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后。


    一辆破马车从山路上走过，卷起了一阵尘土，驾车的人是个老头，刚巧有一阵风卷带着尘土过来，呛的他咳嗽了好一阵。


    “咳咳咳——这地方沙子真多，要不是为了送你，我才不来西北这鬼地方！”


    马车夫一边驾车一边抱怨着。


    敛烟从马车里面探出头，这老头从上车开始就一直想要诓她加钱，明明都已经谈好了，真是个老滑头！


    若不是她的马在路上歇息的时候不知道被谁偷走，她才不会在路上拦下这看起来就不好相与的老头。


    她顾左右而言他：“黄土村还有多久？”


    见敛烟不接招，老头没好气地答道：“快了快了，别催！”


    此时他们正走在永昌山的半山腰，再往下走到山脚，越过一个县城，便能抵达黄土村。


    这期间敛烟也留心观察过这永昌山，别说是猛虎，路上连兔子和松鼠一类的小动物都很少，这山林中看起来也不是很茂密，大型动物很难生存。


    申实很可能是被人推下山的，敛烟这样猜测。


    永昌山除了山道以外，从上面看下去侧面都是被植被覆盖的崖壁，看起来十分陡峭，那申实估计是凶多吉少了……


    “也不是我说，你没听说西北边境开始打仗了么？我听说啊宫里有人泄漏军情，连失两座城！还好我们大殿下英明神武，才把大西族那些蛮子挡在了辽乡附近！”


    “这种时候你都敢只身去边境，也真是胆子大……”


    敛烟听着老头絮絮叨叨地讲，自从她听见厉思远说出要杀自己的话以后，她连夜收拾包袱就从大理寺里面跑了出来。


    但是她终究还是把腰佩给他留了下来，也算做是这段时间帮助她的谢礼吧。


    那个兔儿灯敛烟私心收了起来，时不时拿出来瞧一瞧，做了个念想。


    也不知道厉思远怎么样了？


    明帝不知道什么原因病倒后，似乎想通了什么，下旨将派严恒带着一众精兵强将前往辽乡附近，协同伍家黑铁军一同御敌，意思再明显不过了，这是要扶持严恒为储君。


    也不知道厉思远会作何感想？有没有后悔站错队？


    敛烟摇了摇头，不行，不能再去想他了，她已经不能回去了，等到她将红月的遗物送到后，便去找母亲和弟弟，寻一处远离纷争的地方好好生活吧。


    她真的累了，不想去想了。


    厉思远如何，对她来说不会再有任何影响了。


    马车骨碌碌行驶到了半山腰附近，就看到不远处搭了几个简易的棚子，旁边的幌子上写的“客栈”两个大字。


    “哎呀走了大半日，终于有一个歇脚的地方了！”老头笑呵呵地加快了挥鞭子的速度，又朝敛烟说道：“哎，说好了啊，我的饭钱可都你包！”


    敛烟翻了个白眼，每次歇脚的时候都要强调一下，生怕她少付钱，所以便没有答话，等到马车停稳后率先跳下来朝客栈里面走。


    客栈老板热情地将她引到一处空位坐下，边擦桌子边寒暄：“客官打哪儿来啊？”


    敛烟环视了一圈，这荒郊野岭的客栈里面几乎没什么人。


    “京城。”她边打量客栈边说道。


    “京城啊好地方，这个客栈是我爹的，我一辈子都在这个荒郊野外开小馆子，也没见过京城，听说那里遍地都是黄金，做什么什么赚！”


    敛烟忍不住笑了：“哪里遍地是黄金，你话本子看多了吧——我不喝酒，就给我来点小菜和馒头吧。”


    客栈老板是个年轻的小伙子，听见敛烟这么说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啊，那我真是见识短浅了，不过你为什么一个人要来这么偏远的地方？”


    敛烟道：“我来找黄土村找人。”


    “啊……”客栈老板有些担忧地叹息出口：“黄土村啊？那边最近可不太平！”


    “不太平？”敛烟微微皱眉，难道大西族打到那里去了？若真的是这样，母亲和弟弟流放的地方就在西北关隘附近，这说明关隘被突破了，那他们……


    客栈老板四下看了一眼，除了刚才赶车的车夫正在旁边吧嗒吧嗒抽着旱烟以外，没有其他人，他压低声音道：


    “你没听说么？良山县起了民叛！他们的县令担心被上面问责，强行将消息压了下来，结果愈演愈烈，前段时日那些暴民冲进了县令家里，把县令杀了，朝廷这才知道！现在那地方还是少去为妙！”


    敛烟一愣：“啊？民叛？为什么？”


    客栈老板叹了口气：“哎！吃不饱饭呗！还能为什么？不然谁会干这杀头的事情！”


    说完，他转过身不想再多说什么，去了后厨准备饭菜。


    敛烟拿起旁边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碗茶，皱着眉思索起来，不管是去黄土村还是去西北边境找母亲和弟弟，都要路过良山县，所以她此行必定要去。


    “喂……”刚才还在抽旱烟的车夫忽然开口了：“我听见了，那边竟然出了事，这我可不去啊，你现在就把最后的工钱给我结了，明儿一早我就走！”


    两个人没有坐在一起，隔着一张桌子，敛烟有些不满：


    “我没有马，这荒郊野岭的我该怎么走？我也不为难你，你就把我送到山下，我自己进县就好。”


    车夫摆摆手，语气坚决：“我不管，反正我就到这儿了，明儿一早我就返程，您要是自己想去啊，就自己走去吧！”


    说完，他磕了磕烟袋，转身朝外面走去，看来打算晚上睡在马车里。


    敛烟知道这老头心意已决，叹了口气，看来要多准备点吃食，做好走上几日的准备了。


    夜晚，她就住在了客栈为数不多的一间卧房里，里面看起来许久未打扫，被褥里甚至有沙子，敛烟辗转反侧，始终没有睡着，索性站起身打开了窗子。


    她朝外眺望，却忽然看到不远处蜿蜒着一道亮光。


    敛烟定睛仔细看去，瞳孔骤然收缩，那道亮光分明是一个个的火把！


    那火把组成的光带随着蜿蜒的山路缓缓挪动，速度并不快，但看起来有数万人之多！


    敛烟心一沉，连忙朝楼下跑去，边跑边喊：“叛民来了！快跑！！”


    客栈老板正在打瞌睡，被敛烟一嗓子吓了一跳，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被敛烟一把拉住朝门外拖去。


    “哎！等等！我、我的钱！！”客栈老板好不容易反应过来发生什么，高声喊着，想要进去收拾财物。


    敛烟转过身怒道：“命重要还是钱重要？！”


    客栈老板被她的眼神吓得一愣：“……命、命重要……”


    敛烟一路拖着客栈老板来到马车前，掀开帘子就把他扔到了马车里，车夫在里面睡的正香，被忽然窜进来的人吓了一跳，睁开惺忪的睡眼正想瞧个真切，整个人往前踉跄了一下，就感觉到马车竟然自己跑了起来！


    车夫掀开车帘，看到是敛烟正拿着鞭子赶车，又惊又怒，大吼一声：


    “哎！你干什么呢大半夜的！睡不睡觉了！”


    敛烟头也没回，用鞭子朝旁边一指：“有几万叛民从山下走过来了，你要是想活命，就跟着我跑！”


    车夫愣了一下，朝她指的方向望过去，就看到漫山遍野的火光朝酒馆的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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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有些惊慌地喘了口气，刚睡醒有些混沌的脑袋让风一吹终于清醒过来。


    “不是吧，你怎么知道那些是叛民？再说了，我们都是些平头老百姓，难不成他们还能把我们怎么样啊？”


    “是、是啊，我、我也感觉我们没必要跑吧？”客栈老板也缓过神来：“他们忽然这样大规模离开，应该只是去讨伐朝廷，和我们又什么关系？”


    敛烟一刻都不敢停，抬手又是一鞭子，马儿嘶鸣一声，抬起四条腿朝远方奔去。


    “那些人举着火把赶路，这么长的山路移动却很缓慢，一来他们没有足够的马匹，二来他们只能天黑赶路怕被发现，这种情况只能是那些叛民。”


    “通往良山县的唯一道路就是这座永昌山，你们觉得为什么他们要离开良山县往这边走？若是保险起见，一直驻守良山县或者往西北边境走才是最安全的。”


    “你、你的意思……”老头和客栈老板面面相觑，他们没明白这其中又什么关联。


    敛烟叹了口气，干脆说了个明白：“很可能是因为朝廷来人抓他们了，他们才不得不跑出来，估计是朝廷从西北边境派了人去剿灭他们了。”


    “那、那和我们也没什么关系啊！”客栈老板被风一吹，哆嗦着叫道。


    那客栈里面可都是他辛辛苦苦赚来的血汗钱啊！自己走了的话里面财物肯定要没了！


    敛烟摇摇头：“我们都是老百姓，等下朝廷来人我们混在叛民中，怕是说不清的，所以一定要走，不然回去不是被暴民杀死，就是被朝廷捉去掉脑袋！”


    听她说的确实有道理，车夫和客栈老板不说话了，两个人缩在马车里，战战兢兢看着马车在陡峭的山路上疾驰。


    车夫大着胆子朝外面看过去，就看到半山腰处有一队人马冲了出来，霎时冲散了那火光组成的队伍！


    “朝廷真、真的来拿人了！”车夫惊呼出口，没想到这个长相平平还有个疤痕的小子竟然真的猜对了！


    还好他们跑得早，不然……


    马车仍旧在疾驰，天空忽然传来一阵沉闷的雷声，紧接着豆大的雨点劈头盖脸砸了下来，敛烟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依旧不敢停下。


    “小心！”客栈老板忽然惊呼出口，敛烟只听得轰隆隆一阵巨响，一块巨石竟从山上滚落下来！


    说时迟那时快，她连忙勒紧缰绳，极力阻止马车撞上眼前的巨石，骏马嘶鸣一声高高抬起前蹄，敛烟被惯性向上一抛，手竟然一滑，整个人控制不住向旁边倒去。


    慌乱中，她感受到自己被一只大手拉住了，脚下猛然悬在了旁边的峭壁边，朝脚下看去，下面被雨雾层层遮掩，竟是陡峭的山崖！


    敛烟被吓出一身冷汗，朝上面望去，只见看起来年近五旬的车夫死死抓住自己的手。


    “用力！坚持住！！”


    巨石带着碎石擦着马匹的前蹄滚落，马儿骤然受惊，又向后疯狂后退，客栈老板本想上前帮忙，却注意到马匹受惊，于是只能转而去抓缰绳，试图将马儿安抚下来。


    然而变故就发生在一瞬间。


    山路颠簸，马匹往后纷纷退去的同时，马车随着后退的步伐上下颠簸，敛烟的手骤然滑出去一截，整个人猛地下坠！


    “抓紧我的手！”车夫大声喊着，在铺天盖地的雷雨声中显得格外渺小。


    可是颠簸却没有停止，反而因为马匹的晃动而越发剧烈，敛烟的力气越来越小，手腕也越来越下滑。


    轰隆——！


    一声惊雷炸响，敛烟终于支撑不住，伴随着车夫和客栈老板的惊叫声，骤然滑落进了山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