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誉筱心下焦急，几乎想直接伸手将人拦住，但面上却只得挤出笑脸：“既然累了，就去露台那边歇会儿？那边清静，我这儿还得招呼朋友呢。”


    他说着，又侧移半步，试图彻底隔绝薛达奚投向沈世央的视线。


    然而薛达奚并未如他所愿。


    他脚步未动，恍若未闻那委婉的逐客令，目光淡扫过华誉筱难以掩饰的紧绷神色，语气平稳无波：“不必，这里就很好。”


    话音未落，他已径直绕过如临大敌的华誉筱，走向那张摆放着精致甜点的小桌。


    华誉筱暗道不妙，却阻拦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走向沈世央。


    .


    沈世央将最后一勺融合了冰凉乳酪与酸甜莓茸的慕斯送入口中，极致的美妙口感让她满足地微微眯起眼。恰在此时，一道身影停驻在桌旁，光线随之暗下。


    她下意识抬头，迎上一双深灰色的眼眸。


    那目光沉静却极具穿透力，仿佛能越过她此刻惬意的表情，洞察到她更深层的情绪。


    华誉筱急忙抢上前，干笑着介绍：“世央，这位是我的朋友薛达奚。”


    复又对着另一人说：“达奚，这位是沈世央，沈家的千金。”


    那熟悉的声线，加上他与华誉筱相熟的态度，让沈世央立刻就确定了他的身份——vica。


    但她面上倒是显不出什么情绪，只极快地闪过一丝无人察觉的异色，便优雅地放下银勺，用餐巾轻按唇角，展露一个无可挑剔又略带生疏的微笑：“薛先生，你好。”


    她表现得全然像是两人完全不相识似的。


    那可不，先不说两人这还是线下第一次见面，现实中本就不相识；再者，要看看这是什么场合啊，难道她要激动地站出来，拉着薛达奚的手说“vica啊！我是你异父异母的游戏搭子啊！！”吗？


    薛达奚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两秒，从她微弯的眉眼落到她刚刚品尝过慕斯、色泽润泽的嘴唇。他没有立刻回应问候，那短暂的沉默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华誉筱在一旁几乎屏住呼吸。


    终于，薛达奚几不可查地微一颔首，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沈小姐。”他的视线落向那盏甜点，“慕斯还合口味吗？”他问得随意，目光却重新抬起，锁定了她的眼睛，深灰色的瞳孔里看不出丝毫波澜，仿佛真的只是在询问客人的用餐体验。


    “非常美味，”她笑容未减，语气轻快客观，“特别是顶端的果茸，恰到好处平衡了乳酪的醇厚。”回答得滴水不漏。


    华誉筱刚想松半口气，赶紧附和：“是啊是啊，世央她特别喜欢……”


    薛达奚却像是没听见似的，仍然看着沈世央，忽然极淡地开口，语气平得像是在陈述事实：“看来你的口味没变，还是偏爱这种酸甜交织的味道。”


    这句话太过平常，甚至可以理解为对甜品评价的回应。


    但沈世央听懂了。


    口味没变？


    她瞬间想起当时和孟跃、vica三排打《Nightmare》时的事了。那时她在森林里遇到了一片莓果树，就随口说了一句：“好想吃蔓越莓饼干，酸甜适中的最好吃了。”


    是巧合？


    绝无可能。


    他一定也认出了她。


    这人分明是在试探自己是否也认出了他。


    沈世央忽然起了点坏心思。


    虽心中已有了定数，但她还是维持着笑容假装不认识：“是啊，经典的搭配总是最稳妥的。”巧妙避开了任何可能指向私交的暗示。


    薛达奚静望她片刻，没再说话，只极轻地挑了一下眉梢，痕迹淡得几乎难以捕捉。


    他并未离开，反而向后微靠，姿态闲适地倚在桌沿，目光似是投向宴厅远处，却又无形地将她拢在自己的气场范围之中。


    只是，那原本沉静强大的气场，似乎悄然沉敛了几分，透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失落感？


    沈世央敏锐地捕捉到了这细微的变化。


    怎么了，怎么突然就不开心了，是因为她没有与他相认吗？沈世央歪头去瞅他。


    见此华誉筱愈发焦灼，也感到有些进退两难——此时带着沈世央贸然离开显得很刻意，但继续留在这微妙的气氛中却又如坐针毡。


    薛达奚仍静立原处，他身形挺拔冷峻，眉宇间自带疏离，此刻却无端透出几分落寞，像蒙上一层淡淡的郁色。


    沈世央没料到这位看起来冷硬难近的人，竟会流露出这般近乎委屈的气息，先前那点逗弄的心思瞬间消散。她微微张口，几乎就要轻声说出：“我当然认出你了——”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熟悉的呼唤从不远处响起，恰好截断了她尚未出口的话语。


    “央央？”


    是孟跃，与人寒暄完便寻了过来。


    他走近才察觉此处气氛微妙，不由得放缓脚步，目光带着询问自然地落向沈世央：“聊什么呢？”


    那声“央央”叫得亲切熟稔，他的出现让原本就紧绷的气氛更加微妙。


    薛达奚的目光几不可察地一动，深灰色眼眸转向他，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却无端渗出一丝寒意。


    沈世央感到头皮发麻，赶紧打圆场：“没什么没什么，正好碰上熟人就闲聊了几句。”


    孟跃正欲接话，薛达奚却先一步出声，语气平淡，却精准地指向他：“这位是？”


    “孟跃，我朋友。”她保持微笑，介绍也很简洁，不愿多生枝节。


    而孟跃却敏锐地捕捉到薛达奚身上散发的压迫感，以及一旁华誉筱毫不掩饰的戒备目光。心下明白了什么，他维持着风度伸出手：“你好，我是孟跃，世央的竹马。”


    薛达奚垂眸瞥了一眼对方伸出的手，并未回握，只淡淡颔首：“薛达奚。”


    孟跃的手在空中停顿一瞬，接着不慌不忙地收回，眼底却已染上几分不易察觉的锐利，与薛达奚之间铺展开一种无声的、克制的张力。


    正因为他对沈世央怀有别样的情愫，所以更能感知到薛达奚注视她时那份不同寻常的专注。


    还有一旁那个男人也是，他灼灼的目光，几乎要在孟跃身上烧出两个洞来，那是一种敌视。


    无声的硝烟在这个小小的角落弥漫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