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月憋一口气，把声线压得十分平稳古井无波：“乾阳是你们的上级？”


    收拾食材准备做饭的黄灏捕捉到两个关键词，耳朵一动竖了起来。


    王小柔在电话那头道：“嗯……说是可以这么说啦，不过道长对我们没有直接管理权限。但如果道长想让他的人在我们这里挂个职什么的，这点面子肯定还是要给的。”


    “是道长让你过来的吗？”王小柔一边问一边快速翻邮箱和各大工作群消息，原因无他，她记得自己并没有收到相关通知。


    琉月闻言沉默。


    她一直以为乾阳是个散户来着，没想到居然有官方职级，而且看起来这职位还不低。


    不过什么叫他的人？


    那家伙还没跟他的同事们解释清楚吗？


    琉月道：“不是，是我自己想来的，我想找点事做。我现在洗了髓，身体素质很好，又能看见很多常人看不见的东西，想问问我是不是也能为组织做点贡献？”


    王小柔快速翻完了消息，确实没看到有相关通知，事实上乾阳也从来没在群里发过言，要不是她刚刚点开群成员名字看了看，都以为乾阳不在群里。


    听到琉月的话，王小柔道：“当然可以。只是外部人员想进我们局有点困难诶，筛选条件很严格，审核流程也耗时间。正常来说，一个人从通过筛选到正式到岗，要花上半年多的时间……”


    “你能接受吗？”


    说完王小柔嘴巴贴上话筒，小声道：“大家都知根知底，我给你支个损招儿你别告诉其他人。你直接跟道长说一声，让他找人给我们下个通知。然后我们这边三天内就可以搞定流程，你这几天就可以过来啦。”


    “你不知道，最近事情频发，我们人手根本不够用。早几天前就提交了扩员申请，上面虽然已经批了，但是新人最快也要年后才能上岗，我们这几个人天天连轴转，已经好久没休息过了，迫切需要支援啊！”


    王小柔持续碎碎念：“你要是过来，道长肯定也会多关照我们这儿，到时候大家说不定就能轮着休息了……”


    琉月听得表情麻木。


    按正常流程等上半年，到时候她还在不在人世都两说。


    至于去找乾阳，那更是不可能的事，她又不是千层面，哪有里三层外三层的资本继续丢脸。


    琉月张张嘴，无力道：“那算了吧，麻烦你了。”


    不过这句话被王小柔同时响起的声音完全压制：“王叔回来了！你稍微等下，我让他跟你说。”


    听筒被放在桌上，几个人交谈的声音朦胧响起，听不真切。估计是王小柔在跟王昊阳说她的事。


    琉月要按挂断的手顿了顿。


    再等等吧，万一正好有什么新政策，能让她跳过漫长的等待呢。


    没一会儿，王昊阳果然接起电话：“琉月？”


    “王叔，是我。”


    王昊阳笑起来，说：“巧了不是，局里刚通过一个提议，同意各地分局成立特别行动小组，去处理一些不涉及机密也不那么危险的事情。这个小组的人员审批权在我手上，名单确定后只需要备案即可，如何，想来特别行动组么？”


    琉月一怔，喜道：“来！我想来。”


    听筒里传出王昊阳的笑声和王小柔的欢呼。


    琉月抓紧道：“可以介绍其他人吗，我有个朋友挺厉害的，比我强一些，会一些妖术，是个不错的修行者。他现在待业家中，无所事事，我觉得有这种特殊能力，不为组织做点什么实在可惜了……”


    王昊阳温和道：“哦，那真是太好了，我都不用亲自去招兵买马了。分局欢迎一切有能力的人加入，你这几天抽空带朋友过来让我见见，合适的话当天就能定下来。”


    “好。”


    琉月喜不自胜，只觉命运的新大门敞开，她仿佛看到了门后全新的、强大的自己，很快和王昊阳敲定了见面的时间，又聊了些注意事项，才挂了电话。


    在厨房切菜的狐狸还在想这个会妖术的家伙是谁，他都在家上着班了，怎么还有人无所事事？不过琉月对他还挺上心，连找工作都还记挂着这人。


    一方面又在奇怪，琉月要去哪里。


    通过老爸，黄灏知道琉月现在的状态有点危险，同时被好几方势力盯上，有想活捉她的，也有想吃了她的。来他们家也主要是求一个庇护。


    不过家里确实很安全，里三层外三层的防护，就算是老爸那个实力，想要硬闯进来也是不容易的。


    按理说，琉月要想保证自己安全，待在这座房子里不动才是最好的选择。


    可她现在却说要去什么地方上班。


    黄灏不是很能理解。正想着要不要问问时，琉月走到了厨房门口，只听她道：“小狐狸，我帮你找了个正经工作，既能为社会做贡献，又能打怪修行，还能拿一份社保……明天上午跟我一块儿过去面试吧。”


    黄灏恍恍惚惚：哦？那个无所事事被琉月记挂着的人是他？


    不过打怪修行……？


    胖狐狸一边切菜，一边问：“你说的打怪修行是？”


    琉月：“字面意思啊，捉鬼驱邪什么的，那个单位就是专门干这个的。你应该跟你爸学过不少本事吧，你不想用起来吗，待在你爸的羽翼之下，虽然足够安全，但也不能待一辈子吧？他总有离开你的那一天，等那一天到来，你要怎么办呢？”


    “所以，我觉得，你要趁现在还年轻，多磨砺自己，在实战中提升修为，万一以后那个蜃景中的女人又来找你爸麻烦，你也能帮上忙不是？你觉得呢？”


    琉月不遗余力地劝说，想给自己拐个牛掰的同伴。


    没怎么经过社会毒打的胖狐狸觉得她说得很对。那些没有生活在人类社会的同龄狐们，在野外早就在干架了。


    他去年参加五年一次的较量时，由于对战经验不足，险些被往年的手下败将们打趴下。上一次险险拿了第一，那下一回呢？


    两边的差距已经在缩小了，再这么下去，他迟早被别的狐咬住脖子踩在脚下。


    不过黄灏没有直接答应下来，只说：“我再想想，晚点回复你。”


    琉月没再多说什么，帮着一起准备晚饭。


    六点左右，黄利雅两人回来，给琉月送了迟来的见面礼。黄利雅送了一只手表，火灵烨送了一本书。琉月收下，并把之前给三人准备的礼物也都拿出来，借这个机会送了出去。


    晚饭一团和睦。


    晚上琉月把火灵烨送的书拆开，封面上写着社会心理学，琉月心中疑惑，翻了几页，里面写的确实都是心理学内容。


    琉月想不明白火灵烨什么意思，把每一页都翻开看了，没发现有什么特殊的，犹豫一会儿，还是把书放进了乾阳给的臂包里。


    里面还放着一套练功服，一个药瓶。


    这边的窗户看不见月亮，只能看见栋栋高楼，琉月把窗帘拉上，躺在床上打开好友列表，滑了一圈又点到消息列表，回了几条未读消息，后又大脑放空地来回滑着好友列表。


    她有点紧张。


    被动卷入，和主动走进那个世界，给人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


    但她没有别的选择了。不管黄灏会不会去，她是一定要去的。


    辗转几次，琉月把那套练功服取出来，穿在身上，后蜷缩着睡着了。


    第二天等她起来的时候黄利雅夫妇已经出门了，黄灏在洗碗，听到她的动静，问她要吃什么。


    琉月舀了锅里剩的白粥，没让他再麻烦。


    “昨天的事考虑得怎么样了？”


    黄灏把最后一个碗清干净，放到沥水架上，擦干净手，笑道：“我去。”随后从裤兜里抽出一大叠黄符在手上拍了拍，嘚瑟道，“我爸给的战略启动资金，我们平分。”


    于是两人带着一堆增益符、负增益符，打车到黄州那家开在警署旁边的私人侦探事务所。


    琉月打开车门，看着一下笑着迎上来的王昊阳，直接幻视第一次见面，只是这次站在她身边的黄灏。心情也从之前的新奇好玩，变成了现在对未卜前路的忐忑紧张。


    王昊阳看着站在琉月旁边的黄灏，笑容微妙。


    如果王小柔这会在旁边，一定能准确解读出他此刻所思所想：有大瓜吃！


    琉月笑着喊：“王叔。”


    黄灏在一旁礼貌喊：“王叔。”


    “好好好。”王昊阳自来熟地一胳膊把黄灏揽在腋下，笑哈哈道：“你小子就是那个狐狸精吧。别这么拘谨，我又不是琉月的亲长辈，大家以后都是同事了，随意就好。”


    琉月：“？”


    话好像不大对劲。


    黄灏：“？”


    他虽然真的是狐狸精，但是狐狸精在人类社会好像是骂人的话吧，就这样说出来真的好吗？


    三个人一团和气地进了大门，王小柔百忙中收拾了间会议室给他们。


    王昊阳没有废话，上来先谈正事：“我对你们两个都算了解，底子没问题，都可以加入特别行动小组。特别行动小组由我直接领导，也只需要向我报告，另外你们不在这里办公，有事我会直接下任务，你们直接赶往现场执行。”


    “因为工作性质特殊，经常遇到危险，所以我们这行的薪资会稍微高一点，每个月底薪八千，绩效按任务量、任务完成质量来评估。”


    “你们有一个月的试用期，试用期内只下B级任务。任务期间需佩戴通讯记录仪，任务完成后回传任务影像，我会针对现场破坏程度、捉鬼流程标准程度，以及对外影响等方面对你们的任务完成情况进行质量评估，得优则有5%的额外单价费用，得良3%，得差这一单没有收益，且从底薪里扣单价的20%作为维护费用。”


    “这是详细内容，你们可以自己查看。”王昊阳将两份纸质合同推给两人。


    黄灏已经呆了。十根手指在桌底下不停划拉。


    一个月30天，如果他们每天都完成一个单价三百的任务，那只算绩效就有九千，再加上绩效一共就是一万七，如果每个任务都能得优，那加起来就是一万七钱四百五十块！


    第一个月只有B级任务，那种家伙只要他用上姑奶奶的鞭子，基本上就是一鞭一个，减去赶路的时间，一天最少也能完成两单，那他的绩效还能翻倍，加上底薪，一个月就有两万六千九百块！


    我靠！发财了发财了！


    黄灏眼冒金光，看王昊阳的眼神俨然已经把他当成了财神爷。


    黄灏激情发问：“B级任务多吗，一天最多能领几个？单价一般是在什么范围？”


    王昊阳见他干劲十足，也不在意他问的都是合同上注明的，耐心解答道：“目前来说，B级任务很多，总之你就算一天干十个，一个月下来，完成的量也不到总量的十分之一。单价一般500——1000，当然有一些是地下悬赏，回报不按单价来，这种个例在B级里面比较少，你们短时间内可能遇不到。”


    单价500——1000！


    黄灏脑子发晕。


    天呐。他一直以为钱很难赚的，结果你现在说离了那个垃圾环境，外面根本没在刮风下雨？


    黄灏要流泪了。简直幸福到昏厥。


    他二话不说，欻欻把合同翻到最后一页，签了自己名字还按了红手印儿。普通的白纸霎时流光溢彩，一串串金色字符模样的东西飞出，钻进了黄灏额心，留下一个金色的印记，随后慢慢消失不见。


    王昊阳面带微笑地把纸质合同收回。


    另一边琉月也看完了合同，对报酬之类的一扫而过，只在B级任务目标和各种法器道具的描述上多看了几眼，两种世界观的对立冲击感更甚，心中生出空茫之感。


    她最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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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签了字按了手印。


    但是并没有金光飞入她的额心。


    琉月疑惑。


    黄灏惊讶，随后变作惊疑，看向王昊阳。


    靠了，他不会被琉月和这个老男人合起伙来骗了吧，他刚刚签的该不会是什么卖身契吧？


    黄灏整个人都不好了，睁大眼看着王昊阳，等他给出解释。


    王昊阳被逗笑，“这么看着我干什么？放心吧，合同没问题。琉月和你签约现象不一样，是因为她体质特殊，合同里的道纹约束不了她。”


    黄灏挠头：“还能这样？那琉月不是个超级BUG？简直是当法外狂徒的最佳人选啊。”


    琉月：“……”


    她向来是守法守规的三好公民OK？


    王昊阳摸摸下巴，意有所指地笑道：“真要到了那时候，自然有人出来帮忙擦屁股。”


    琉月听得不大舒服，总感觉王叔字里行间在说乾阳。


    可她和乾阳真的没什么，为什么乾阳的同事宁愿相信她之前随便说说的胡言乱语，也不相信乾阳真是个没有世俗欲望的人？


    究竟是人的恶趣味，还是乾阳本人确实不是个鄙薄男欢女爱的人？


    是前者，她能接受。


    是后者，她觉得愤怒和羞耻。


    王昊阳接下来的话拉回了她的思绪：“今天时间还早，我带你们了解一下法器道具的应用，应对B级量子体的一些注意事项，以及开坛捉鬼的流程。”


    王昊阳站起身往外走，两个人顾不得多想，连忙跟上。


    走到一堵墙边，王昊阳不知按了哪里，从墙上裂出一块巴掌大的人脸识别系统，扫描了王昊阳的生物信息。随后权限通过，看起来并无一丝缝隙的墙上，折出了一道门的空间，像极了古风武侠电视剧里面的暗门。


    两人跟随王昊阳一起走了进去。


    这里是一个密室，随着权限开启，灯光也一一亮起，将室内光线渲染得如同在烈日之下般耀眼，照亮了密室内陈列的一排排架子。


    有两排架子上整整齐齐摆放着一些瓶瓶罐罐，不知是不是琉月的错觉，总觉得那些罐子上面戾气缭绕，多看一眼都心惊肉跳，本能地忌惮。


    另一些架子上摆着一些符箓武器，葫芦短笛，扇子古琴，长刀细剑等等，应有尽有。


    王昊阳道：“这里是我们分局的仓库之一，那些瓶瓶罐罐就是这两个月来，从各个地方收集来的各种量子体，最近各地都忙，没腾得出手运往总部，只能先堆在这，等后面空了再一起打包过去。”


    “那些法器之类的，是分局的各位前辈们在加入后，经过系统学习法器道具等制作课程后，制作出来的一批物件，可以供后来者选一样傍身。你们可以选一件合自己眼缘的拿去用，等后面学会制作了，再还一件回来即可。”


    武器多多益善，琉月对此十分积极，越过黄灏走在前面，仔细去看架子上的每一样法器。


    道法两家都讲缘法，有些东西不能强求，只有适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


    黄灏落在后面，趁机问王昊阳：“王叔，照理来讲，阿飘界一般是向好的越弱，向恶的越强。面对恶的，如果我一鞭子把它打得魂飞魄散，对我会有影响吗？”


    黄灏虽然生在人类社会，但每次参加族里的大会时，都会听一耳朵平时听不着的奇闻异事。道士开坛做法的事情在妖界不是什么秘密，他光听那些描述都觉得很麻烦了，一点没有打架的痛快。


    而且琉月有姑奶奶的鞭子在，一鞭子下去，什么B级鬼物能承受得住？


    有了更便捷的方法，他不想去走标准流程，太麻烦。


    但又听说这些事情讲究得不行，如果不按照标准流程来做事，就会遭到反噬，严重的会祸及全家，甚至对下一世都有影响。


    因此，他在按照自己想法随心所欲之前，选择先问问。


    王昊阳似笑非笑：“功德薄弱的人，我劝你不要这么做，死后是要一起清算的。”


    两人在这边嘀咕，那边琉月已经选好了自己看中的东西，是一只巴掌大的葫芦，缀着冷色流苏。


    王昊阳咦了一声，随后笑笑，“好，拿去用吧。回头还一个回来。”


    黄灏选了一双大木槌。


    王昊阳上下打量他一眼，说：“可以，很配你。”


    琉月看着黄灏，幻视西游记里某个大妖怪的黄狮孙儿。


    出了仓库，王昊阳带着他们回到之前的会议室，启动投影仪继续给两人科普。


    一顿讲下来，三个小时过去了，还是王小柔过来敲门说食堂要关门了，王昊阳才意犹未尽关了PPT，大手一挥让去吃饭。


    琉月和黄灏两个人神思不属的走出会议室大门，脑袋里好像被塞了一座山，密度极大，占地面积也大，直接把脑子堵住，恍恍惚惚觉得自己吸收了许多干活，但仔细一想，好像什么也没记住。


    黄灏突然恍然大悟：“我终于明白了，这就是填鸭式教育。”


    总之，这一天的特训，由于密度太大，两个人消化不良，不但一点营养没吸收，还有点把脑子搞坏了的趋势。


    一天结束，王昊阳看着略有疯癫之相的两人长叹一声：“时间紧任务重，只能先这样了，你们两个慢慢消化，我们分局明天要全部出动，至少一周内是回不来的。我给你们先找个最简单的任务，你们到时候按照我给的攻略慢慢摸索着来，多实践实践自然就会了。”


    “好了，走吧，我送你们回去。”


    *


    第二天一早，两人收到了王昊阳发来的资料。


    接到黄州城郊附近市民发来求助：黄城路尽头往东五公里的地方，有一废弃烂尾楼，半夜总是火光滔天，有女子咆哮，鬼哭狼嚎，声声泣血，无比恐怖。


    【你们的第一个B级任务，去探探虚实，限三天之内将其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