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还是到她了。


    听到喊名字，英茀心中竟舒了口气。罢了，反正她也不会，早考早了吧。


    在众人的注视下，她缓缓走向马厩，周围议论声不绝于耳。


    刘莺莺嗤之以鼻道：“王英茀可是飞羽将军的女儿，将军戎马一身，想必他女儿也一定是个纵马英才吧？”


    她掩口而笑。


    “谁说不是呢？”孙采春连忙附和：“说不定会是第一名呢！”


    好明显的捧杀。


    英茀没空理这两姐妹，走进马厩，马夫递来马鞭，看着这马鞭，她却忽然愣神了。


    好像是在很久以前了，她的父亲最后一次出征前，将她拉到了马厩中，给她看了一匹枣红色的马儿，其皮毛顺滑光亮，身材健硕有力，真是匹良驹，一道送给她，还有一根马鞭。


    她惊喜地跳了起来，拉着父亲的手笑得开心极了。


    那时候，母亲就在她的身旁，笑得温婉美丽，而父亲，宽厚的手掌一只拉着她，一只拉着母亲。


    父亲蹲下了身子，轻轻刮她小巧的鼻子，语气十分的温和可亲。


    “等这次凯旋归来，我就教茵茵骑马，好不好？”


    “好！”


    那时的小英茀笑得好开心啊，就算时光荏苒，将这段时光蒙上了厚厚的一层灰，她也还记得当日的霞光，这么多年，她好像再也没见过如此美丽的朝霞。


    也是这么多年，枣红小马变成了匹老马，行动都不太方便了，可她再也没有拉过父亲的手，父亲也食言了，她到现在也不会骑马。


    “王小姐？”是马夫的声音。


    英茀回过神，马夫已举着绳子很久了，刚才刘莺莺和孙采春的夸赞声已变成肆无忌惮的质疑。


    “她该不是不会骑马吧？”孙采春捂住嘴，惊讶道。


    “不会吧？”刘莺莺极具夸张地睁大眼，惊呼：“可她是飞羽将军的女儿欸，将门出身，怎么可能连骑马都不会？”


    旁边的林琬小声道：“毕竟她父亲在她那么小就去世了，说不定还真的不会呢，而且她伴读考核都没来。”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站在栏杆旁看着马场内情况的常宁公主听到这话，脸上的表情一下变得严肃。


    她连忙看了眼不远处倚着栏杆，一副天仙临凡模样的福清公主，发现福清公主也在看她，眼神中颇有得意。


    她收敛目光，再次看向踟蹰不前的英茀时，心中已逐渐升起厌恶。


    拉住身旁的李蘅，她问：“这个王英茀，真的是走关系进来的？”


    李蘅点头道：“是的，我们考核的时候并没有她，听说是得了皇后娘娘特许，才进伴读名额的。”


    常宁公主深深蹙眉，她一直听闻这次入选伴读名额的姜娆光是京城第一才女，想请母后将姜娆光赐给自己做伴读，谁知皇后非但没如她所愿，反而塞了个听都没听过的王英茀给她。


    现在她还知道了王英茀连考核都没参加，是个十足的关系户，心中更是不喜。


    凭什么福清公主有京城第一才女姜娆光做伴读，而自己却得了个关系户王英茀，真不知道母后是怎么想的？明明她才是母后的亲生女儿。


    她心中生气，手紧紧抠住木栏，指甲深深地嵌进了木栏杆上。


    “王英茀，你到底会不会骑马，给个准话儿！”她气得朝马厩里的英茀大喊。


    这一喊，英茀倒不再迟疑了，她从马厩里走出来，不卑不亢地朝朝常宁公主一拜，又朝耿光义再拜。


    “公主，先生，我不会骑马。”她说得坦然，好像一点不觉得自己不会骑马有什么不对。


    说完她补充：“但先生高才，相信得了您的教习，我一定能学会。”


    还真不会骑啊？


    一点都不会？


    太离谱了。飞羽将军的女儿竟然连骑马都不会，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人群中传来一阵嘲笑声，常宁公主愤怒地看了一眼看笑话的福清，重重地拍了一下栏杆，朝英茀骂道：“王英茀你这个笨蛋废物！”


    说罢，她怒气冲冲地退到凉亭理，不再观摩比赛，独自生闷气去了。


    英茀却仿佛没听见她的怒骂，像没事人一样，在众人各色嘲笑的目光和议论中，慢慢退了场。


    自英茀后，比赛进行得很快，不过一会儿，御马考核结束了，随之而来的，是射艺。


    英茀坐在榕树下休息，此时虽已深秋，但今天天气很好，日头大，加之众人一直在运动，出了许多汗，小姐们都慢慢摇着扇子，坐在凉亭里乘凉。


    “英姐姐，她们说的你千万别放在心上，从来就没有规定武将的女儿一定要会骑马才行。”沈清最后一个比赛，一下马就跑来安慰她。


    英茀拍拍地上，示意她一起过来坐下。


    两个姑娘并排坐在大榕树下的石头上，微风吹拂着两个年轻姑娘的美丽的脸庞。


    “我根本没有生气，人不是神，纵然是神，也有不擅长的。我们没必要因为自己比别人差而自卑，只要我们拥有学习的能力，一切便都不是定数。”


    英茀和沈清靠在一起，看着不远处的马场上已经搭好等下要比赛射艺的场地。


    一块块木靶被立好，一柄柄或精致或有力的弓被挂好，一切已蓄势待发。


    而沈清今日算是明白了，自己为何喜欢英茀。她身上这点生命力，正是她向往的。


    “早听闻林小姐的射艺精湛，不知我今日有没有资格看到？”福清公主对同在凉亭里休息的林琬问道。


    林琬连忙谦虚道：“公主谬赞，我只是因为启蒙早，比大家多学些时间罢了，实在算不得精湛。”


    福清公主还没说话，倒是孙采春率先开口，她拉了一把刘莺莺，道：“琬姐姐真是谦虚了，你的射艺那天考核时，我们都见过的，就是不知道有些连考核都未到的人，会不会射箭呢？”


    她的话英茀自然听见了，可她嘴角微弯，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沈清却面露担忧。


    “英姐姐，要不这次我也不参加了，大不了咱们以后一起练习，也不一定会比她们差。”


    英茀握住她的手，摇了摇头。


    这时，耿光义手下的步兵开始呼号，没想到第一个抽中的竟是林琬。


    随着林琬选好弓箭上场，众人便不由地屏住了呼吸。


    大家都知道，林琬的父亲大理寺卿林大人，对射艺最为精通，其女也是家传家学，早早地就凭一手精湛射艺，在京中贵女圈内享有盛名。


    林琬刚要搭弓，却听玉津园深处传来一阵马蹄声。


    众人将目光投过去，只见那片密林处，身穿明黄织金云龙纹常服的男子纵马奔出，他约莫三十年纪，手握紫金长弓，微风轻扬时，将他随身丝绦吹起，显得他眉目俊朗，不怒自威。


    “太子哥哥！”


    常宁公主惊喜地叫了出来，她欢天喜地地朝太子的枣红骏马奔去，像一团热情的红色火焰。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从丛林中又奔出一匹枣红骏马来。


    待绕过丛林枝桠遮挡，众人才发现，马背上端坐着一位身穿绯色宽袖圆领袍的男子，其眉骨清俊犹如含雾远山，握马缰的指节修长如玉，通身气度，仿佛春雪消融，恍若谪仙降世。


    “舒安，可真不巧了，今日这鹿怕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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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猎不成了！”太子笑道。


    “是太子和傅阁老！”


    凉亭和树下响起一阵喧嚣。


    只见太子一跃下马，抱住了奔跑而来的常宁，转头看端坐马上的傅绥。


    而傅绥则勒马而立，他的眉目没有任何情绪，仿佛一尊雕刻得极其俊美的雕像，日光透过枝叶斑驳洒落，在他的肩头镀上了一层浅金色。


    他分明在看比赛的众人，却眼光散漫，神情淡然。


    翻身下马，他将马绳递给随从，然后步履从容地走到太子边。


    凉亭众人早已聚集过来，给太子与傅绥行礼后，众人方才能近距离见到这位国朝上下负有盛名的年轻阁老。


    他是个温润如玉的人，但偏生带着些让人无法忽视的疏离，让人亲近不得。他就像一块极寒冷的玉，纵然是在这艳阳天，也如月华倾泻，清辉满堂。


    周围已有姑娘莫名红了脸，只能慌忙低头去捡不小心落在地上的扇子。


    他先向两位公主行了礼，然后对耿光义道：“阁部会议后，我偶然向太子提起，曾在玉津园中看到过一只漂亮的鹿，太子便提议来此围猎，却没想打扰了将军教习。”


    他的嗓音清朗，如玉石相击。


    “阁老说笑了。”耿光义连忙道。


    “既然都来了，”太子拉着常宁公主往凉亭去，又招呼傅绥道：“舒安便和本宫一起看看大家的射艺吧。”


    傅绥随着太子一路往凉亭而去，原本第一个走过去的福清公主，却在此时落在了队伍最后，她的脸颊飞起了一抹霞色，她绝美的脸此时低着，她跟在傅绥的身后，亦步亦趋。


    像是蝴蝶追逐着清风。


    “傅大人，许久不见了。”


    她刻意放慢脚步，合着傅绥的步伐。


    傅绥十分礼貌地向她回礼，罢了，福清看了一眼傅绥手中的弓箭，她的一双美目终于抬了起来，看着傅绥，她的声音温柔至极。


    “傅大人，等下我也要参加比赛，可以借一下你的弓箭吗？”


    傅绥闻言侧眸，唇边挂起一抹恰到好处的浅笑。


    “公主殿下，微臣这把弓是男子用的，实在不适合公主金枝玉叶，我看耿将军为大家准备了女子适用的角弓，公主还是从那些弓里挑选吧。”


    说完，他便告了退，拿着弓随人群而去。


    福清公主呆呆地站在原地，她咬着染着口脂的唇，怒意逐渐爬上她美丽的凤目。


    这个世界上，多的是对她的美貌和地位趋之若鹜的男子，可他却为何总如此凉情薄意？


    射艺比赛很快重新开始。


    “好！”


    随着林琬手中的弓箭射出，稳稳当当地落在木靶红心上，凉亭众人都拍手叫好起来。


    “真不愧是林大人的千金！这射艺，恐怕舒安你也比不上吧？”太子颇为随意地靠在椅子上，朝傅绥笑道。


    “林小姐的射艺的确出众。”


    傅绥目光不变，只是远远地看着射艺场内。


    “第二位，王英茀。”


    随着小兵的呼声，一抹浅青色走上了射艺场。


    只见英茀在挂了十把角弓的架子前站定，她抬头望着那一把把弓，却并未动作。


    这情景，实在像极了她刚才弃权的样子。


    渐渐的，周围喧闹起来。


    “她该不会连射艺也不会吧？”


    “真丢人呐！一个将门之女，骑马和射艺样样不会，她还会什么啊？”


    “你看她站在弓面前的样子，该不会想要像刚才骑马一样弃权？”


    “你们见过王姐姐射箭了吗就在这里胡说！谁说她要弃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