我要出门一趟。”


    武群刚要拐进屋内，就被这句话硬控：“天黑了你要去哪？”


    江李：“有事。”


    此话一出，武群也知道自己今天从江李嘴里撬不出什么。


    他这些天隐隐约约能察觉到江李态度的转变，好似她们二人的关系回到了最初的样子。


    江李对他的防备貌似就是从她们离开客栈那日开始的，于是武群猜测这一切同官兵们说的事情有关。


    到达这个镇子之后，尤其到达这个小院，这种错位感简直让他抓耳挠腮。


    她来这里就为了这个大师兄？


    大师兄就这么重要吗？


    武群眼巴巴地看着江李走出小院，朝着山的方向前行。


    半扎马尾在后面一甩一甩，显出主人的不耐烦，半裙样的常服及膝，下面是匀称有力的小腿。


    江李想要站到山的高处，想要远远地看一眼石甘村现在的面目。


    眼下一片枯黄。


    树木仅剩细枝，至于叶片已经主动覆上干巴的大地。


    干巴。


    谁能想到这里一年前还是一片祥和的渔村？


    黄昏下，池水也黄绿，大地也黄绿。


    江李又踩着石头向下面探了探，想看到更多。


    正如所想，每家每户都有被人掠夺的痕迹。


    村口堆了一片片的枯枝，许是那些人原本用来过冬的。


    江李以为自己看到此情此景会崩溃大哭，会感慨世间太多不公，让自己家里遭此横难。


    可在稀疏的院落之间看到自己家标志性的一摞小篮子，江李的心中好似如枯叶覆在大地一般，在心头覆上一层厚厚的白雪。


    冷静的雪，扑灭虚虚燃起的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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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下面的一切，顺延自家小院的后门，再到山脚，再到脚下。


    她恍惚看见那个从家里抱着包裹飞奔出来的少年，她听不见老人喑哑的叫唤，听不见马蹄哒哒响彻全村。在一片白色中逆行，最终飞上了山。


    “那晚，我为什么没吃鱼呢？”


    她没停留太久，很快回到了小院。


    不知道为什么武群把那一堆石头搬到了墙角，连同那口大锅也没有在石头之上，而是立靠在墙边。


    “你是不是精力太旺盛了？”


    江李此时纯属心情不好，然而一句疑问落在对方的耳边就成了质问。


    武群十分不悦：“动不得吗？”


    反问，最能挑起情绪。


    江李不再理他，径直走进自己之前暂住的那个小屋。


    武群手中还拿着扫帚，此时也无心打扫，恨恨地对着石头啐了几口。


    月亮西移，红日东升。


    武群气得一晚上没睡多久，鸡鸣响起他也跟着起来了，负气一般离开了小院。


    其实另一间房内的江李也没有睡好，总有虚幻夹杂着现实的梦，若非江李也是修士，恐怕会怀疑身边有精怪在吸食她的记忆。


    听到了隔壁不大不小的闭门声，江李知道天亮了。


    可她依旧头冲着床里的一侧，拒不接受新的一天已然到来。


    约半个时辰后，武群从外头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回到小院。


    “该起来了！”


    一嗓子喊的让江李想装睡都装睡不成。


    木门从内拉开，二人看着对方眼下的青黑陷入沉默。


    江李走到墙角的井边打了盆水洗脸，随后坐在武群不知从哪弄来的石头上，翻找他刚刚拿回来的东西。


    瞧见她这副模样，武群心情大好，主动伸手为江李从袋子中取出一只大肉包。


    江李愣了一下，伸手接过来。


    武群自己也从纸袋中取出一个，啃咬起来。


    深秋的清晨说冷不冷，却能让人打寒战。肉包热腾腾的，在空中形成“白烟”，用嘴巴向它一吹气，立刻形成另一道“白烟”。


    看着对面人玩得不亦乐乎，江李也跟着轻松：“你好像很开心。”


    “对啊。”武群摇头晃脑，可他偏偏不说原因，要等江李主动问他。


    “我不想知道原因。”


    “想知道也不告诉你！”说完，武群狠狠地咬下一/大口包子皮。


    “你和我想象中的魔修少主不太一样。”


    冷不防地听江李这么一说，武群有些疑惑：“你想象中是什么样子？”


    江李折了折包子外面的油纸，平静叙述：“魔族少主应当从不与旁人成群结队，但身后总跟着许多簇拥者。与其他的魔修关系别扭，却有着同一个邪恶的目标，会为了目的不择手段……”


    说着说着，好像她已经把武群这些日子做过的事情又叙述了一遍。


    武群目光含笑，钩子似的眼角再次抓住了江李的目光：“相同之处说完了，那有什么不同？”


    ……


    看起来没什么不同，但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江李确确实实感受到，是不同的。


    是什么呢？


    “别想了！包子都冷掉了！”


    武群不由分说地推动江李手中的包子递到她嘴边：“空想是会掉头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