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太傅刚才无意走到了一处别致的亭子，在里面靠着歇息了会儿后，昏沉的头脑才清醒过来。


    真是年老不中用了。他这么想着，往后是该把柳家交给柳长青掌管了。


    他站起身准备回大殿，突然间，看到了一个宫女举着一樽酒往后院的一个房间走。


    柳太傅记得，那是专门给侍卫歇息的地方。


    说起侍卫，他脑海很快闪过了一个身影。


    “站住。”他眯起眼叫住了即将离开视线的宫女。


    宫女怔了下，回身屈膝道。


    “柳太傅。”


    “这是送到哪去？”


    “回太傅，是给桑侍卫送去的。”


    “桑侍卫？”柳太傅低声重复了一遍，随即摆手，“老夫正好要去找桑侍卫，顺带替你拿过去。”


    宫女小声“啊”了一下，不情不愿的把酒樽交给了柳太傅。


    柳太傅举起酒樽上的雕纹仔细看了看，转而走向那处简陋的大院里。


    进了大院，推开那扇写着桑剑归三字的门，一股尘灰透着月光扑在柳太傅身上，呛得他刚好的嗓子又生生猛咳起来。


    “没人？”柳太傅看到另一侧长凳上厚厚一层灰，似是许久没有人进来过，他眼里的嫌恶不加掩饰。


    就在他准备走时，突然从身上掉了包药纸，“啪”地一声落在地上，溅起一大层尘土。


    柳太傅看着地上的纸保留只觉得眼熟，他捡起一看，扇风闻了闻。


    倏地他想起来这是他从一处医馆买来的一味致毒的药——蚀骨散。


    他那时想着，或许有什么时候就派上用场了。


    门外传来几个男人的谈笑声，似是朝这间屋子走。


    柳太傅闭了闭眼，终是……


    与此同时，庆功宴。


    因着刚才柳长青与袁侍郎的不愉快，现在没人敢凑到柳长青跟前闹腾，柳长青也乐得清闲。


    他穿过人群，找到了许久未见的冯云书。


    冯云书似是没想到他会过来，一时有些手足无措，倒是让柳长青头一次见到这般的冯云书。


    有点可爱。


    “你来做什么？”


    “我想与你解释清楚。”


    二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噤声，默契得可怕。


    “解释？”冯云书笑了笑，她微微晃头，起身想要离开，“不必了，你先前已经同我讲过了，柳将军。”


    “云书，你从不这样叫我。”柳长青拉住了她离去的手，算起来这是他们二人为数不多的肢体接触。


    “是吗，那我继续唤你长青，可好？”冯云书“好脾气”的回应，她想甩开柳长青的手，可一个久经战场、徒手能杀死一只熊的柳长青，她如何甩得动。


    她索性定定注视着柳长青握住她手腕的手，上面有几条新添、还未完全愈合的伤口。


    冯云书抿唇，她突然发现他的手有几分不可察觉的颤抖。她微微蹙了眉，抬头正对上他欲言又止的眼神。


    “云书，我当初说‘那件事不必当真’，指的不是你我二人的婚事。”冯云书眉眼动了动。


    “那时京城谣言四起，人人都说你是因从小与我结识的早，又与媣妹妹私交甚好，近水楼台先得月，才……”柳长青没有继续说下去。


    “只有我知你是不愿与我结亲的。”柳长青的声音渐渐弱下去，手也松了几分力道，只虚虚圈着。


    冯云书此时若是想抽开，便立即能挣脱他的“束缚”，可她也没动，只是定在原地听着柳长青接下来的话。


    “所以，我派人将这些造谣者全部关了起来，逼着他们澄清谣言，当街道歉。”


    所以，后来那些风声再也没有了。冯云书垂下眼睫，心中一股难言的情绪荡漾开来，泛起一圈一圈涟漪。


    “你为何不早说？”


    “我不觉得这些事值得邀功，我只是做了一个未婚夫婿该做的。要是连妻子的名声都护不住，我又有何用？”


    冯云书的眼眸睁大，这些事……在他看来，竟全是他的责任。


    想起前段时日她对他的态度，她只觉得心里苦苦的。那柳长青是不是只会更苦？


    “云书，这段时日我想清楚了。”柳长青这次放下了圈住她的手，“往后成婚，若你愿意，我们便从此夫妻同心，恩爱不疑。”


    “若你不愿，仍以如今的关系相处，也是可以。”柳长青越说越往后，“只要你高兴便好，日后若你当真有如意郎君，可随时来寻我要一纸和离书。”


    突然一个白皙冰凉的手背贴上他的额头，女子无奈的声音从掌心响起。


    “长青，你病了吗？说什么胡话？”


    柳长青拂下她的手：“我是认真的。”


    “我也是认真的。”冯云书仔细地注视他，竟忍不住笑出了声，笑着笑着就笑出了泪花，跌在了他的怀里。


    上一次这样，还是在雪日，她是醉了的。


    这一次，是在炎热的夏日，她是清醒的。


    “长青，我愿意的。”


    柳长青扶住她肩膀的手一滞，连同胸腔的起伏都重了几分，他语气带着小心翼翼。


    “当真？”


    “当真，如假包换。”


    柳长青意识到这鲜活的语气极有可能是冯云书醉了。


    他扶住她柔软的藕臂，边往圈椅的方向走边道：“你醉了。”


    冯云书听得一愣，有点气笑了：“……我没有。”


    “你先坐下歇息，我去给你拿醒酒汤。”柳长青根本不听她的解释。


    半晌后，等柳长青端着醒酒汤来时，冯云书正撑着头把玩手上的坠子。


    一圈一圈的，模糊不清，做工看得有些粗糙。


    柳长青想，过段时间给冯云书送条新的坠子。


    这边冯云书注意到柳长青的到来，她收起了坠子，揣进腰间的绣包里，她伸手指了指醒酒汤，半是无语。


    “你真当我醉了？”


    柳长青不语。


    “那我醉了。”


    “行，就当我听了你的话听醉了。”


    二人同时开口，说完这句话，都忍不住笑了。


    冯云书呼出一口气，眼神清明了许多。她多希望，今日能漫长一点，明日能晚来一点，一点便足矣。


    看到他们二人和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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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场景，江媣心中自是欢喜的。只不过，视线刚往那投去一小会儿，就被路璟淮高大的身躯挡得严严实实。


    路璟淮的腰间佩着一块白玉，成色极好，织金镶边纹腰带束住了他的窄腰，勾勒出若有若无的衣痕，更衬得他长身玉立。


    江媣对上路璟淮的桃花眸，仿佛也进了他眸中的温柔乡，责备的话一句也说不出口。


    江媣注意到，他今日的发冠换成了一顶玉冠，如今看来，当真是诗中所说的“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的清正君子模样。


    见江媣盯着自己的发冠看的入神，路璟淮眉眼弯的更厉害些。


    他是知道江媣最喜自己这样的装扮，从小就是这样，大了也不曾变过。况且，这顶发冠还是六月新制的，若不是突生大事……


    路璟淮在心里无声摇头，面上还是明知故问：“看什么这么入神？”


    江媣当然不会照实说在看他，她正愁不知如何换个话题，食案就重新摆上了一壶酒，隔着酒樽，她也能闻到酒的香甜。


    只是……庆功宴都快结局了，这时候摆上的酒有何意味？


    一旁的秋傅似是看出她的困惑，细心解释道。


    “公主，这酒是一个时辰前刚从远地运来的，听说口感好的很。长公主想既是这个时辰到，便与此次的庆功宴也是有了缘分。赶着宫人分起来。”


    江媣也没听出哪里不对，索性点了点头，仰头对着正对面的路璟淮。


    “阿璟。”


    路璟淮哪里不懂，这是江媣要他与她对饮。他绕过食案，坐在了江媣的右侧，半举着尊杯，眼尾轻扬。


    “媣媣。”


    ……


    等柳太傅回来的时候，宴席已经结束了，大殿空落落的。他定睛看了看食案，上面只摆着一枚饮尽的鎏金杯，再无其他了。


    这时侍旁的宫人缓步上前：“太傅大人，柳将军送冯小姐回去了。”


    柳太傅闻言一晒，柳长青到底是到了有心上人的年纪。怪不得此次回来的这般赶，原是为了冯尚书之女。


    这冯云书……柳太傅暗地派人查过，是个好姑娘。陛下这纸婚约，倒真真是赐对了。


    他甩袖准备离开，从正前方感受到一道极为阴森的目光。他抬头看去，与跟在幕鎏长公主身后的桑剑归遥遥对视。


    桑剑归勾着笑，朝他微微颔首，仿佛方才只是一个意外。


    柳太傅眼神怪异地多看了两眼，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你刚才去了何处？”


    面对幕鎏长公主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桑剑归的脚步放慢了一拍。


    “去了侍卫所，卫姑娘说酒库放不下把多余的酿酒给了我们。”


    幕鎏长公主脚步一滞，回身深深看了他一眼。桑剑归立马单膝跪地，拱手道。


    “长公主恕罪。”


    “……你只是去了侍卫所？”


    “是，在座的几个弟兄都可以作证。”桑剑归抬眼看着幕鎏长公主，“长公主，发生什么了？”


    “无碍。”幕鎏长公主只留下这两个字就抬步离开了，走前见桑剑归还愣在原地，不免催促，“还不起来？”