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此话，谭棋如离弦的箭，瞬间冲进房间。


    房间内摆放物件的方式与姐姐在家时如出一辙。


    当眼神触及到床上那一蜷缩着的背影，他竟然走不动道。


    “姐姐。”这一声很轻。


    圆脸侍女从外走进来，虚扶着谭棋的胳膊，带着他向床边走去。


    谭棋在床下阶梯上站定。


    此时距离已经很近了。


    隔着藕粉色的床帘，他发觉姐姐的背影较他离家之前要胖了一些。


    圆脸小姑娘轻轻挑起纱帘，林夫人却被这轻轻的一下惊醒。


    她先是迷茫地观察着帷帐内，而后细细瞧着从纱帘后露出半张脸的谭棋。


    她对谭棋伸出手，却没想到对面人后退一步。


    随后听到他惊慌地喊：“姐姐脸怎么这样了？”


    江李闻声赶来，看到谭棋如此失态，缓声劝说：“你声音太大了。”


    “我姐脸怎么这样瘦削，可她身上……”


    江李无奈将他的脸再次转过去：“你看清楚，她只是被子盖的厚。”


    林夫人从床上坐起，呆呆看着谭棋，也不讲话。


    身边侍女适时递过茶水给夫人洇嗓子。


    “阿姐。”


    “是小棋吗？你怎么来了？”


    谭棋听到姐姐声音的一瞬间，眼眶通红，但屋里人多，没有真哭出来，而是露出一个他自认为很灿烂的笑。


    “师父，也就是二爷爷，他让我们下山游历。”


    林夫人放心地点点头：“在他身边也好。”


    江李把空间留给姐弟俩，自己出了院子。


    老夫人院里也得了她带人进来的消息，特意让安巧过来查看。


    “夫人的弟弟在里面了？”安巧探头去看，见里面一派祥和，便没有进去打扰。


    江李揽着她的胳膊：“安巧姐，老夫人那边……”


    安巧温柔笑着：“老夫人知道，没有关系的，能让夫人安心下来就好。”


    “不过……”


    “不过什么？”江李追问。


    “夫人这癔症你昨日也亲历了，不知见到谭少爷后会不会好转。”


    江李沉思片刻，抬头对她说：“我们二人今晚在院里守着，以防万一。”


    安巧点头，并表示若有需要可随时去老夫人院里召她。


    安巧这个侍女，对林夫人有些太过热情了……


    江李对着安巧离开的背影发愣，完全没注意身后多了个人。


    “你在看什么？”


    江李一惊，扭头发现是谭棋。


    竟然不声不响走到她身后。


    江李假装打他：“你走路怎么没声音？”


    被打了谭棋也只是“嘿嘿”笑，比之前好说话得多。


    “我姐睡了，我就出来了。刚刚和你说话的是谁？”


    江李将谭棋拉到石凳坐下：“刚刚是老夫人院里的安巧。”


    “林家老夫人也知道我来了？那……”


    听出他未尽的语义，江李摇摇头：“林老夫人手下的安巧之前就让我找你来了。”


    “难道是要给她的好大儿报仇雪恨？算了，我现在不怕她们！”谭棋非常有志气地坐正身子，好似无人能够动摇他。


    江李对这件事心里也犯嘀咕，毕竟谭棋是把人家亲儿子废了。


    她掏出那张悬赏单，摊开放在石桌上：“你看看。”


    对着纸上短短几十个字，谭棋看了一遍又一遍：“姐姐犯了癔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有这个？”


    “我在隔壁三灵镇看到的悬赏单，昨天就进了林府，晚上大约亥时你姐姐突然犯了传说中的癔症。”


    江李把这两日发生的事情以及刚刚安巧同她说的话向谭棋复述一遍。


    谭棋的眉头越皱越紧，原本十分豪迈的坐姿到最后完全要趴在桌面上。


    二人商量一番，决定在院子里待上一晚。


    秋天的蚊子就是最惹人恼的。


    它们不如夏日的蚊子那样多，但却更想活。


    它们会在自己生命即将结束之前，狠狠地从路过者身上宰一笔棺材本。


    即使不能有效延长自己的寿命，却也足够让人瘙痒一段日子。


    谭棋身上肉多，加上骤然入秋，自己身上还穿着从山上下来时的夏装。江李一晚上不住地向他道谢，若不是身边还有个谭棋，自己恐怕也难逃被叮的命运。


    “涂这个吧。”


    看着谭棋诡异的挠痒姿势，江李从自己的识戒中取出安巧白日递给她的小药瓶。


    药瓶在屋内烛光的轻映下色泽有些浑浊，谭棋举起瓶子看了又看：“当真可以用？”


    江李轻哂：“你也可以继续瘙痒。”


    “我这不是谨慎吗？”


    江李不可置否，将瓶子放在石桌。


    马上亥时了。


    不知林夫人发病的时间是否有规律，不过白日里不见任何症状，那么夜晚也就成了需要重点看顾的时间。


    谭棋一边挥着手臂，一边瞧着屋内的动静：“真不会是老夫人为了抓我才设了此局？”


    他依旧对林老夫人不放心。


    若非昨夜江李亲见林夫人发病，她恐怕也会这样想。


    林老夫人和她身边的人过于照顾林夫人，同时对谭棋也过于友善。


    “少爷！”


    侍女的呼唤从房内传来，江李二人立刻从石凳上弹起来向屋内走去。


    ——————


    林夫人坐在床榻上。


    额角像是刚刚暴汗一场，由发丝歪七扭八贴着，可脖子及以下却显得清爽无比。


    就这样坐着，没有多余的动作。


    屋内三位侍女大气不敢喘，生怕夫人向前一天那样扑上来。


    江李跟随谭棋进门，身形被他的躯体遮挡，从林夫人的角度应当只能看见她的头顶发髻。


    可不知为何，夫人在她们进门之后就将头转向门口，目光锁定在江李眼睛的位置，可由于前面还有谭棋，从其他人看来就好似在盯着谭棋的肩胛骨。


    “大小姐……您这是？”另一位高挑的侍女想要去摇夫人的肩膀，却被挥开。


    林夫人揭开身上厚厚的被子下了床，一步，两步，三步……


    终于，她与谭棋右肩“面对面”了。


    林夫人宽大的衣袖中探出一只手，轻轻地、像某种爬行动物绕过谭棋的肩膀，去摸江李的发髻。


    江李反应极快地躲开，大家这才发现，夫人的目标从始至终一直是江李。


    谭棋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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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现这一点后一直没有挪动，他不清楚大姐姐想对江李做什么，但从她目前状态来看，一定不会是在神智清醒下做出的事。


    林夫人张开嘴，轻吐：“到底为什么？”


    “嗯？”谭棋想要握住林夫人的肩膀，让她回到床上去，可林夫人像是钉在地面。


    她没有理会其他人的搭话，只是看着江李，她只想从江李嘴里听到答案。


    “咳咳，”轻轻嗓子，江李才开口：“受人之托。”


    她知道林夫人在问什么。


    林夫人依旧在问为什么不能放过“她”。


    “她究竟是谁？你又是谁？”江李昨天就没有得到答案，今日有机会，一定是要弄明白的。


    林夫人露出嘲讽的笑：“我是林夫人。”


    “哪位林夫人？”


    林夫人扬着的嘴角突然僵住，随即睁大眼睛，恶狠狠地对江李说：“当然是，每一位。”


    二人莫名其妙的对话不仅让在场的人听得云里雾里，还平添一丝诡异。


    谭棋还是在其他人之中率先反应过来：“你不是我姐！”


    这才让“林夫人”正眼瞧了他：“她有个好弟弟。”


    随后又对江李用十分温柔的语调说：“听我的话，把那张纸烧了。”


    江李不记得自己身上有带什么其他的事，若说有，只不过是一些符纸。


    “这是我吃饭的家伙，凭什么你说烧就烧。”


    “林夫人”歪头：“你不烧？那她可就真的要下地狱了。”


    此话引得众人一惊，江李也从怀中掏出剩下的符纸：“你见不得这个？”


    说着，还随意抽出几张在“林夫人”眼前晃。


    “林夫人”却没有丝毫畏惧，反而是看戏一般：“你不要装傻，这种事我见多了，听我的，快烧了。”


    谭棋还在震撼中，他不能接受自己姐姐的躯壳中竟然住着其他灵魂。


    “我姐姐呢？”


    “林夫人”不理他，继续用温柔的声音说：“你也是女子，你应当知道女子在这深宅大院里多么不易。林老爷这个恶心的贱坯子雇你来做的事，并不是好事，会毁了她的。”


    好奇怪的话……


    江李只能如实告知：“林老爷现在昏迷不醒，不是他雇我的。”


    “他还没醒？对了，他还没醒……那你为何会？”“林夫人”捂住脑袋，眼睛乱转。


    在林夫人发疯的空当，谭棋想起了什么：“江李，她说的是你那张悬赏单。”


    江李这才将被遗忘的悬赏单从怀中掏出，果然“林夫人”的状态大变，瞬间作慌乱状爬回床榻。


    江李举着悬赏单越靠近，“林夫人”就越往床的里面钻。


    可这张悬赏单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更何况，这张单子并非林老爷示意贴上去，而是林老夫人……


    “安巧呢？”


    屋内三名侍女都反应过来，往日里安巧总会在夫人发病的时刻及时到达，这回就……


    江李朝院子里走去，在院子里门口听了半天也没听见任何其他人的脚步声。


    谭棋也跟了出来：“你觉得，老夫人……”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江李也能明白他的意思。


    林老夫人，她一定知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